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们是兼职,工资日结,好不容易熬过了兵荒马乱的第一天,店长来给她们结工资:“转你们微信了。” 季童低头看了眼手机,到账五十。 她盘算着拿这五十去给沈含烟买点什么好吃的。 气泡薯片玫瑰海盐饼干蜂蜜黄油面包干,哦不对这些都是她自己爱吃的,沈含烟从不吃零食,尤其是甜味零食。 那家里的垃圾桶里怎么会有过期巧克力呢?既然不吃为什么要买呢?季童到现在也没想通这一点。 总之不能买零食,要不去买半只烤鸭吧?季童也不知道这五十块钱够不够。 这时她旁边的女生说:“按时薪算下来不应该是七十二吗?为什么只有五十?” 其实季童知道为什么,因为她们各自做错了一杯饮料。 季童把一杯三分糖芝士蛋糕奶茶做成了半糖,女生把一杯生椰双芋忘了加芋圆。 没办法,只能重做。 果然,店长给了女生这样的答案,并解释:“重做奶茶的费用要从你们日薪里扣。” 季童觉得无可厚非。 但女生很敏锐的指出了一点:“所有新员工都会犯错,难道公司没有相关的容错制度规定吗?难道让所有新人从第一天开始就一个错误都不能犯?” 店长吧啦吧啦给她解释了一堆。 女生又说:“就算要扣,也该按成本价给我们扣,凭什么按卖价扣?” 季童后知后觉的想:对哦。 总之,在女生的据理力争下,店长又给她们每个人补了十四。 季童带着她第一天的薪水去路边一个店买烤鸭,没买到半只,装好的每一盒是三分之一只,刚好六十二,季童的薪水结余两块,她还挺开心的。 买好烤鸭一转身,竟刚好看到排在她后面的人,是一起在奶茶店打工的女生。 季童:“还好你找店长补了钱,刚好买一盒。” 要不是她第一次用自己赚的钱给沈含烟买了烤鸭,让她心情很好,她是不会主动跟人说话的。 但那女生冷冷道:“那我刚才跟店长争的时候,你怎么一点也不帮着说话呢?” 说完她挤开窗口的季童,去买自己需要的东西,再不搭理季童了。 ****** 打工进行到第三天的时候,发生了两件事。 第一件是,一个陌生男人找到了季童:“请问是季童季小姐吗?” 季童警惕的看着他。 男人笑:“别误会,我是你爸爸的朋友。” 他不由分说把手里一个礼盒塞给季童:“这护肤品是我老婆从国外带回来的,说效果很好,送你们小姑娘正合适。” 他转身就走,季童追了上去。 男人听到身后季童的脚步声,走得更快:“别还我别还我,不是什么值钱东西,你收着。” 季童一如沈含烟所说,是个超乎同龄人、能一眼认清自己所处局势的人。 她追了几步,很快意识到,男人今天是不可能接受她把礼盒再还回去的,就算她追上去,也不过多一番两人在公共场合的推拉。 她索性不追了,拎着礼盒走回奶茶店。 此时正值午休时间,正值饭点反而没什么人,季童和一同当班的女生正在吃盒饭,这时她把吃了一半的盒饭收起来扔进垃圾桶。 又在刚才吃盒饭的地方,把护肤品礼盒打开。 这牌子季童很熟,除了以前她妈会买,还有就是各种各样的人会给季唯民。那时季童才几岁?送这么贵的护肤品,是为了送给季童?还是为了送给季唯民的那些女人? 即便现在,季童看了看标明鱼子酱成分的瓶身,这是这牌子最昂贵的一个系列,是为三十往上的熟龄女性设计的,季童又哪里用得上? 不过是为了彰显价值罢了。 季童很熟练的把礼盒拆开,各个部位都检查了一下,她是在检查有没有现金。 以前季唯民得势的时候,不知多少人往家里送东西,有些实在推不掉,就像这样检查好有没有暗藏现金,然后直接扔出去。 这不是考虑浪不浪费的时候,看似华丽无害的东西里包藏的祸心,有时能害死人。 季童确认完没有现金后,直接把那礼盒拎到了垃圾桶旁放着。 她走回奶茶店的时候,女生问:“就这样扔了?” 季童点头:“不能要。” 这天发生的第二件事是,女生又和店长吵了一架。 事情是有人在外卖平台上点了一单,总共十杯奶茶,很快她们收到评论,说其中一杯奶茶里有一只完整的蟑螂。 季童的第一反应是这不可能,因为她们的操作间几乎完全透明,而且如果真有那么大一只蟑螂爬进杯子里,她和那女生两只眼睛都看着,又怎么可能封杯。 可口说无凭,客人一口咬定是她们店的卫生状况有问题,一副要把事情闹大的样子。 店长很快赶到,这件事变成了一场“危机公关”,打电话过去磨了很久,客户答应收点单金额的百倍赔偿了事。 季童很快意识到客人点的都是店里最贵的奶茶,加起来需要赔四千。 就连季童这种社会经验如此欠缺的人,都不难看出这是一场刻意设计的碰瓷。 可季童擅于认清形势的特点再次告诉她——找不到证据,这件事只能这么认账。 她最担心的这四千块需要她和那女生赔,她们日薪才多少?一人两千,需要打多少天白工才赔得过来? 而且季唯民出事后,她手上现金少的可怜,真要一下子拿出这么大笔钱,她只能找沈含烟拿。 沈含烟也没钱,她最不想的就是麻烦沈含烟。 所幸的是,店长心里也知道这是一场碰瓷,只是从做生意的角度,很难与这种人纠缠下去,也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所以店里最终的处理结果是,这四千块最终由店里承担,但季童和那女生作为过错方即日离职。 