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方躲在她身边,不知自己为何要陪大师姐一起躲在这里。 他又没有被罚在天池种雪莲,他想去哪儿都是光明正大的。 但他不敢说。 天韵为了不给师尊惹麻烦,所以在擅离天池之前,用洛藕将自己的魂灵重新织回天竹体内,上次她回归彼岸花之躯时,将天竹变作一支红发簪戴在头上,本以为再也不必寄身天竹草,没想到这么快。 天竹草不太能承载她的魂灵,她一直在拧动胳膊,以适应魂灵与身体不匹配的不适感。 容雨苍这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也钻到这一片冰岩后面,“我刚去天池找你,狄跃说你在雪屋睡觉,我进去一看,一具你躺在床上,吓死我了,幸好我反应快,没有惊动雪羚羊和旁人。” 天韵:“我听说谷梁家来寒羚生事,故此过来看看,但彼岸花的火灵根对师尊有影响,我怕伤到师尊,所以才换回天竹。” 容雨苍脸上露出心疼的表情:“可是硬将一个完整的魂灵织入天竹草体内,魂灵被挤压的折磨也够你受的,之后你还要再将自己织回彼岸花中,一来一回,两次折磨,多痛呀。” 天韵:“还好,我连蚀骨钉都受过了。” 天竹的身体外表看起来很小,很容易让人生出爱护之心。容雨苍情不自禁握住天韵的手,天韵却条件反射地将手从容雨苍手里抽了出来,其动作之快,让九方连着眨了几下眼睛都没反应过来。 容雨苍:“……” 天韵急忙解释:“我没有想让你感受你求而不得的苦,我只是害怕给你希望,我不想伤害你。” 容雨苍僵了一会,才若无其事地将手收回去,转而道:“今天师尊心情看起来不怎么好。” 九方点头。 天韵见容雨苍转移话题,自己更没有理由再继续这个话题,于是道:“是还出了别的事吗?” 容雨苍:“你真的不知道吗?师尊从天池带着乌听雨出来之后,心情看起来一直都不太好。我去问过雪羚一,它说旧雪大人从夕庭谷梁家离开时,收到你传给她的一封信,便立刻回山去见你,当时心情似乎还不错,然后去了天池,再出来的时候心情就不太好了。我以为你会知道原因,所以才去找你。” 天韵觉得她自己知道原因。 是她伤了师尊的心。 她并不是有意的。 此时这三个弟子一起躲在冰岩后面,天边落起小雪,眼见暮色又要降临,三人的脸庞分别被投下明淡相间的阴影,外面雪地里他们的师尊正在应付谷梁家和紫檀园主,身影也渐渐在暮色中变得暗淡。 “你们喜欢现在的师尊么?”天韵不知自己怎么会这么问。 容雨苍比天韵晚上山,她对旧雪的记忆比天韵还少,至少旧雪曾经帮天韵挡过一次血污,还收了天韵为徒,但对容雨苍,旧雪从来没有表现过任何的温情,容雨苍对旧雪一直以来都只是出于崇敬与景仰。 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能被旧雪收为弟子。 所以她的回答很明确:“自然喜欢,是最好的师尊呐。” “你呢?”天韵看向九方。 九方却低下头,犹豫了片刻,道:“以前的师尊,是冰。现在的,是风。” 天韵:“所以呢?” 九方若谷:“冰,乃蘑菇生根之地,予我以生。风,助我远走,抚以温柔。喜欢风。” “你呢?”容雨苍反问道。 “我?” 容雨苍:“上辈子师尊杀了你,这辈子师尊救了你,你应该更喜欢这辈子的师尊吧?” “我吗?”天韵视线落在远处师尊的侧影上,雪白的身影被暮色笼上一层晦暗不明的阴影。 作者有话要说:
第62章 新雪 贰三 谷梁真好歹是修真界最盛的世家的家主, 从来只有他指使别人,没有别人敢质问他。 虽然说寒羚山有审判众生的资格,但毕竟他从不轻易招惹寒羚山, 所以活这么大, 今天是头一回在人前吃瘪。 但他清楚自己今日来的目的, 自己儿子的命握在旧雪大人手里, 他不能在此时发难。 他在心里连着默念‘好男不与神女斗’, 才又摆出一副礼节周全的模样。 “旧雪大人, 我儿此刻性命危殆,可否请雨苍姑娘随在下同去夕庭?” 尹新雪冷淡道:“你自己问她。” 谷梁真:“雨苍姑娘她……在何处?” “出来。”尹新雪头也没回, 却仿佛清楚知道容雨苍的位置。 躲在冰岩后的容雨苍:“……?” 夕阳渐沉, 天边延绵着一道亮黄的霞云,落在冰原上, 遥遥望去,冰与天犹如连成一片。 天韵注视着冰原上师尊的身影, 师尊虽没看他们的方向,但话却分明是对容雨苍说的。 师尊从何时知道他们躲在此处的? 师尊也知道她在这里么? 容雨苍犹豫地看了天韵一眼,指着自己用口型道:“我出去吗?” 天韵没有表情地点了点头。 容雨苍扯了扯衣服,从冰岩后缓缓走出来。 “师尊。”她来到尹新雪身边。 谷梁真一看见容雨苍, 眼中射出喜悦的光, 只是那眼神并不像在看一个人,而只是在看一味药。 容雨苍并不计较,她经常会被人用这样的眼神看。 尹新雪瞥了她一眼, 眼睛微向她身后一移:“另外两个, 还要继续躲着么?” 紫檀和谷梁真的视线顺着容雨苍过来的方位看过去, 只见那冰岩后面又冒出两个人。 