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笑容可掬,却像一片常年照不见阳光的寒地,像世间任何美好之物都不能打动面前的女子一分一毫。 她就是国师,因着国师先前那些四五不着调的预言在先,洛宁还以为国师会是个油嘴滑舌祸国殃民的人物,没想到是这般模样。 薄透的春阳下的女子微笑,皮肤白得透明,像是寻常人家当中的最和气睿智不过的大长姐。 洛宁和她对望,总觉得有一丝莫名的熟悉之感。 国师看着洛宁,口气柔和地问谢微:“这位是?” 谢微飞快道:“这是我的朋友。” “姑娘形容气度观之不俗,是个妙人。”国师点头,哪怕洛宁对她的感觉很不舒服,可也不得不承认,国师对她的目光中没有恶意。 洛宁盯着国师,盯得国师都不得不问道:“姑娘怎么了?” “国师大人相信天命吗?”洛宁道。 国师轻笑,像是想到了什么久远的往事,眉目舒展开来:“自然是信的,” “姑娘难道不信么。”国师语调娓娓,即使反问也像微风拂面。 洛宁笑:“我信啊,不过人常说天机不可泄露,国师怎么反其道而行呢,就不怕遭到天道反噬。” 在谢微的记忆里,国师向来寡言少语,今天遇到洛宁却笑了好多次,就像现在,听到洛宁说不怕天道反噬的时候,国师也在笑。 一直笑得眼尾隐隐有着些许泪意,国师才道:“姑娘知道脚下踩的是何处么。” “自然是楚国皇宫。” 国师不以为然:“这是诛魔的战场。” “有何区别?” “姑娘知道魔从何处来吗?” 国师把洛宁给问住了。 写弑神剑时洛宁没想那么多,写这一本小说只是为了打发无聊的时间,小说里写了仙写了修士写了凡人,就是没写魔和神的来处。 洛宁攒眉道:“那又如何,天魔复生是真,可这事又关谢微什么事。” 国师看着洛宁,像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神罚降下时,没有人能够幸免。” 国师一袭话,令谢微想起不久前年祭时偷听到国师和她母妃华月之间的对话。 “神罚?”华月夫人满眼轻蔑,“我杀得了牠一次,就能杀得了第二次。” 国师轻声道:“你错了,没有人可以杀死牠。” 神死于她的天真,她过于相信陪伴了她万年的伙伴,也过于爱下界之人。 而这一次,祂将复生,所有背叛祂的人都会得到他们应有的惩罚。 “听好了,你三千年前她没能救得了祂,三千年后同样如此。”华月厉声,说不清是愤怒.......还是在害怕。 华月夫人怒然而去,留国师对着空旷地祭祀殿道:“这一次一定会不一样,谢微就是祂复生最大的底牌。” 谢微靠在背后的石柱上,有些喘不过气,这会是她的天命吗。 至现在,国师又提起天命和神罚。 洛宁挡住了国师,她看到了谢微眼中的脆弱和无助。 洛宁道:“谢微你听好了,” “什么天命,什么神罚,那些都不关你的事,你想去救就救,不想去救就管它天王老子的,这不是你的天命。” 洛宁一口气说完,说得痛快又顺畅。 谢微艰难道:“那我的天命是什么。” “你的一生,平安顺遂就好。”洛宁心说如果自己真的是神,那么一定会给予谢微这句祝福。 如果真有一天,神罚降世天地将覆,那也有她在前面顶着,无关修为,谁叫她是师姐呢。 洛宁终于不能再忽视灵珠上的敲击,再幻境崩塌之前,洛宁拥住谢微道:“永远不要做你不喜欢的事,无论是谁都不值得你那样去做!” 洛宁刚刚回到长生殿,又要第三次催动灵珠,灵珠跟虚了一样一动也不动。 “我去,你别这时候摆啊。”洛宁拿着珠子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洛宁把灵珠握在手心:“求你了!” 灵珠动了动。 洛宁挠头,好像发现了这颗坏珠子的脾性:“你这么好,一定可以的对不对?” 灵珠蹭的一声,亮起一丝光。 “你就是天下第一好第一乖的小灵珠,那天下第一好第一乖的小灵珠一定会带我去谢微心魔开始的那个时间点对不对?” 灵珠蹭蹭蹭三声,灵光大盛,这次还不等洛宁往里面注入灵力就带着洛宁飞了进去。 * 洛宁悟了。 灵珠虽归华月夫人所有,但不是每次都会听华月使唤,每一次使用完幻境之后也有冷却时间。 就说嘛,这么超标的东西要是没有一定节制那这灵珠的所有者还得了。 等等,她怎么还不落下去。 洛宁拍了拍灵珠。 灵珠:“.......” 刚刚它太激动了,自己也忘了要让洛宁注灵进去,估计洛宁且得在天上飘会儿才能下去。 谢微看着比刚才没高多少,应当还是在同一年之间的事。 楚帝先前禁足华月,华月这些年行为收敛了不少,不是她想通了不想杀谢微了,而是她想到了一个更好的办法。 毁掉谢微远比杀了她要更让素云那老女人难受。 素云——华月咬牙,当年因为神的赐福她没能杀死素云,让她苟活到了现在处处桎梏于她。 