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苏羌月不说话,慕容吟又问:“言怀在你府中,想来也是叨扰多日,明日我带他面见父皇母后,之后便住在我的王府里了。”
进宫面圣?
世人皆知蜀国遗孤有二者,一为明昭公主,二为已经脱离蜀国皇室的宸王苏言怀。
现如今二人都在京都,明日若是面见圣上,又居于霄王王府,难免不会有人会多想。毕竟那是蜀国皇室最后的男丁,终究是个不可控的人。
“殿下是什么意思?”顾惜安有些不理解面前的霄王如今的所作所为了。
慕容吟轻笑:“我与苏言怀之间的事情月儿不会不知道,你兄长应当早就告诉你了。民间嫁娶前便有面见长辈之说,是以我想……”
“长辈……”苏羌月哼哧了一声,道:“你的五弟下令踏进我的国家,屠戮我的百姓,逼死了我的阿姊,这些我不相信你和你的父皇不知道!”
马车停在了公主府门外,苏羌月掀开珠帘,怒气冲冲地走了进去。
顾惜安看着那红衣背影,收回视线神色不明地对着慕容吟说:“殿下,我觉得阿月说的不无道理,再怎么说是我们屠戮了他们的家乡还有亲人,而且我们是知情的。”
“苏公子的想法,怕是与阿月一样,纵使你们二人如何情深,这个坎怎么跨也是跨不过去的,”她坐到他的面前,“苏公子是,您是,阿月是,我亦是。”
是啊,这道坎横在他们中间,就算他们愿意,天下人也不会乐意。
月光撒在地上的白霜上,似是在泛着白光,马车的齿轮深印在雪上,却不见马车身影,地上还隐约瞧见一个红衣女子的脚印。
苏言怀坐在窗边,观着皎洁的月光和地上如盐般细腻的霜雪,房门轻合,他也没有回头,只说:“月儿回来了。”
苏羌月的怒意没有半分消退,只是步伐缓慢了些,她走近坐到他的身旁。
“兄长,你明日真的要去皇宫?”
苏言怀沉默不语,苏羌月继而又道:“你忘了槐安阿姊怎么死的吗?你忘了大蜀百姓怎么被□□了吗?可我没忘!”
“我与顾惜安相爱相惜,但我绝不会因她不必要的去向皇帝低头,而你与宋君相惜多年,而今要向周皇低头,你甘心吗?”
苏言怀必然是不甘心的,可那有什么办法呢?他们就生在这样一个不被疼爱的时代……
“月儿,你知道他为什么回来吗?因为你是我妹妹,他早已将你当做亲人,否则他是说什么也不会回来的。”苏言怀转头看她。
“我自然也知道我与他之间跨着什么东西,可是只有一个公主他们握在手里,他们永远不会甘心。只有我这样的皇子,才能彻底牵制住他们,才能帮到妹妹你啊……”
苏羌月瞬间瞪大了眼睛,一步走到他的身前:“你要留在这里?!”
苏言怀不语,俨然是默认的架势,苏羌月心中的难受愈演愈烈:“可你明明很爱自由啊……”
不等苏羌月说完,苏言怀站起身说道:“如今你我兄妹皆为囚笼猛兽,若能换你自由,这些又能算得了什么呢?这大概是我这个做哥哥的,可以为你做的为数不多的事情了!”
见他心意已决,苏羌月也不知说什么好,长叹一口气:“我给了周国皇帝一个承诺,为他收复蜀国遗民。”
夜风涌进屋内,凉意袭来。
深锁的眉头看向站在窗前的苏羌月,说:“那便不要回来了,叫他们不要再找到你。”
说完,苏言怀又重新坐回原位。
苏羌月搭上窗沿,如京都正月的夜风一般冰凉的言语穿刺过苏言怀的耳朵:“我为了救小将军,答应霁王助他君临天下。”
苏言怀手掌成拳,捏得手指泛白,忍着怒意咬牙切齿地问她:“苏羌月,你到底跟她什么关系?就算昔日她对你有救命之恩,可在黄州你已然还清,我们灭国之仇当有她一份!”
“就跟你和宋君一般,是这天下顶普通的人,她曾在建立天雀时曾说,要让天下之人安定享乐,给天下人一个明主,”苏羌月的头发因风吹得扬起,“灭国之仇?”
苏羌月冷笑了一声:“父皇在位之时,杀了多少忠臣良将?将皇叔身前重用的大臣杀的杀、贬的贬,他的皇位又是怎么来的,不过是毒杀亲兄罢了,最后夺位占嫂!”
“他的谥号说得好听——明德帝。哼,何处圣明?何处孝德?庙堂之上诛杀良臣,江湖之上扼杀举荐之声,将皇叔众子杀了个干净,留下孽畜苏言弘,”苏羌月猛地转头,“蜀国若有此帝王皇室,不如自戕来得干净,居然还自舔灭国!可笑至极!”
“他是生你生我之生父,怎可……”
“可他也是将你逼得退出朝堂,谋划着让我和亲以求和平之人!再说苏言弘,让他这样死在火海里,是给他最大的体面!”
