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羌月轻笑一声，用绣帕擦拭干净了脸上的污秽。她蹲下身，从他怀中拿起了一块令牌——英旭王府。
还有一块是皇宫里的。
两块宫牌被丢在时湘手上，时湘拧眉，只听苏羌月道：“看来京都城的人等不及了，我才离开一个月，就想让孤绝命于此。”
“英王动手我能理解，但宫里的人……”时湘不解。
“宫中想取孤性命的，不过是两波人——尤淑妃还有你们的皇帝。”
“陛下，不可能吧。你可是明昭公主，曾经可是与大周定下婚约的！”
“你也说了，是曾经……如今不过是想兔死狗烹罢了。”
苏羌月擦干净手上的污秽，白净的手帕惹得她嫌恶。她一脸厌弃的将帕子丢在地上，睥睨着倒下的人，跨过尸体坐到一间竹舍内。
春日中旬，江南阴雨连绵，三洲更是湿冷。
“京都有了新动静。”时湘接过传信镖师手中的信，展开看了个大概。
苏羌月问：“如何？”
“蛮夷北境来犯，已攻至会川，陛下派五十万兵马前往抗敌，程怀玉领兵出征，张恬为军师，谢昭为前锋，崔元袁泽随行……”时湘缓缓道来。
“将军呢？”苏羌月问。
“这信上只说了这些，公主……”时湘走近了些，“不过，我们的探子来报说，陛下指认将军留守京都。”
“顾惜安没有到陛下跟前去闹？”
时湘摇头：“去了，被拦了回去。”
苏羌月望向门外被雨淋湿的尸体，雨霖铃声不断。
“五十万，不够。”苏羌月蹙眉。
“蛮夷善马上作战，单五十万人马绝不敌他……对了，西纥！她定然是去西纥借兵了！里应外合，将那蛮夷打个落花流水。”她又道。
想到此处，苏羌月知道她必须加快动作，处理好一切，与顾惜安汇合，一起回京都的好。
慕容吟拍案而起，惊道：“什么？杜孟开死了！”
当时，陈青也只是坐实收受贿赂这一项罪名，还未曾查到杜孟开身上，再怎么样也查不到他身上。
杜孟开作为主考官之一，确有嫌疑，但在他家中里里外外搜了个遍也不曾搜出个什么，反而是陈青，在他家中书房搜到了大量的来往书信。
慕容吟赶到杜孟开家中时，只见他的家眷泣不成声，一封书信摆在书桌上。
杜孟开被放了下来，安放在地上，仵作也赶了过来。慕容吟展开书信，竟是封罪己书！
他将会试几乎所有罪责都揽到了自己身上，只字不提旁人，和陈青的共同点大概就是——怒骂大周皇帝，不顾平民百姓，草菅人命。
“回殿下，杜大人像是悬梁自尽的。”仵作只是看了几眼，便回禀道。
慕容吟走近尸体：“像？为何不是肯定？”
“一人若是吊死，必定有舌头吐出，失禁之像……”
“若是他杀呢？”
仵作又回禀：“他杀分为多种，掐死、勒死，打晕再杀……可杜大人衣衫凌乱悬于梁上，脸色却呈惨白之像，是以，下官以为是自缢。”
“自杀的概率多少？”慕容吟问。
“五成。”
他哼道：“既然是五成，那就给我带回去，是自缢还是谋杀，给我查清楚！”
言罢，仵作便带着人将杜孟开抬回大理寺卿府。
江策走近到慕容吟身边，躬身道：“苏公子来了。”
话未说完，苏言怀便踏门而入，伸手拿走了他手中的信。
堪堪瞥了一眼：“你相信那仵作小老儿的话？”
慕容吟摇头：“若真是自杀，愧疚自缢，那他便会将一切摆在桌前，而不是叫我们辛苦去查。”
只见苏言怀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慕容吟疑惑：“这是……”
苏言怀道：“这是我在陈青书信中看到的，看来他们两人不过是棋子，杜孟开死了，陈青便要一人承担一切罪责，而且陈青所作所为皆是杜孟开的授意。”
书信里他们二人决定更换试卷，让交了钱的人上提至上榜。
二人踏进霄王府不过一刻，顾惜安便跟了上来，身后的时樾还押着一个貌美的女子。
“我明日便要带着骑兵赶往西纥，所以会试案就交给你们二位了，于松大人刚正不阿，将证据交给他不会错。”顾惜安躬身。
慕容吟疑惑：“那女子是谁？”
“此女乃醉幽楼清婉姑娘，陈青所受钱财皆藏于她处。”
时樾将清婉带到苏言怀面前，这姑娘长得干净，眼神躲避不像是会干出那种事情的人。
清婉眼神躲避，从进门到现在一直紧蹙眉头，不敢抬头看他们。
“顾将军，”顾惜安顿足，“一路小心。”
她似乎轻轻应了声，王府大门紧闭，只剩他们三人。
慕容吟唤来江策，说：“把她押入暗房。”
暗房就相当于一个小型的监狱，刑具一应俱全，可清婉却没有被施以刑罚，只是被关着。
慕容吟道：“清婉，你有什么可以说的吗？”
她该说什么？
“我被顾将军无缘无故抓来，妈妈定然很着急，你们放我回去吧！”她还是低垂着眉头。