青霓宫中,华月握着那半颗灵珠看着还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的谢微心里一阵快意。 她的好女儿,这个以后将要杀死她的人,华月唇边笑意嘲弄至极。 她如今这个天真柔嫩的女儿,连看见蚂蚁都要绕着走,又能杀死谁,那就让她来教教谢微该如何杀人。 谢微走近,看着高台上那个她熟悉又陌生的女人。 有人曾说华月夫人就是世间最最美貌的女子,是一举一动无不完美的倾国佳人,无数人愿意华月的一个眼神便献上性命。 对于谢微来说,她从没见母妃对她笑过,有也只是讥讽和冷笑,她也从没抱过她,对她说一句好话。 以前谢微还会因为这个而难过,但现在不会了。 因为有人对她说过,她的尾巴很漂亮,她没有做错什么。 谢微挺了挺自己的腰,只要想到她,心里就能生出无限的勇气来似的。 “母妃。”谢微喊道,这两个字不再承载任何的感情和期待,只是一个简单的称呼。 华月起身下台,绮丽的燕青衣裙扫过阶梯,镶嵌的琳琅朱翠清脆作响。 “别动。”华月嫣然一笑。 谢微一阵恶寒,还不知道她的母妃究竟要对她做什么。 这颗从神手中得到的灵珠,若不是她当年轻信给了人另外半颗,如今又怎会把素云看在眼里,这天下又何曾入得了她的眼。 华月把带着那半颗灵珠的手放在谢微额前,灵珠没有反应。 华月森然一笑:“你不应,本宫有的法子让你应。” 灵珠敢怒不敢言,这个疯女人! 灵珠一闪过白光,那一点白光冻得谢微灵魂的深处也跟着如坠冰窖。 谢微来到了长生殿,她最熟悉的地方,宫里有两名侍女。 一位侍女在往香炉里添香,看见谢微,笑道:“殿下午睡醒了,准备的冰酪也正可吃呢,殿下可要奴婢把它端来?” 她叫飞玲,生着一张小圆脸,一笑起来就见牙不见眼,宫里的教习嬷嬷为此骂过飞玲许多次,但下次教习嬷嬷不在的时候她还会那样笑。 她最爱攒钱,脑子很好用,在宫里这样的地方,依着自己的头脑和口舌也能将一些代买的小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谢微还用过一个假身份从她那里买过一只泥婴。 另一名侍女恼道:“殿下才起,就吃那般冰凉之物,要吃坏了肚子,当心陛下治你的罪! 她叫闻梨,家里只有一个寡母,她和母亲感情很好,每月闻梨都在算何时才能用自己的俸禄在帝京当中买下一座属于她和母亲的小宅院,不再为奴为婢,只过过平凡人的生活。 谢微想,等闻梨出宫她就送和她的母亲一座小宅,远离朱雀大街的权贵,宅院旁却有数不清的摊贩,想要买什么都方便。 谢微很少和她们说话,不过谢微喜欢听她们说话,她们有着平凡而生机勃勃的气息,那样的生气时常令谢微想起她。 谢微手边凭空多出一把弓和两支箭。 “谢微,举起箭。”华月喝道。 “不要。” 谢微不愿举弓,便有一股力量强行箍住她的手要她拉起那只弓。 不要,不要。 谢微看见了闻梨和飞玲惊惧的眼神,她们身上那股蓬勃的生命力正在消逝。 “跑,快跑!!”谢微用尽全力拖住时间,艰难地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中。 冷冷的海水就要淹过谢微的鼻尖,窒息恐慌的感觉越来越甚。 飞玲伏地跪下哀求道:“殿下,殿下,您是奴婢看着长大的啊!!!” 闻梨跑时跌在了路面上,身子一软便再也起不了身,绝望之下她哭道:“长生殿下求求您!不要杀奴婢,奴婢的母亲还在等着奴婢回去!!” 谢微手臂剧痛,似已脱臼,而她还在道:“跑啊,你们快跑。” 洛宁知道华月必有顾忌,即使是在幻境当中华月也一定不会直接杀了谢微。 心里看得难过,也不管谢微听不听得到,洛宁在半空中极力喊出了那句话道:“谢微!我和你说过的,永远不要做令你不开心的事!!” 曾经有个小小的身影永远停在了她自己举弓的那一刻,即使容貌再相似,可她始终没有随着谢微一起长大。 小谢微眼眶中蓄漫了泪珠,一颗接一颗地坠下,然后在空气中凝结成莹润的珍珠,鲛人泣珠原不是传说。 如梦如幻似的一幕,谢微望向半空当中,那里什么都没有,可谢微觉得神是在注视着她的。 永远.......不要做自己不开心的事,不要令自己后悔。 谢微颦眉,眼中却有一丝笑意,半结的泪珠还悬挂在她的颊边。 她身边的空气在华月的令下变得异常稀薄,谢微看向洛宁的方向,展示般骄傲地丢下了自己手中的不知什么时候将弓弦撑至满月的箭。 弓箭应声落地,谢微仰头,那是沉溺在自己心魔中已有百年的成年谢微。 她身边有个小小的红色身影在低泣,谢微终于走过去拥住了幼时的自己,低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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