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一会儿,洛宁忍不住问道:“你在做什么呢。” 谢微探出个脑袋,洛宁看到了她的变化。 谢微原本黑锻一样的发开始白化,双耳变得尖尖的,变成了鲛纱般的浅蓝色鳍。 和上一世洛宁所见的那对耳朵除了小了点,并无区别。 谢微在水下面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建设才从水里钻出来。 她小心地看着洛宁的脸色,如果洛宁敢露出一点点嫌恶的神色,那她就会立马从水池里出来,并赶走洛宁再也不要见她。 洛宁站在池边,眼中有过好奇和探寻,神色有些复杂。 但的确是温柔的。 谢微看了洛宁一会儿,终于放下了戒备之心,池面上的水纹波动,露出一条漂亮的鲛尾来。 纤细的鲛尾通体缥蓝,上面像是覆盖了一层淡淡的玉华霜色,透明的背鳍如琉璃般通透。 “我不想要这个,你能不能把它变走。”谢微低着头嗫嚅道。 洛宁徐徐走到池边,她速度放得很慢,不带任何攻击和侵略的意味,谢微仍是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谢微听到了一声叹息。 一双温暖的手放在了自己头顶,谢微不解其意,抬头去看洛宁。 洛宁声如温玉:“它很漂亮啊,以前没有人和你说过吗。” 谢微没有说话,尾巴轻轻动了动,带起池中一小片浅浅的涟漪。 她还小,还不能自由地控制自己的尾巴,有时候遇到水就会自己变成鲛尾巴。 她的母亲华月夫人从一开始就不喜欢她,谢微以为是因为尾巴的缘故,因为这条尾巴让母妃遭到了很多非议。 但是有一天国师对她说,“你会是杀死你母妃的刀,无论你是什么模样,华月注定要厌恶你,因为这是神对她的惩罚。” 大人的事太复杂了,即使谢微用尽全力去理解也不能想通。 在谢微出生的短短几年内,华月不止一次地想要杀了她,尤其是最开始的两年,华月几乎是魔怔一般,一刻看不住谢微就要出事。 楚帝下令禁了华月的足,直到华月不再对谢微下手为止。 她为什么会是杀死自己母妃的刀,神又为什么要惩罚母妃,大家不是说鲛人是得到神明赐福的种族吗。 “你为什么要惩罚母妃?”谢微问洛宁。 那半颗灵珠又敲了敲洛宁的手指,虽然洛宁也是一头雾水,但有一件事她可以确定。 洛宁道:“这些都是大人的事,是她们不好,无论以前发生过什么,都不应该牵连到你头上来。” “是吗,但是没有人喜欢这条尾巴。”谢微失落道。 “我喜欢啊,”洛宁眨眼,笑意如春三月的暖阳,“别忘了,我可是神,神喜欢的东西怎么会不好呢。” 神明......喜欢她的尾巴?这个认知在谢微脑中转了好一会儿,不知为什么,谢微有些想哭。 “水里凉,出来吧。”洛宁把手递给谢微。 谢微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手递给了洛宁,接过她的那双手温暖干燥,很容易令人产生依赖。 两人在偏殿坐了好一会儿,一直到谢微的尾巴重新变回腿。 这时候的谢微还不怕水,也不害怕那些动物,华月夫人应该还没有开始对谢微进行所谓的教习。 幻境里的时间流速既和现实不一样,洛宁也不着急这一时半会儿。 “你平时都干些什么?”洛宁道。 谢微道:“坐着,发呆。” “还有呢。” 谢微看向宫墙之外:“看花灯,看风筝,隔着墙。” 这些对于百姓尚是寻常之乐,当那个该死的国师说出那些话的时候,谢微就注定不会再被当成一个活生生的人对待。 楚帝奉谢微如神明,华月恨她入骨。 即使谢微什么都没有做,即使她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姑娘。 洛宁心里忽然很不是滋味,她道:“想看花灯吗,我带你出宫去看。” “有守卫,我们出不去的。”谢微眼睛一亮,却摇头道。 “都说了我是神仙,”洛宁挑眉道,“闭上眼睛,数三十个数我一定带你出去。” 谢微半信半疑地闭上眼睛。 原洛宁也没有十足十的把握,但就在刚才洛宁心念一动的时候,灵珠也会跟着反应。 洛宁猜测,创建幻境的人本身就充的当着一个类似祂的角色。 洛宁抱起谢微,飞身向宫墙外掠去,果然没有惊动任何人。 大楚神曜二十一年,七月初七,祈月节。 传说神为了爱人,散尽了灵力福泽大地,这才有了修仙界和生机勃勃的世界。 谢微道:“按照传说,那神明和凡人都活着吗?” 洛宁思索片刻,点点头道:“角度很犀利,不过可能性不大。” 千年过去,若不是洛宁知道谢微将会飞升,恐怕也会和其他修士以为羽化成仙这条道早就被天道所不允了。 仙何况如此,又何况更高一个纬度的神。 街上人流如织,各式各样的花灯能让人挑花了眼,还有打铁花的和杂耍,当真是明月逐人玉漏莫催。 