苏言怀走近了些，半蹲下去：“姑娘，你为什么不敢抬头？是因为怕我们还是做的事情有违良心，亦或者是你害了人？”
“我没有！”
“那你就抬头！”苏言怀抓着清婉的后颈，强迫她抬头。
只见那如明镜般的眼眸对着他，眼底猩红，满腔的怒意和憎恶，就这样赤裸裸地展现出来。
慕容吟出言道：“让我猜猜，你自小无父无母，是杜诤给你吃食，将你送进醉幽楼，是也不是？”
清婉眼神动了动，只听慕容吟又道：“前些日子陈青下狱，会试考题泄露，考生被更换试卷，陈青收受那些人的贿赂，而这些人都是你的客人，是也不是？”
“我只是一个做皮肉生意的，如何知道这些？！”清婉反驳道。
“而你的恩人杜诤，他的哥哥杜孟开昨日便死在家中，杜孟开贿赂陈青收受脏物，更换试卷，而他自己效命于陈青。”
紧接着苏言怀捏着她的衣襟说道：“陈青入狱，而你的救命恩人杜诤效命于他，你觉得他们背后的人会留着杜诤一条狗命吗？！”
清婉瞪大了眼睛，脑中什么东西炸开了，良久后才缓声道：“是……当初恩公，不，是杜诤。他给我介绍了一批客人，那些人给的钱都是金子，我当时也奇怪，这些穷酸书生怎么这么有钱。”
“直到我看见杜诤贿赂陈青，他说只要他帮助他哥哥，来日英王登上皇位，必定少不了他的好处。再后来，我就看到陈青房间里的那些书信，这才知道我被利用了，他们将钱藏在我这里，到时候就把我推出去……”
“英王？”苏言怀疑惑。
“是，”清婉眼神涣散，“杜孟开这些年一直效忠英王，还和蛮夷的军师菲娜有联系，打算通过他们的手，助自己登上皇位……”
出了门，慕容吟走在苏言怀身后，看见他浅蓝的衣衫透过血。
“旧伤复发而已，你不要紧张。”
慕容吟沉眉：“以后，你还是安心静养吧，一些事情我可以做。”
“英王夺位是迟早的事情，你和慕容渊要小心提防，你这个弟弟心思重，只有真心刨出来才能获取他的信任。”苏言怀依偎在他的怀中。
“我知道。”
“你的话怎么变得那么少了，以前你最爱说话了。”
“等这些事情结束，让阿渊做了皇帝，我们就住在明州吧，那里有个故人等着我们。”
“好。”
现如今，朝臣大多是站在慕容吟这边的，而慕容旭手底下的陈青和杜孟开搅乱了科考，与那关外的敌人里应外合，顾惜安此行怕是危险。
再有，杜诤此人该会一会了，是否真如清婉所言，还待查证。
“陈青，杜孟开，杜诤，裴冶……”慕容吟缓缓敲击着桌案。
自科考出事后，那些贿赂的都被他们二人秘密保护起来，但也不敢保证是否真的算得上安全。
还有他方才说的勾结蛮夷，谋权篡位……
慕容吟看向熟睡的苏言怀，默默沉思片刻，便出了门。 ---- 加油啊！
第32章 你想杀我没这么容易
苏羌月走在去黄州的路上，同风的鬃毛随风飘动着。随行的人褪去披风，春意在这里被寒意裹挟着。
老者瘦黄的皮肤堆积在身上，他佝偻着身躯，粗糙的手指抚摸着身旁的垂髫小儿，他们瘫倒在地上，默默地看着苏羌月一行人。
苏羌月的目光看向小孩，垂髫小儿明明是该长得圆润，如今却瘦得比树干还细，目光呆滞，老者浑浊的眼眸涣散的看向她们一行人的马。
苏羌月又想起当初在黄州时一路上的百姓——骨瘦如柴。
那时虽穷困些，但终日里也是能吃到一些吃食的，却不想如今的黄州。
路边的树皮被人扒下，四月里树干光秃，不见春色，街上荒无人烟，家家紧闭门户……
苏羌月相信，再走几步像这样的老者和小儿不会少！
当初打散了云景帮，江景川被押在地牢里，而后灭国，江景川此人苏羌月也只见过一次。
再走近几步，她们看到了公告栏上写着：“归属大周者赏良田金银百两。”
落款处赫然写着公告的日期——荣景四十三年三月二十七日。
正是苏羌月遣送至大周时的日子。
“明明这样好的条件为什么不愿意呢？”身旁的时湘疑惑。
见苏羌月皱着眉，有一搭没一搭地碰着剑柄。良久后，她夹紧马腹而去。
尘埃落定后，只见她们站在驻蜀丞府，清一色的劲装女子驾着高头大马立在府前。
驻蜀丞乃是慕容玄为管制地方，专门设立的官职，相当于当地的知县一样。不同的就是，不同的地方叫法也不一样——在齐耳，便叫驻齐丞；在闽南，便叫驻闽丞；在靖安，便叫驻靖丞……
“去扣门。”苏羌月冷声道。
身后的侍卫翻身下马，扣响大门：“钦差时湘，特来拜见驻蜀丞，快快开门！”
苏羌月侧首，对着时湘道：“此行你是钦差，我不好露面，晚间在城外客栈见。”
不等时湘反应，苏羌月的背影便已然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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