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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丁素松了手。她决定自己孤身探险。前女友而已，又能怎么样呢？ “哎，披萨，你不要乱跑！” 刚迈开腿，一条金色大狗忽然从侧边俯冲而来，叫她措手不及，险些跌到何嘉木身上去。一个身穿黑色运动服的女生从后面赶了上来，忙不迭抓紧牵引绳向他们致歉。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一不小心没抓紧绳……” 她还没有说完就突然止住了话，目光中满是意外。 “薛丁素……？” 薛丁素愣愣看着她，她十年未见的初恋女友王若珊——气喘吁吁，马尾松散，牵着一条尾巴比她胳膊还粗的大狗，脸上虽然被口罩遮了一半，但那双小鹿一样灵动的眼睛还是像从前一样好看到发光。挂在嘴边的一句阿若打转了几个来回，又被她给生生吞咽下去。她心虚地往何嘉木的方向躲了一步，声音骤然轻了几个分贝：“那个……好巧。你怎么在这里。” 就好像她二十分钟前没有把王若珊的微博动态搜刮个遍一样。 王若珊把躁动的金毛拽回自己身边，目光在何嘉木与薛丁素之间转了一圈。 “是挺巧。男朋友？” 何嘉木这时倒是反应飞速，他像个贞洁烈男一样猛地从薛丁素身边弹开三步，解释道：“不是，我是男同。她的男同朋友。你就是王同学吧，久仰久仰。我也是十三中的，何嘉木。” 王若珊的表情介于招架不住与想不起来之间。 “校长室。”薛丁素只好尴尬地插话提醒，“他是撞我们那个。” “噢！”王若珊恍然大悟，“是你啊。不好意思。” 气氛再一次陷入了难言的尴尬之中。 “所以昨天晚上……”“我们就是随便路过……” 两句话突兀地撞到一起，谁也没能说完。 “是我。”薛丁素决定主动坦白，“昨天晚上你看到的那个。” “噢！我其实想到可能是你，又怕是看错。”王若珊拽着狗绳谨慎地措辞，“你那时候是在找东西吗？我叫你，你好像没听见。” 何嘉木拿余光狂瞟薛丁素。薛丁素决定略过关于她为什么要大半夜在地上爬的漫长解释过程，顺着前女友给的滑梯扶摇直下。 “对，我是……我是在找……耳钉……路过的时候……不小心掉了……”她开始信口胡诌，“不好意思啊，走得有点急。” 她很确定自己当时满地乱爬落荒而逃的样子绝对和“找耳钉走得急”这个借口没有半分关系，但王若珊还是很给面子地接受了这套说辞。她没有再追问，而是点了点头，将话题引向了对面那间书咖：“我才搬到这里不久。这家店是我开的。”接着她指了指正在自己脚下甩着大尾巴的金毛大狗：“这是披萨，我的狗。有点淘气，不过不咬人。” 金毛适时地向薛丁素露出一个吐舌头的友好笑脸。 “原来是你开的啊。”薛丁素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充满了惊讶，“装修挺好看。” “你们住附近？”王若珊又问。 何嘉木连连摆手：“是薛丁素住在附近，我就是过来玩的。” 王若珊噢了一声，目光又回到薛丁素身上，似乎是在斟酌该不该问出这个问题：“说来很巧，我之前收到一个简历，和你同名，难道……” “那也是她。”何嘉木抢话道。“我还说着要陪素素先来考察一下工作环境，这么巧遇到王同学，真是有缘何处不相逢，太巧了！” 他的语气刻意到薛丁素想当场给他一拳。 王若珊倒是很吃他这套，她大大松了口气：“是啊，我还想着应该没有这么巧的事。那既然碰到了，要不要……进去聊？” “我……”薛丁素噎住了。台阶都铺垫到这一步，再不答应是不是就显得不礼貌了。 就在她天人交战的这短暂0.1秒空白里，王若珊手上捏着的手机十分不长眼地震动起来。薛丁素想要做一个有素质的人，但她还是情不自禁偷瞥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的备注。 “潜潜”。 背景是王若珊发在微博上的那个陌生女孩的照片。 王若珊飞快地接起了电话，话筒中传来一个模糊不清的女声，只能从语气听出是一个年轻的女孩。 “还没回来吗？这个咖啡机我不太会用……” 王若珊抿了抿嘴唇，不自在地看了他们一眼，小声说道：“在路上遇到高中同学，很快回来。” 哦。高中同学。这才是薛丁素现在的定位。 ——和跟王若珊只有过一面之缘，再见时甚至想不起来的高中同学何嘉木没有任何区别。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是她的罪有应得。 “有事的话那你就去忙吧。”薛丁素很识趣地说。 她再一次提醒自己，电话那头才是王若珊的正牌女友，她薛丁素只不过是一个高中同学，也只能是一个高中同学。 “好。那就周三再见。”王若珊把手机收进口袋，掏出了一张名片递给薛丁素，“我的微信就是这个电话。” 薛丁素接过名片，名片上那串熟悉的号码和记忆里歪歪扭扭写在字条上的手写电话微妙地重合。薛丁素等着她再多说一点什么，“别再弄丢”或者是“保持联系”之类的，但是这一次王若珊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公事公办地冲她点了一点头，然后就拽起狗绳快步穿过了马路。 分明还是早秋，街边梧桐树的叶子却不知何时偷偷掉得七零八落。围观了全程的何嘉木摇着头，把薛丁素从满地落叶的沉默里拽了回来。 “快下雨了，早点回家吧。” 刚才还是晴空万丈呢。 ---- 更新频率不要慌，有存稿，不出意外的话每周一周三上午更，比心～