洛宁依依不舍地把谢微放下,谢微生来情绪内敛,再兴奋也只是靠着洛宁的腿全神贯注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洛宁问谢微想要什么,谢微摇了摇头,过了良久之后她才小声道:“我想要一盏花灯,只属于我的。” 卖花灯的店铺中水莲花和提灯卖得最好,要是通于此技,也可以自己做,谢微选了半天也没选出一个想要的。 洛宁看着谢微踮脚的模样便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立着双腿起来吃东西的小兔子。 洛宁给谢微做了一盏活灵活现的小兔子花灯。 “喜欢吗?”洛宁做完才发现自己没有事先问问谢微,万一谢微不喜欢怎么办。 “谢谢,我很喜欢。”谢微小心翼翼地双手捧着兔子花灯,睁着墨玉般的眼睛问。 “神明真的会喜欢凡人吗。” 花灯铺旁的蒸酪热腾腾的奶香四溢,人声叫卖来往不绝。 洛宁蹲下身来和谢微平视,倘若她是神: “会。” 打铁花的匠人将铁花一散,像是漫天的星子落了下来,神女和其爱人的神像从街旁游神而过。 那夜谢微记住的是洛宁比花灯更要熠熠生辉的眼眸。 灵珠焦急地敲了敲她的手指,洛宁有一丝不祥的预感。 周围的人影开始虚化,时间的流速也快了许多,洛宁扶住谢微的肩,大声道:“你一定要等着我,我还会再来见你的。” 花灯和人流散去,谢微还留在原地,洛宁退回到了现世的长生殿。 灵珠摇了摇身子,似在说幻境时间太长,它实在维持不住了。 洛宁拿起灵珠,恨其不争道:“你给点力行不行。” 灵珠蹭蹭洛宁的手指,表示自己虽然是个废物,但会卖萌撒娇嘤嘤嘤。 洛宁再次催动灵珠,对于现世的洛宁是须臾之间的事,谢微那儿的时间却是一年已倏然逝去。 * 神曜二十二年,初春三月,春水动,万物复苏。 杏花吹满在女孩儿的剑上,谢微一挑,将其挥落,纷扬的白像晚春最后的一场雪。 “你都快一年没来看我了。”谢微对面前的白衣女子道,带着些许抱怨的口气,语调却是上扬的。 洛宁想起了一个老土的笑话,说是仙女和凡人相爱了,但碍于天规天条一年才能相见,天上一天地上一年。 凡人说一年见一次太久了,仙女说我们不是天天见面吗。 洛宁收回思绪,张口就道:“一会儿不见,你又长高了。” 谢微:“........” 这一年她已识得了许多字,开始习剑,国师说在兄弟姐妹中她的天分最好,日后有机缘还可以成为修士。 谢微有些激动地想,羽化登仙之后是不是就能日日见到她了。 谢微换上了一身漂亮的剑术服,描金线的袖口收紧,手握一柄轻剑,故作不在乎地在洛宁面前走了一圈。 洛宁靠着杏树,眼中含笑,就是不说那句话。 谢微又在洛宁面前走了一圈,见洛宁一点反应没有,啧了一声。 “看不出来吗,我在学剑术。”谢微高冷道。 洛宁终于笑出声:“看出来了,好厉害。” 洛宁穿的白衣也是便于行动的轻衣,看上去也像是会用剑的。 谢微兴奋道:“那你会剑吗?” 洛宁耸耸肩,拿出了生平仅有的温柔语气:“会一点点吧。” “那我们来比一比。”谢微道,旋即又为难起来,“可你没有剑。” 洛宁随意折过一支杏花:“我就用这个。” “杏花枝?这能行吗。”谢微迟疑道,万一她说自己胜之不武怎么办。 洛宁朗声笑道:“一试便知。” 谢微天赋好,才练不多时招式也有模有样的,洛宁剑法轻灵,似游龙戏凤水中探月,只出剑慢得跟哄孩子的游戏一样。 明明感觉对面的人也没多强,为什么就是打不过呢,谢微刺出一剑时郁闷地想道。 洛宁时而进时而退,有时谢微觉得要赢过她也不过是下一剑的功夫,有时觉得对面人的实力像一座大山深不可测。 女子翩翩的白衣风流回转,洛宁手中杏枝如簪如剑,翩若惊鸿。 谢微觉得使剑之人合该穿这样的一身白衣。 春风不语,柔和的笑意藏在女子悲悯微垂的眼中,谢微在那双眼中看到了自己。 剑动摇了,一动摇洛宁的杏花枝便指上了谢微的颈。 一时寂静,谢微微重的呼吸声如互振的蝶翼,在空无中震耳欲聋。 连几瓣被春风吹落的杏花都没有惊扰,柔顺地停在了洛宁的剑枝上,分明是温柔至极的剑意。 在谢微还不知道什么叫做心动的年纪,她只觉自己被洛宁注视着时如彼时彼刻的春光真的落到了自己的身上。 那一刻谢微确信,自己是被神明所眷顾的人。 谢微道:“我输了。” 洛宁微笑:“没关系,你以后会赢过我许多次。” 春光至盛,花鸟明艳,两人身后响起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好剑。” 谢微转头,半生不硬地喊了女子一声国师大人。 来的女子一身灰衣,发上已有了白丝,像一株已经有了死枝的植物,只用一根素木簪束发,看着身体不太好。 客观来说这位位高权重的大楚国师长得十分平淡,没有任何记忆点,洛宁对她的感觉很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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