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新雪将视线投入平静的池水,心情渐渐也跟着安静下来。 过了半晌,天韵才将双手叠在尹新雪腿上,从地上跪起来,像只向主人讨糖的小动物,道:“之所以不敢妄下决定,是因为……这辈子在师尊身上犯的错太多了,我很害怕会重蹈覆辙。” 这个答案倒是有些出乎尹新雪的意料。 论到犯错,旧雪犯的错比天韵多得多,天韵其实只做错了一件事,那就是拜旧雪为师。 而旧雪从一开始收天韵为徒就错了,自此之后,一步错,步步错。 “蹈了覆辙会怎样呢?”尹新雪问。 天韵想了想,回答道:“我会失去师尊。” “如果我告诉你,你永远不会失去我呢?” “我不信永远。”天韵认真地说。 尹新雪轻叹了声气:“若是我向雪山立下大誓呢?” 天韵眼中亮光划过,但旋即灭了下去:“不可,师尊是举世无的师尊,任何人、任何律法都不能成为师尊的束缚,我不要师尊立誓。立了誓的师尊,那就不再是雪山最冷傲的审判者,还有……” 尹新雪每每听到天韵说这样的话,气就不打一处来。 这个天韵呐,明明自己一生求而不得,却偏爱求而不得。 有时候尹新雪想不明白,为什么旧雪对她冷漠不理之时,天韵反而能日复一日地加深对旧雪的执念,以至于能刺激天韵将师徒关系最终发展成凌虐,但自己对天韵百般爱护,天韵却率先迟疑了。 她不禁会去想,大概原书后半部分大篇幅的‘那样’的关系里,天韵所迷恋的其实正是旧雪的隐忍、不屈,倘若旧雪早早迎合了她,兴许剧情便早早结束,不会持续到旧雪被凌虐至死。 “还有什么?”尹新雪找回原本的思路,继续天韵的话问。 天韵似乎在心里犹豫。 尹新雪心道一定又没憋好屁,于是遂不好奇后面的回答。 就在她准备将天韵的手从自己膝盖上呼下去时,天韵却加重力气将手覆得更紧:“还有,我不想师尊最后会因为违背誓言而遭受天劫——” 即使或许可能性很小,但只要有这样的可能性,她日日夜夜便无法安心。 她不要在师尊的头顶永远悬着一柄威胁的利刃,她的师尊,就应该藐视世间一切,不为任何人所动。 “让你操心了。”尹新雪揶揄。 天韵听得出尹新雪语气里的讽刺,并不以为意:“羚十七说,人心易变。立誓时的人总是相信自己永远会践行诺言,可是人生很长,师尊的一生更为漫长,谁知道日后会怎么样呢。” 尹新雪:“为师自己的心,用不着你操心。你管好你自己的心就行。” 天韵松开尹新雪的膝盖,视线落在床上‘自己’的睡颜上。 尹新雪往床上瞥了眼,“赶紧滚回去。” 天韵:“不能再以天竹的身份与师尊多呆上一会么?” 尹新雪站起来:“你一个活了不知多少年的人,硬挤在小孩子的身体里,不奇怪吗?” 天韵:“倘若我变回天韵,师尊还会将天竹交给谷梁家吗?” 尹新雪回身看向坐在地上的天韵,只见天韵眼底藏着殷切,两人相互注视良久,尹新雪俯下身子,撑着床沿,将天韵圈在自己身前那一方小小的空间里,居高临下对她道: “回答我一个问题,喜欢方才冰原上的师尊吗?” 天韵仰着头,与师尊只有咫尺,她不解地眨了下眼。 尹新雪:“倘若你喜欢那样的师尊,谷梁家的指责你便自己去承,日后修真界如何追究你为师也绝不会插手,最终审判结果是死是活皆依着寒羚山律执行,为师看都不会多看你一眼。” 天韵眉角微微颤动,盯着师尊的眼神愈发动情,方才师尊将她交出去时的心情瞬间清晰起来,那是一种被严寒封闭了无数年的寒凉,是一个人贴着冰面试图融化整座雪山的痴心妄想。 五十年前她就曾真切地感受过。 她怎么忘了,刚重生时,她一心想的都是如何报复那个师尊。 “不要这样……”她的眼神动摇。 尹新雪:“但倘若你不喜欢那样的师尊,只要你说一句,从此刻起,为师会一直护在你身前,任何指控都不会近你身,来自修真界的压力师尊会全部为你扛下,五十年前的事情绝不会重演。” 两人距离只在咫尺,天韵能闻见师尊身上清冷的气息,只是比起曾经想像中的味道,多了许多温柔。 她凝视师尊的眼睛,那是一双无比坚定的眸子。天韵知道,即使是向雪山立下的大誓,都比不上这一刻师尊口头上许给她的三言两语。 比起冷如冰霜的师尊,天韵其实还是更喜欢此刻的师尊吧…… “师尊。”她喃喃地唤了一声。 下一秒,她只发现自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因为她的唇被人覆住了。 那也是一双柔软的唇瓣。 散发着清冷却温柔的香气。 作者有话要说:
