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凯有时候会按季唯民的要求来找沈含烟拿书,季唯民在看守所期间看了很多的书,从《老人与海》到《乞力马扎罗的雪》到《古都》。 很多时候邓凯都会问一句:“季童说过要去看季总么?” 沈含烟总是摇头。 到最后邓凯实在忍不住了,叹了口气说了句:“说到底,孩子才是最薄情的。” 沈含烟没对邓凯解释什么,因为她觉得邓凯很难理解季童的选择。 但沈含烟懂,因为沈含烟对待奚玉,曾经就是这样。 在她考上R大来邶城以前,她没跟她亲妈见过一面,甚至也没打过一通电话。 奚玉的回避固然是一方面,但沈含烟想,如果她追得够紧,打一通电话的机会总还是有的。 但她也选择了回避,她掐断了一切与奚玉联系的机会,就像季童对季唯民所做的那样。 唯有这样,奚玉才能一直作为她心中美化过的形象存在。 这并非无情,这是一种很深很深的执念。 沈含烟这种执念的产生无非源于三个字——“未得到”。她想季童也是如此。 所以这一车包含司机在内的四个人,如果今早没能等到季唯民从看守所走出来,季童一定才是最不能承受的那个。 想到这里,沈含烟缓缓放开了季童的手。 季童一愣。 下一秒,沈含烟展开手臂抱住了她。 所有人都知道沈含烟脸色看起来有多冷,却只有季童知道沈含烟的怀抱有多暖。 她把脸埋在沈含烟的肩上,伸手环住了沈含烟的腰。 邓凯从后视镜看了她俩一眼,说:“还好你们姐妹俩关系好。” 一句话说的沈含烟心里又复杂起来。 车一路疾驰,终于开到了看守所门前,像一只蛰伏的兽一样等在那里。 邓凯看一眼手表,紧张到咽了咽唾沫:“时间快到了。” 此时天刚是蒙蒙亮,车里四双眼睛都借着稀薄的光线,牢牢盯着铁门的方向。 那铁门看起来很高大,可其实会常开常关放人出入的,只有右下角小小那一扇。 甚至整面铁门越显得肃穆高大,右下角那扇门就显得越小似的,想从里面走出来就越不容易似的。 季童看了一会儿,就不再看了,埋头在沈含烟的肩上,只是把沈含烟的腰抱得更紧了一点。 沈含烟揽着她。 直到邓凯近乎破音的低喊了一句:“来了!” 沈含烟感觉有细细的睫毛扫着她,季童在不停的眨眼。 沈含烟看到季唯民拎着个包,匆匆从那扇小铁门里走出来,邓凯跳下车冲他挥了挥,季唯民就快步向车这边走。 这时忽然一片咔嚓咔嚓的声音,一阵激烈的闪光灯响起。 邓凯错愕:“谁把消息放给媒体的?” 他给季唯民当秘书多年,考虑问题一向周全,可季唯民可能被释放这事,连他都是昨天后半夜才得到的消息,天一蒙蒙亮就去接季童和沈含烟,万万没想到会有人把消息放给媒体。 季唯民拎着包匆匆过来,没选择曝光概率更大的副驾,而是直接挤到沈含烟身边,和沈含烟外加季童三个人挤在后排。 他低声说:“快走,盯着这事的人多了。” 邓凯跳上副驾,车呼啸着离去,把那堆长*枪短炮的镜头远远甩在身后。 沈含烟瞥了眼身边的季童。 季童一直扭头看着她那边的窗外,全程都没有看季唯民一眼。 ****** 车直接把所有人送到了郊区一家酒店,会员制,一般人没有入住资格。 季唯民拎着包下车:“含烟,委屈你陪季童在这里住两天。” 沈含烟点点头。 从车上下来以后,季童依然抱着沈含烟的胳膊不撒手,季唯民看着季童问:“吓到了么?” 季童把脸藏在沈含烟的肩后。 季唯民说:“我知道你胆子小,叫姐姐在这里陪你,好不好?” 服务员把他们送到了各自的房间,季童和沈含烟一间,她们今早什么都没来得及收拾,不过看起来这里什么都有。 沈含烟学的是化学,但作为一个无依无靠、需要独自面对社会的成年人,她对政治和经济有着起码的关注。 她知道季唯民这次的案子牵涉很广,案情复杂。商界错综复杂的关系被上头借这个案子一手整理,季唯民被释放某个层面也表明了上面的态度。 一时间,眼红的,有过节的,怕蛋糕切不匀的,都会冲着季唯民来。 季唯民老谋深算,但即便他这种老狐狸,在商场消失了一段时间,刚从里面出来,也需要躲在暗处重新看清局势,另一则,就是提防不知哪方势力的暗害。 所有的狩猎者,都有这种天然的警惕。 季童趴在床上:“好无聊,没带漫画,只能打游戏。” 从进房间后,她就开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了,好像季唯民被释放这事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似的,她一点也不欣喜或激动。 沈含烟坐在书桌边,对着景观很好的阳台。 “沈含烟你在干嘛?”季童问:“要不要我把手机借你看视频?” 沈含烟手机坏了的嘛。 沈含烟:“不要。” 季童:“那你在干嘛?” 沈含烟:“在脑子里理顺接下来要做的实验步骤。” 季童:…… 好吧她怎么能以常人的思路来推断沈含烟呢。 那可是沈!含!烟! 趁着沈含烟冥想的时候,季童悄悄从游戏界面退出来,去网上搜了一下。 今早长*枪短炮的记者们不虚此行,季唯民被悄然释放的新闻稿传遍了网络。 那张照片上甚至还有她和沈含烟,她因坐在驾驶座后脸被挡掉了大半,沈含烟的脸则刚好在驾驶座和副驾之间,虽然记者看似有职业道德的打了条马赛克,但跟没打似的,仍能看到沈含烟白皙清秀的下半张脸。 季童顺着新闻往下翻了翻。 评论区除了就事论事讨论季唯民被释放、白氏集团在这次动荡中毫发无损意味着什么,还有不少人注意到了沈含烟: “那美女是谁?” “是季唯民的新相好么?一看季唯民出来了就贴上来了?” 季童在心里说:放你们的狗臭屁!
