她听见师泱脱离性命危险,才后知后觉惶然说:“我在这里,等她醒过来。” 所有太医全都被遣散,只留了裴嫣一人在外间开方子抓药,由春跪在床前脚踏上,泪眼朦胧地望着眼前的人,紧紧咬住唇,不敢哭出声来。 大殿内归于寂静,卫若漓站在床前,看着床上躺着的人面无血色,一动不动,心里渐渐后怕起来。 她眼见着她从山上滚落下来,却无能为力,看着她满面鲜血地躺在自己面前,那一刻,她真的以为,她就此死了。 那时六神无依,她此刻才后觉,自己有多怕失去师泱。 背过身不再看床榻上的人,卫若漓负手迈出殿外,看着钟怀则和众人站在殿外。 卫若漓眼神里淬冰一样冰冷,她直直扫向当中的慕容筝,沉声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慕容筝被卫若漓这一记冰冷的眼神寒了心,她心里终究还是装着师泱的。刚刚那一幕,谁人不看在眼里,不管有什么样的说辞,她都没有杀掉师泱,这便是最好的证明。 慕容筝知晓卫若漓此刻在为师泱秋后算账,也知晓她笃定是她推了师泱。 她紧紧咬着唇,辩驳说:“我没有推她,是她自己掉了下去。” 卫若漓显然不肯信,师泱在兴德宫里这些天里,她受了慕容筝多少折磨,她全都看在眼里。 她不肯出面,不过是心里对师泱有恨,也笃定了慕容筝不会伤她性命,所以这些天来,她全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眼下,她居然要师泱的命,无论如何,她不会忍。 卫若漓问及她人,到底是不是慕容筝推了师泱。 众人说到底也没有看清,究竟是不是慕容筝要害师泱。可不论过程如何,所有人心中都明白,师泱在卫若漓心目中的地位,而一个慕容筝,不过是要除去的对象。 因此,所有人都一口咬定,是慕容筝推了师泱。 卫若漓沉默不言,她盯了慕容筝片刻,随后冷冷吩咐:“将人带下去,关入镇抚司,没有朕的允许,谁也不准见。” 公然为了一个奴婢处置了慕容筝,不论何种立场,都不合规制。可眼下,谁也不敢置喙些什么。 慕容筝站在原地,整个人如遭雷劈,像是掉进一口深井之中。 整整两个月来的冷落,叫她心灰意冷,一见钟情的心上人,她满腔热血,可到头来却是这样的下场。 她惶惶跌落在地,泪眼朦胧地看着眼前的人,无力辩解:“不是我推的,我甚至没有碰她分毫,是她自己站不住脚……” 卫若漓不愿意再听她任何辩解,喊了怀则,将人带了下去。 众人遣散,卫若漓又回了殿中,看着由春在床榻前伺候,她走过去,侧身坐在床边,心力交瘁道:“你下去吧,我来看着她。” 由春捏着手里的帕子,犹豫了片刻,随后起身出了大殿,只留她一个人守在床前。 师泱昏迷了整整一日一夜,卫若漓寸步不离地守在床前。 入夜时分,她突然发起高烧,浑身烧得滚烫不止,最后无法,裴嫣叫由春用湿帕子一遍遍擦拭师泱的身子,卫若漓瞥了她一眼,最后说她来。 于是整整一夜,都是卫若漓亲自照料的师泱,一直用了两个多时辰,才让她温度降了下来。 重新替她换了衣裳,忙了几乎整整一夜。卫若漓坐在床边脚踏上,她捏着她的手心,目光温情地望着那张脸。 两个月未见,她负着气整整两个月没有见她。 她不愿意师泱处处拿捏住她对她的情感,更不愿意在她面前承认,自己在意她。所以她忍着两个月没有见她,以此证明,自己并不在意她。 前朝政事忙乱,她听闻后宫设宴,心想着或许她也会在,就那么漫不经心地去了。 可谁知到,见到的却是她满面是血地摔落在她眼前。 除了这样将她绑在身边,她不知道自己该要如何对待她,不愿意面对,更不愿意承认自己在意她,可到头来,她欺骗的,只有自己。 身心俱疲,卫若漓捏着她的手,不愿意离开,一个人默默撑头坐在脚踏边陪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天将亮时分,师泱终于醒了过来。 由春正好端着碗进来,她见人转醒,忙冲了过去,欣喜哭道:“公主,你终于醒了,您吓死由春了。” 师泱面色苍白地躺在那里,她紧紧皱起眉头,脑子迸裂开来一样疼。 她忍着锥心的疼痛,眼泪不受控制地迷蒙上来,她噙着一双泪眼,挣扎着问她:“你是谁?” 与此同时,坐在脚踏上双眸紧闭的卫若漓,听见师泱的话,眼睛蓦地睁开。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由春听见师泱的话, 神色顿住,她震惊地看着她,失声问她:“公主,你说什么?我是由春啊, 您不记得我了么?” 卫若漓依旧撑着头坐在那里, 她没有动, 眼眸微眯起来, 静静等着师泱的回应。 师泱头疼欲裂,她抬手扶上额头上的纱布,眼眶里有眼泪不自觉地涌出来,她疼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可却本能地躲开由春的碰触, 像是害怕似的, 浑身缩瑟着说:“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 卫若漓终于站起来, 她立身站在窗前, 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人, 她双眸凄惶, 眼睛里只剩下缩瑟的畏惧和难捱的疼痛, 丝毫不见往日的强硬和高高在上。 