第64章 新雪 贰伍 这已经不是天韵第一次与师尊双唇相接, 可是这次与之前任何一次都不同,这次是师尊主动的。 先前要么是天韵偷偷亲吻师尊,要么是天韵趁着神智不清占师尊便宜, 从来没有这样一次, 天韵被师尊托着后脑, 一双柔软的唇瓣倾覆在她的唇上, 从唇缝间散发着丝丝冷香之气。 天韵感觉师尊的手往她腰间衣服里滑去。 她一边想着师尊怎的如此放得开, 一边尽力将身子挪离床沿, 好使师尊能伸到她腰后。 但师尊的手碰到了什么东西,然后便没有再继续。 天韵本以为师尊要去解她的衣带, 但师尊原来却只是从她腰后的衣服间取出了一个物件。 那是洛藕, 她一直随身带着的。 “不行……”她伸手想去阻止师尊。 师尊想在这时将她的魂灵织回彼岸花体内。 可是这样,师尊身体会对她产生排斥。 但她的话音还没说出来, 就被尹新雪以更重的吻给堵了回去,双唇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 “会疼……”天韵不甚清晰地发出两个字。 尹新雪松开天韵, 轻呼吸了口新鲜空气,视线往床上静静躺着的人身上掠过,淡淡道:“不会疼。” 话音刚落,她又一次吻住了天韵。 她知道天韵怕的是她因为排斥反应疼, 不过她却是在安慰天韵不要害怕魂灵归位的疼。 洛藕在尹新雪手里发出光芒。 渐渐地, 天韵感觉意识被一股强大的力量从身体内剥离,全身仿佛每一寸的肉都在被从骨头上一刀一刀划下来,她经受过两次魂灵织回, 虽早已预料会疼得挠心, 但真正疼起来时, 连神经都几乎被拧断。 当年谷梁浅霸占在她体内时,那种魂灵被挤压的感觉和此刻很像。 她强忍着不要发出声音, 不想让师尊知道她很疼,手死死地将床沿扣着,将冰床生生抓出几道手指的裂痕来。 感受到天韵的痛苦,尹新雪一方面想着天韵这是咎由自取,放着好好的彼岸花不当,非要来来回回织来织去,衣服尚且越缝越破,躯体亦是如此,每一次魂灵的织入只会比上一次更痛,并且会随着次数增加而越来越难以忍受,直到躯体达到织入的极限,魂灵便再也无法在身体中融合。 尹新雪见天韵忍得厉害,只好在背后给她注入一些灵力,唇上吻得更深,转移天韵的注意力。 这个吻的确如麻药一般给了天韵短暂的慰藉。 可是天韵还是疼哭了,尹新雪尝到了天韵眼泪的味道,不知天竹草的眼泪中会不会渗着毒性…… 但这时候尹新雪没办法松开天韵,主动的是她,倘若主动放弃的也是她,她岂不成了渣? 罢了,有毒她也认了,死就死吧,彼岸花上死,做鬼也风流…… 雪屋四周被尹新雪下了结界,尽管屋内被洛藕发出的光芒照得通明,外面却看不出任何异常。 狄跃种完雪莲本是要回雪屋休息,敲了半天门却发现根本敲不开,但里面安安静静,似乎没有人。 他只好又提着篮子去天池边,找了个位置坐下,继续与他的那位名为‘尹新雪’的鹧鸪姐姐魂灵说话。 此时真正的尹新雪将天韵的手强行从床沿上拽下来,天韵怕伤了师尊于是一直忍痛抓着床沿,尹新雪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将天韵的手攥在自己手中,能感觉天韵手掌不住颤抖,因疼而渗出滚烫的汗来。 容雨苍和九方若谷赶来天池,见只有狄跃独自坐在天池边,连忙来问:“师尊在屋内吗?” 狄跃不解:“原来旧雪大人也在屋里吗?” 容雨苍用灵力探知,感受到雪屋四周布下的结界,虽结得仓促,但其修为之深,已非容雨苍能解,看来只可能是师尊布下的。 方才师尊忽然带着天韵消失在冰原,她有些担心,却不知此刻她们怎么样了。 容雨苍和九方若谷只好守在雪屋外面。 时间长了,容雨苍感到无聊,于是随便与狄跃聊聊:“我每次来,都见你与天池说话,总说什么呢?” 狄跃回答:“没什么,不过是一些想说的话罢了。” 容雨苍:“天池中难道有你的什么人?” 狄跃点头:“是家那边的一位姐姐,原身为鹧鸪。” 容雨苍换了个动作,似乎对他所说的感到好奇:“你家那边的?你是说长杀峰?” 狄跃:“是。” 容雨苍在脑海里回忆什么,“说起鹧鸪,我倒是想起一件事。” “唔?” “数月前我在山外游历时,曾路过长杀峰,救下过一只濒死的鹧鸪,当时那鹧鸪心脏的位置被利器射穿,气息一时不通,出现了假死之相。 说来也巧,她被人埋在一棵老树下,而我恰巧在那树下休憩,听见地下有动静,我将她从地下救了出来,幸好那几日下了雨,泥土松软,地下仍有空气流通,鹧鸪果真还活着。救出她后,我以人参血给她续命,辗转几日,终于护下了她一条命。” 容雨苍讲述这桩小事时,并没有注意到狄跃的表情。 此刻狄跃眉角狂跳不止,心脏马上要从胸腔中蹦跃而出,是激动,无比的激动! 当时鹧鸪姐姐为猎户所杀,伤口位置正是在心脏,因为这件事,他追下长杀峰将那群猎户狠狠抽打了一顿,若非修真界限制修士不得伤害凡人,那日他恐怕要杀了猎户报仇。 抢回鹧鸪的尸体后,他将鹧鸪埋在长杀峰他第一次遇见鹧鸪的那棵老树下,落英缤纷,却遇上凄风冷雨,他在坟前连守了几日。 狄跃是个只跪天地的铮铮少年,但此刻他猝然在容雨苍面前跪下了。 “雨苍前辈,请教您救下的那只鹧鸪,姓甚名谁?” 骤然见狄跃向自己行如此大礼,容雨苍心中一惊,大概猜到他为何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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