第七章 夜晚的暴雨果然如约而至。 正如此后到周三下午两点半之前的每一天。 失业的磨人之处在于把空白的时间拉到无限长，在蒙头大睡好几天补上所有被996夺走的睡眠之后，留下的就只有无休无止的发呆和焦虑。 在这短短几天里，尽管薛丁素非常希望可以天降一个无法拒绝的offer让她合理拒绝王若珊的邀约，但这愁云惨淡的就业市场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在连续拒绝几家两千底薪周末单休的面试邀请之后，她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王若珊的书咖实际上是她目前可以找到的最佳选项。 首先，书咖的距离非常近，在这里工作她可以省下许多通勤时间。其次，她签的租房合同远远没有到期，无论是赔付还是续租都要花钱，长此以往只会掏空她本就不宽裕的存款。最重要的是，如果她再不找到一个工作，社保断缴就在眼前，她面对的不仅是纷沓而来的账单与债务，还有一整套繁琐的社保补缴手续。 回家是不可能回家的。她当初和父母打电话吵架决裂的时候已经立下毒誓，死都不会再踏进这个恐同家门一步，如果现在找父母哭穷，他们只会借机顺杆而上把她抓回他们为她设计的完美异性恋蓝图里。 所以，按照她现在的窘迫状况，最理智的做法就是先抓住这份工作，然后再伺机跳槽。 ——前提是这家书咖的老板不是她失散多年的前女友。 “我觉得你别考虑前不前女友的了，人家都不在乎，就你在这里纠结。”何嘉木在电话那头语重心长帮她分析，“你就按照最优选择，先用这份工作过渡，然后再找个更好的机会当跳板，问题不是迎刃而解了吗。” “靠，那我不是更渣了吗？”薛丁素忍不住骂出声来，“你意思是我先吃她的软饭，等到我翅膀硬了，再把她一脚踹了，寻找更好的下家？” “你不能带着这种私人情绪去看待严肃的工作关系！”何嘉木纠正她，“你们那段早恋都是老黄历了，她都不尴尬，你有什么尴尬的。实在不行你说你也有女朋友。你俩就当正常同学相处呗。” 这个“也”字又一次深深刺痛了薛丁素的心。 “你说她女朋友知道这事吗？”薛丁素捏着话筒灵魂发问，“就她想招她前女友去她店里打工这事，她女朋友不别扭吗？” “人家都说了，招你的时候不确定是你。”何嘉木打断她，“说不定就是人家发现是你以后觉得尴尬，又不好意思拒绝，只好找你走个过场。” “那我不就更不该去了吗？”薛丁素一拍枕头，“反正她是走个过场，也不是真找我面试。” “但其实你想去吧。”何嘉木说。 “我不想去。”薛丁素一口否认。 “那你别去。” “我真不想去。” “你可以不去的。” “对不起，我想去。” 何嘉木在电话对面长叹一声：“薛丁素，你糊涂啊——”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薛丁素把脸埋进床单，“要不然我还是搬家吧，我根本不知道怎么面对她。” “你哪有钱搬家啊姐姐！”何嘉木哀嚎起来，“你就不能摆正心态吗？人家都当着你的面打电话你侬我侬了，别告诉我就这样了你还对她心存幻想啊。你们女同性恋怎么回事啊？” “你别说的我好像要介入人家感情一样，我没有啊！”薛丁素马上辩白，“我就是……我就是……” 何嘉木斩断她的话：“你别就是了！知道就好！我失恋的时候你怎么安慰我的来着？‘感情是虚的，钱才是实的’。我跟你说，既然王若珊愿意不计前嫌跟你谈工作，那你就摆正心态好好和她谈，别去想那些有的没的风花雪月的事，这才是理智成年人的做法，明白吗？好了bb，不和你说了，有个帅哥哥打视频过来了，我先挂了啊，拜拜。” 薛丁素想大骂重色轻友，但是留给她的只有一句通话已结束。 窗外的雨声适时地小了下去，她拉开窗帘，望向隔壁楼那间疑似王若珊居所的房间。房间的窗帘仍然拉着，只能透过窗帘看见昏黄的灯光下有人影憧憧——看不出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薛丁素盯着那影子发了会呆，又把窗帘拉了回去，愈发觉得自己像是一个雨夜变态偷窥狂。 做一个健康而理智的成年人。这才是她应该努力修炼的方向。 ——不行，爬行瘾又来了。 薛丁素四仰八叉躺在床上，像一个肚皮朝天的乌龟一样张牙舞爪地对着虚空挥了几拳，终于冷静下来。 何嘉木说得不错，身正不怕影子斜，她又不是去和王若珊再续前缘的，她是和王若珊聊正经工作的，她没有什么需要心虚的。 她想了一想，重新打开微信电话，把那串她闭着眼睛都能背出来的电话号码输入了搜索框，然后摁下了好友申请键。接着她把手机倒扣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从1默数到了99，等到她再次点开屏幕时，对话框里已经多了一个金色大狗的头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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