额头上的纱布因为挣扎沁出血迹来,卫若漓微拧了下眉, 转身叫太医。 所有的太医皆上来诊治, 可除了额头上的伤口, 其余没有大碍。 重新上药,又换了纱布。 师泱缩瑟在床角,看见谁, 眼里都是一副害怕的神色,就连由春也无法靠近。 卫若漓见着她的模样, 转身走向外室,问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几个太医知晓卫若漓对师泱的重视,对她的伤势并不敢隐瞒,如实地说:“臣等全都检查过,伤在额头,虽然口子很深,但只是外伤。失忆这种事情,也不好说。但姑娘也确实撞到了脑袋,不排除会带起失忆的症状。只能稍带以后,等伤势好一点,再观察看看。” 卫若漓听见这模棱两可的话,略有些不耐烦,只问道:“那多久能好?” 太医说:“无法确定,可能一阵子,也可能永远都不会好。” 卫若漓垂下长睫沉默下来。 就如此凑巧,她从假山上摔下来,撞破了额头,又失去了所有的记忆。 “都下去吧。”卫若漓无力吩咐。 钟怀则从内室里出来,卫若漓抬头看过去,问:“怎么样了?” 钟怀则:“好不容易换了纱布,一句话也不说,也不肯躺下来,只坐在落地罩旁底下,由春端着碗过去,也不肯喝药,谁也不许靠近。” 卫若漓看她,问:“你觉得有几分可信?” 钟怀则愣了一下,她抬头看她,明白她所指何意,顺着她的话反问她:“陛下是怀疑,失忆是她装的么?” 卫若漓失笑,嘴角噙着一抹讥诮,吩咐她:“去叫方芊来见我,不必张扬。” 钟怀则未知她心中确切想法,只好躬身说是,转身出了大殿。 一刻钟后,璇玑殿书房内,方芊身着一袭劲装,从密室而进,看见案边烛台下立着的人,走过去单膝跪地,与白日里的方昭仪判若两人,她躬身喊她:“少主。” 卫若漓听见她的声音转过身来,问她:“朕问你,白日沁芳亭内,到底发生了何事?究竟是慕容筝推了她,还是她自己故意失足掉下去的?” 方芊是卫若漓安插在妃嫔中的眼线,新朝建立,朝中虎视眈眈的人不少,卫若漓尽管面上再防着也终免不了会有疏漏,暗地里派人时刻监视着,才能实时知道那些人背地里的手脚。 有时候,她忽然也觉得,做这个女帝太过心累,比起她南玥时的如履薄冰,未必就得意多少。 方芊如实回禀她:“当时人多杂乱,属下也确实看见慕容筝抬手挥了一下师泱,只是那样的力道,属实倒也不至于就此会滚下去。只是……”她微顿了一下,继续道,“师泱如今没有内力,属下也不确信,到底是不是慕容筝推了她的缘故。” 卫若漓沉默住,现在彻底没有人能够证明,师泱到底是自己故意掉下去,还是被人推下去了。 可眼下的事实摆在眼前,师泱的确什么也不记得了。 恩怨纠葛了一场,到头来,她竟然就这样将一切都忘了。 到底是造化弄人,还是师泱在骗她。 卫若漓双眸被烛光映得颓然,她轻轻垂下长睫,鸦翅一样乌黑浓密,在眼睑下映出一片黑影。她忽然有些力不从心。 或许从她将师泱带进大梁的那一刻起,这一场博弈,就是她输了。 从她舍不得对她下手开始,从她时时刻刻将人挂在心尖上开始。 “你退下吧。”卫若漓背身淡淡地说,挥手叫人离开。 方芊余光瞥见她的侧影,知晓她还在为师泱的事情而烦恼。 禁中谁人不知,她依旧还在意着师泱,可她自己不愿意承认,最终陷入这样又爱又恨,却又无可奈何的矛盾之中。 抽离开来,是唯一最正确的事情。 可眼下看来,她似乎做不到。 作为属下,没有资格过问她这样的私事。 方芊心里有任何的想法,都不会主动说出来,大殿里归于寂静,她轻轻起身,转身从密室通道中,无声离开了大殿。 夜凉如水,窗外的天还没有亮,仍旧是一片漆黑。 卫若漓看向那里,心底深处忽然一阵踏实下来,不论师泱是否骗她,也不论她到底有没有将过去的一切全都忘记,而事实是,她都无法放手。 静静站了好一会儿,她转身走向内殿。 伸手撩开罩帘,她看见落地罩旁地上坐着的人,她双手抱着膝盖,缠着纱布的额头抵在双膝上,也不知有没有睡着,一动不动光脚坐在那里。 由春蹲在离她四五尺远的地方,师泱不让她靠近,但她也不敢再离开她半步。 她手里端着药,已经熬了一遍又一遍,可不管她怎么劝,师泱都像是一个刺猬一样,双手紧紧抱住自己,把自己封闭在那一小块的天地里。 卫若漓抬步走过去,由春看见她,忙要开口,卫若漓抬手制止了她,扬了扬下巴叫人出去。 由春又转头看了看旁边地上的人,踌躇了片刻,然后放下手里的药碗,转身出了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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