苏羌月又看向那满地苍白,一字一顿地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苏言怀站到她的身后,闭上眼:“是我一叶障目了。实该以天下人为先,霁王若论其才能天下间确实无人能出其右者,若论谋略是该逊色于霄王,再论心境三人却无人能选。天下之主确实该是霁王的……”
“但月儿,你要知道与这类人合作,最终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苏言怀劝诫道。
合上窗柩,披上雪白的披风,走到门口,冷然道:“我知道。但兄长今后月儿做的事情你别插手了,这趟浑水太深了,你与宋君定要好好的……”
才能保我毫无顾忌。
杏树枯枝下,黑衣长袍负手而立,眉眼深邃下藏着的是无尽柔情。雪已落满头,玄色袍上落满了冰晶。
苏羌月抬手掸下白雪,替顾惜安理了理发髻,顾惜安握住她的手腕,贴紧了冰凉的脸颊,她愣住了,眼眸微睁,只听顾惜安瑟瑟发抖:“阿月,我冷。”
“那你不进去,还站在这里?”苏羌月嗔怪道。
“既如此,便陪我去皇宫吧。今日陛下大宴群臣,你这个兵马大元帅不去总是不合规矩。”苏羌月抓起她的手:“就当是陪我吃东西吧,明日我就要上路了。”
是了,那日苏羌月向慕容玄请愿,在寒食节后便走。到蜀国便是阳春三月,定是要在那里呆上个一个月,回来后荷花便要开了。
到那时,苏羌月定要与她共赏盛景。
暖色的火烛燃过半支,殿堂内暖得很。觥筹交错下,击缶声不绝,黄门喊着:“明昭公主到!”
红色衣袍垂落在地上,佩环声不断,她的身后跟着顾惜安,她们二人望着台上的人默默垂首,罢了便坐在位置上。
那尤氏下座的一紫衣女子看了过去,满眼惊喜,同身旁的人道:“那便是未来储妃?果然是倾城倾国之相貌,也算是不负蜀国三宝之盛名。”
台上的尤氏眼神闪过一丝不悦,低声询问身旁的婢女:“她怎么来了?”
那婢女自然不知道,是以尤氏自然也识趣的知晓这也是陛下的意思,也不好发作。
台下的三位皇子和诸位王公贵族和臣子亦是各怀心思,而这一切都被慕容玄看在眼里。
自那日白惊霜为他施针后,他的身体也比从前看上去健康了不少。
慕容玄端起酒杯,朝着底下的一群人便是一杯酒,继而又是满杯朝着苏羌月敬去,她起身颔首回敬一杯。
慕容玄回首,脸上堆积的笑颜依旧,指向那尤氏下座的紫衣女子:“那是朕的独女,唤作慕容奕。”
慕容奕起身,敛起笑颜,颔首褔了身,算是打了招呼。
苏羌月将酒一饮而尽:“早听公主及笄时便策马扬鞭与草原,可愿与我比上一比?”
慕容奕拿起斟好的酒咽入口中,爽快的应了下来:“好,来日你便骑上我大周最好的马,我们二人到西纥好好比上一场!”
台下的众人一时之间竟不知做何反应,虽默不作声,但心中早已击起惊涛骇浪,这公主平日里说话不呛人已然是大幸,今日居然好声好气地跟苏羌月说要比马!
实在令人大为震惊!
底下的人坐得整齐,只有一人歪斜的躺着,与这殿中诸位格格不入,他一手执笔,一手捏着酒壶,脸上的胡茬已蓄成须。
三位皇子端坐上座,不言不语。这时,慕容玄问慕容吟:“吟儿,你觉得明昭公主如何啊?”
慕容吟躬身:“殿下面若桃花,有倾城倾国之相,六艺诗文拜学名师,实乃天人。”
“那若让公主嫁你做妇,如何?”
慕容玄此言一出,四下皆惊。
“咚”的一声,慕容吟便这般直直地跪在大殿之上,说道:“公主乃天人,岂非是儿臣这般凡夫俗子能够染指的?请父皇收回成命!”
慕容玄收了笑容,也不管殿上众人便拂袖而去。
众人皆知这霄王是要做太子的人,如今不娶明昭,便是明晃晃地告诉天下诸臣——这太子之位,我不稀罕!
“满堂春色不及殿堂位,一人推却朱颜改。双龙真凤相争去,庙堂之上引蛮寇。华灯初上入沉醉……”那躺着的人又饮了一口酒。
此言一出,身旁的人恨不得将他的嘴封的紧紧地,叫他这辈子都不能说话,免得殃及他们这些池鱼。
身旁的人连忙捂住那酒鬼的嘴:“仲明,莫胡说!”
醉倒的人是池文,字仲明,从五品官,乃翰林院侍读。捂着池文的人正是大理寺卿于松,捂住池文的疯言疯语后,继而抬头向身旁的人致歉:“诸位抱歉了,仲明酒饮得多了些,一些疯言疯语,当不了真……”
站在他们身旁的人指责池文,心肠好些的也只是上前劝诫说:“今后还是让池大人少饮酒吧,免得祸从口出,连累了于大人你啊!”
这些话,于松一一应下。
过了良久,众人离去,乐声悠缓,舞姬们也退下殿去。坐在主位上的皇后挥了挥手,结束了宴会。
尤氏叫住了正要往外走的慕容旭,将他拉到自己寝宫内,那英王自然也是颇为不爽的走了,不为什么,就为方才慕容玄问慕容吟要不要娶明昭做妇,是以独留一句:“九弟,你可要好自为之啊!”
慕容奕不经意间将酒杯摔在地上,站起身走到慕容吟和慕容渊两兄弟之间,缓缓说道:“这般小人,竟也肖想天人,妄想登上宝座,可笑至极!”
言罢,袖袍被风吹起,涌入身体,踏过鼓足贵族和百官,打算回府。
慕容渊的眼神叫人看不清,苏羌月踱步到他的面前,颔首道:“王爷要的万里江山,我必然会替你要来,烦请王爷莫忘了诺言,伤了羌月的挚爱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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