天韵让九方走在前面,她自己则慢吞吞地跟在后面。 师尊命她在天池呆着, 她却违背命令偷跑出来,师尊会不会责罚她? 她有点担心,怕自己惹了师尊生气。 可是师尊却看都没看她一眼,好像故意不去看她一样。 但她的出现却使得谷梁真瞳孔微战,她发现连紫檀看她的视线也与之前有所不同。 “师尊。”她站在尹新雪身后。 从她的声音听得出她还是害怕的,只祈求师尊不要在人前罚她,要罚也等回去之后再说。 尹新雪斜眼瞧了她一下,对谷梁真道:“这便是你所谓的罪魁祸首,她在这里,谷梁家主想怎样呢?” 天韵不理解地看着尹新雪,似乎想问师尊为何将自己推出来,明明谷梁护中毒与她没有半点关系。 难道又要像以前那样,为了些莫须有的罪名而冤枉她? 师尊是不是已经对自己完全失望了,不愿再见到她,不想再收她当徒弟了? 谷梁真:“旧雪大人果然是永恒的公正,不过此刻当务之急是救我儿子,生死攸关,至于天竹之毒流布人间之事,此乃后话,可待我儿痊愈后再行追究。” 他说得理所当然,随他前来的谷梁家奴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但在天韵听来,却分外刺耳。 她做过的事她从未否认,可她没做过的事,为何要追究她? “师尊。”她下意识去揪师尊的衣袖,大概想说什么。 尹新雪却仿佛十分凑巧地在这时候抬起了手,衣角恰拂着天韵的指尖掠过去。 天韵抓了个空。 尹新雪好似全没注意到似的,但她当然其实已经注意到了。 但她此时只想这么做。 天韵不是就喜欢旧雪这么冷冰冰么?怎么样,现在还喜欢吗? 这一刻,天韵内心的失落仿佛回到了五十年前。 一切的情形仿佛一样地回到了五十年前的逐羚雪寄大会,一样是谷梁家逼上寒羚山,一样是她成为了众矢之的,一样是师尊将她推出来,任由她一个人面对修真界的指责…… 机缘巧合地,她竟以天竹的身份又一次站在矛头之前。 她不害怕这些人,她早已见识过他们的眼神和言语。 可师尊,不是明明已经变了吗? 为何到了这种时候,师尊却又回去了? 她不要这样的师尊,她不喜欢这样的师尊。 她的眼睛很快因委屈而红了起来,尹新雪凝视她,却没有松懈自己冰冷的视线。 “怎么?怕被罚?”她道。 天韵:“师尊,我没有……” 谷梁真上山之前,还担心旧雪大人会护着自家弟子,此刻见旧雪大人仍如五十年前一样黑白分明,于是心里已经放心下来,连方才被旧雪大人连怼数句的恼愤也消失了。 紫檀本来没必要亲自上山,但她今日来了,名头上是说陪谷梁家主上山求药,实则她有自己的目的。 那日被尹新雪教训过之后,她先是安静了几日,后来想来想去,仍说服不了自己。 她乃药圃园主,能解世间百毒,唯有天竹草之毒是她无能为力的,如今修真界已渐渐出现声音,说她紫檀园主其实不过如此,连一株小小毒草的毒都解不了。 不可以,她苦心孤诣上百年,才有了今日的声名,怎能毁在一株毒草身上? 所以今日名为求药,实际上她是想借谷梁家之力对寒羚山施压,要么寒羚山将天竹草交给修真界销毁,要么便将能解天竹草毒的人参交给药圃用来放血制药。 原本她被尹新雪警告过不许碰天竹,上山前她也担心过不了旧雪护徒这一关,却没想到旧雪竟然直接将天竹给推了出来,看起来似乎没有想要保天竹的意思,紫檀心里不禁暗暗高兴起来。 一株小天竹,没了寒羚山的庇护,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紫檀道:“旧雪大人明智,天竹草罪孽深重,不宜再继续留在寒羚。” 谷梁真:“天竹之罪可稍后再说,请旧雪大人派雨苍姑娘前去救我家儿子。” 尹新雪不顾天韵始终追寻她的视线,越过天韵将容雨苍唤了过来:“你想不想去救谷梁护?” 他谷梁真的儿子平日里被当成宝捧着,却没曾想在旧雪大人这里只成了一个选择题。 他正要说什么,紫檀却适时地在一旁撞了下他的胳膊,他登时意识到自己不该插嘴,于是强忍积虑,没有开口。 容雨苍:“师尊,这是我可以选择的么?” 尹新雪:“如果你不想,就不要做。” 这是事关人命的事,不管是天韵,还是容雨苍,都没想到尹新雪会给出这样的答案。 最恼羞成怒的是谷梁真,他胸口急速起伏几下,生生将一股怒气碾碎搅烂摁在喉咙里。 容雨苍面向尹新雪:“可是师尊,如此的话,日后世人便会戳着我的脊梁骨说我见死不救,日后世人见了您,也会说您教养了出一个冷血无情的弟子,即使这样也没有关系么?” 尹新雪:“是的,没有关系。你不需要为了讨好任何人而做任何事。” 容雨苍最早是药圃里的一株野人参,被方青山偷走,为了给方家人补充灵力,他们将她斩成四份,后来机缘巧合下为天韵所救,从此她才得以完整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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