第55章 吃过午饭,又吃过晚饭,季童第一次打游戏都打得无聊了,沈含烟还坐在书桌前冥想。 季童:…… 她抽了支铅笔和一张便笺,开始画沈含烟背影的素描。 然而刚画完沈含烟马尾的时候,门被敲响了。 说真的一听这敲门声,季童就知道是季唯民。她坐着没动,但沈含烟背对着她问:“不去开门吗?” 她本以为沈含烟是不愿打断自己的冥想,后来往门口走的时候才突然想明白,沈含烟是知道她想去开这个门。 季童别别扭扭拉开门,就看到季唯民捏着一本书站在门外。 他看到季童先是问:“在这吃的还行吗?” 他们赶到这酒店后都累了,所有人都没吃早饭,但午饭和晚饭是一起吃的。巨大一张圆桌摆着不少菜,味道跟沈含烟做的没法比,但勉强还可以, 但季唯民没吃几口,全程都在打电话。 季童一边把一颗花菜扔进嘴里,一边留神听—— 季唯民打的好像真全是工作电话,以她留意的程度,都没捕捉到一点女人的声音。 经过这件事,季唯民会变得和以前不一样吗? 因为心里这种不切实际的期待,季童在面对季唯民的时候忽然别扭起来。 她低着头看着季唯民脚下地毯的花纹,直到季唯民笑着问:“你姐姐不在吗?” 季童一愣,就听到沈含烟的脚步声从屋里响起。 当沈含烟走到门口的时候,季唯民从背后拿出一本书,对沈含烟笑道:“谢谢,这本我也看完了,及时还你,下次再借就不难。” 沈含烟接过。 季童看着封面上的《古都》二字,悻悻的想:什么啊,原来不是来找我的。 她蔫头搭脑准备自己先回房的时候,沈含烟的手忽然搭在了她肩上。 她问季童:“你看过这本书么?” 忽然间季童有了留在这里的理由。 季唯民笑着对她说:“你可以看看,这本书写的很美。”又对沈含烟说:“你写在里面的笔记也很美。” 沈含烟淡淡的说:“谈不上,我是个理科生,对美的感悟力一般。” 这时季唯民的手机又响了,他看了一眼:“我去谈工作,你们先回房休息。” 季童关上门正要和沈含烟往里走,没想到她的手机也响了,她掏出来看了眼马上看向沈含烟:“你妈。” 因为沈含烟的手机坏了,所以打到季童这里来了。 季童不知道沈含烟想不想接,看了一眼,沈含烟好像没有拒绝的意思。 她接起来:“喂。” 奚玉的声音腻得像一罐蜂蜜:“季童,含烟和你在一起吗?” 季童把手机递给沈含烟,沈含烟接过:“喂。” 奚玉的声音一下变得急切:“出来找我!我在你酒店门口!” 那是一种近乎命令般让人不适的语气,尖锐到站在一旁的季童都听到了。 沈含烟直接把电话挂了。 季童小声问:“你不想去?” 是啊她不想去。 可为什么她的双脚已经带着她向房间外走去。 像飞蛾扑火,明知等待自己的是毁灭的命运,仍然敌不过那向光的本能。 沈含烟不是向光。 她是缺爱。 ****** 沈含烟先去敲了敲季唯民房间的门。 季唯民来开门的时候,手机夹在肩和耳朵之间,看上去正在打一个忙碌的工作电话。但他笑了笑低声问沈含烟:“有什么事么?” “打扰了。”沈含烟说:“不过我妈在酒店门口,我想问下如果我现在出去的话,会给你添麻烦么?” 季唯民看了她一眼:“不会,你去吧。” 以沈含烟这么年轻的年纪来说,能有这么周全的思虑,实属难得。 沈含烟走出酒店。 这酒店藏在郊区的一片密林里,青灰色的旧瓦片筑起一个月亮拱门,显得古意森森。今天夜里好像有雨,这会儿风很大,吹着远处的竹林哗啦啦的摇。 奚玉穿着一件礼服,以她的年纪来看多少有点暴露。她好像觉得冷,裹着条丝巾缩在月亮门边,夜风把她的卷发吹得很乱。 她看沈含烟出来,一把攥过沈含烟的手腕把她拉到一边:“季唯民是不是真的没事了?不会是假新闻吧?” 她的指尖凉得吓人。 沈含烟:“应该是没事了。” “那就好,那就好,天无绝人之路。”奚玉絮絮念着,又神经质的把沈含烟手腕抓得更紧了一点:“你让他见我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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