季童松了口气。 打工没了可以再找,至少她不用去麻烦沈含烟。 但那女生不依,扭着店长不放:“我没做错事,凭什么开除我?” 店长到最后把话也说得很直白:“总得有人为这四千块负责。” 那时接班的人已经来了,本来不大的店面站了五个人挤着满满当当,那女生拽着店长的胳膊,店长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其实也只是来宣布公司的处理结果,一脸的为难。 最后那女生大哭起来:“凭什么不让我打工?凭什么?” 这家奶茶店设在商场靠地铁的口岸,来来往往的人不少,都开始盯着那女生看。 这种事放在平时,季童是一定不会管的,但不知怎的,她总惦记着这女生第一天上班跟店长据理力争,让她顺利给沈含烟买到了一盒烤鸭。 她上前用自己的逻辑小声劝:“打工没了可以再找,不用我们赔钱已经是个最理想的结果了。” 店长也说:“知道你们都是小姑娘不容易,这也是我跟公司争取好久争取下来的……” 那女生却大喊:“你闭嘴!” 话是冲着季童喊的。 季童和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 因为季童靠柜台这边站着,女生转过身来骂季童的时候,面向商场,才看到来来往往多少人在看她。 她愣了下,抬手抹了把脸,低声骂一句:“算了,跟你们这种人说不通。” 背起自己的包就往外走,半人高的店门被她用力一摔,吱吱呀呀响个不停。 季童犹豫了下,背着自己的双肩包跟上去:“喂,要不……” 她本想说要不我们一起另外找一份打工,没想到那女生转脸就冲她吼:“别跟着我!” 比上一次声音更大,吼得季童兔子一样抖了下。 女生恶狠狠对她说:“别那副无辜的样子,公主。” 季童一愣。 从季唯民出事以后,秦菲已经很久没这样叫过她了,没了秦菲这个带头的,其他人也没这样叫过季童了。 这称呼现在听起来更像一种讽刺,让季童浑身别扭。 那女生却说:“你觉得我为了一份打工闹成这样很傻对吧?可你知不知道,我再找一份新的打工,从面试到入职,最少也要三四天,一天至少损失七十,四天加起来就快三百。” 她问季童:“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打工?因为我最喜欢的舞团难得要来邶城巡演!我必须在开始卖票那一天之前攒够三千!才能买到前排的票!那是我从十岁开始的梦想!” “少打三四天工,对你来说不值一提对吧?可对我来说!我就来不及攒够三千了!公主,就算你爸出了事,看你穿的这样子,你爸肯定还是想办法给你留了钱吧?” 这是真的。 季唯民出事,公司账目被冻结,房产全部扣押,但季唯民在商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不可能一点额外的钱都没有。 那些钱他除了用来请最好的律师,其余全部交给一个信得过的人,按他的规划一笔笔拿给季童,包括学费、艺考费、生活费,至于未来上大学的费用,就算季唯民没能出来,季童也是不愁的。 也许按季唯民的计划,还能给季童买一套小小的房子,等季童大学毕业找一份工作养活自己,她肩上的负担也会比同龄人小得多。 那女生忿忿的说:“我需要的还只是一张票,如果更糟一点,有人是等着这钱买药救命呢?公主,像你这种人怎么会懂人生有多难。” 她说完甩下季童就走了。 季童愣在原地。 她倒不是觉得女生骂她骂得太狠,她一向不在意这个。 只是女生最后一句话,像根针一样扎进她心里——“你怎么会懂人生有多难”。 这话沈含烟也说过。 沈含烟说:“人生,是很难很难的。” 季童背着双肩包,埋头往地铁站走,直到有人从背后拎了一下她的包。 她一回头,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奶奶:“小姑娘,要撞柱子上了。” 季童这才发现自己走路不看路,差点撞在地铁站一根圆柱上,她冲奶奶一笑,小声说:“谢谢奶奶。” 奶奶很慈爱的看着她:“哎呀,你长得像只小兔子。”说完笑眯眯走了。 季童只是一路都在想——喜欢女生对沈含烟这样的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呢? 意味着更难的工作环境。 意味着学术圈更不容易的晋升。 意味着要付出更高的成本,去打理人际、去考虑养老等一系列问题。 这些问题ABC选项一样被列出来,季童才发现处处都是矛盾。 她前十八年的人生太过顺遂,以至于想得太少,太不周全,以至于二十二岁的沈含烟出现在她的人生里,明明只比她大四岁,却像一个领先季童很远的成年人一样,让季童觉得连她的背影都遥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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