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被她折腾得看不出原来的模样,然而某一刻天塌地陷,绪以灼看到一切都在消融,仿佛才画好的画被毫不留情泼上了一盆水,颜料便随之不断地往下淌。 啪的一声轻响。 立体的场景,在某一瞬间好像成了平面上的一幅画,而绪以灼则是立在画纸上唯一立体的人。 下一瞬,变成平面的景象又从纸上站起,绪以灼被眼前发生的一切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怔怔看着完好的山谷与湖泊又一次出现在眼前。 她又一次没有找到出口。 绪以灼突然间累了,好像一株被过于毒辣的太阳晒得蔫头耷脑的小苗,又颓又丧地从包裹里取出画舫扔在水上,自己躺了进去。 她突然间意识到了此处可怕的地方。原先还是她想多了,这个地方不需要有任何变化,只要它保持一成不变,就足以把人逼疯。 没有风,没有声音,没有任何的生命,绪以灼觉得她看见的一切都是这般虚假。 绪以灼轻轻敲了两下的地板,只要她不动作,这里就不会有任何声响。 她是这个空间里唯一算得上生命的存在,这个一成不变的地方只有她可以造成改变,但任何的变化最终又会恢复原样。 绪以灼有些茫然,她感觉自己不管做什么都是徒劳。 她被关进了一个最可怕的囚牢里。 眼下的处境让绪以灼想起了过去看到过的恐怖故事——当时听到那故事的时候绪以灼没这么觉得,但落到了差不多的境地绪以灼意识到这确确实实是个恐怖故事。那故事有许多种版本,共同点便是主角会因为各种原因变成他世界中的唯一一个人。 他的亲人,爱人,好友,熟悉的人,不熟悉的人在转瞬之间从他的世界里消失。打开手机通讯录里面空空荡荡,社交软件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喃喃自语。繁华的街道变得空无一人,商店依然开着门,汽车停留在街道上,好像前一秒商店还在迎接客人,马路上仍川流不息,下一秒所有人便消失不见。 绪以灼觉得自己的处境似乎还要糟糕一点,毕竟她的这个世界目前看来实在有点小,而且不止是没有人的问题,她连只虫子也找不到。 故事的主人公结局无一例外走向崩溃,绪以灼可不想变成那样。 如果运气好一点,绪以灼或许可以在这里待到玄女境关闭,然后安安全全地被传送出去。可绪以灼不敢赌自己的运气,即便她的心理素质可以撑到那个时候,但如果这个空间本身有问题,玄女境关闭的时候她也无法离开呢? 绪以灼锤了一下床榻,想来想去,还是得从这个鬼地方出去。 被困在此界已有十一天,绪以灼能感觉到自己的心情已经有点烦躁。她从床上坐起来,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回想之前有没有遗漏的地方。 绪以灼一下便想到了第九日。 第九日她几乎彻底毁掉了这个山谷,也是那一次,这个空间出现了此前从未有过的变化。 这个空间仿佛变成了一幅画。 可如果它不是变成了一幅画,而是它本身就是一幅画? 绪以灼忽然觉得这个猜想很有道理。 她所感受到的空气墙,难不成就是画纸的边界?她在山谷里做的任何事情都会变回原样,岂不是因为画中人无法改变画里的事物,能真正对画面做出改变的,只有画外执笔的人? “所以……这是画?”绪以灼喃喃自语。 在她把这句话说出口的那一刻,忽地感觉到了一阵天旋地转。绪以灼只来得及惊呼一声,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从空中坠落,啪的一声跌在了地上。 “嘶——”绪以灼脸色煞白,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她落下的高度实在没有多高,以至于自己那堆到了极限的属性压根没有生效,绪以灼摔了个结结实实。 她太久没有挨过这样的疼,以至于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绪以灼先看见地上光洁如镜的青黑色砖石,目光上移,便发觉自己身处一个幽暗的大殿中。 她不知道这个宫殿究竟有大多,只因无数画卷从大殿的顶端垂下,放眼望去只能看见密密麻麻的画卷,而看不见大殿的边际。有青色的火焰如同一团团鬼火在画卷间穿梭,火焰能提供的亮度十分有限,但也勉强能让绪以灼看见里自己最近的一幅画。 绪以灼看见熟悉的山谷与湖泊。 她之前竟然当真在画中。绪以灼心道。 也许就是因为她意识到了身边皆是虚假,而自己并非画中人,从成功从画里出来。 绪以灼不禁猜想,过去进入玄女境的人是不是也来到了画中。 每一次进入玄女境的人看到的都是不同的东西,若他们没有接触到真正的玄女境,只来到玄女境内画中便很好解释了,每一幅画中所画的东西都不一样,这十分合理。 绪以灼很快又自己否定了这个猜想。 她不久前的遭遇和之前听闻的其他修士的经历还是有所不同,那些修士里有不少都是和同伴汇合了的,而她可没有在画中遇到任何一位同伴。 绪以灼又仔仔细细看了一会儿那副画,画中确实没有任何人。 江清渐他们,会不会仍在画中,还是去了别的地方? 绪以灼又这般想到。 忽地,她似乎听见了人声。那人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但仍在殿中。 绪以灼怔了怔,侧耳细听,那人声没有消失,刚刚并非她的错觉。 听声音似乎是个女声,莫不是怜姑娘。 绪以灼立时往那个方向走去。 拂开一幅幅画卷,声音逐渐清晰,绪以灼神情微变。先前没能听出,她此时却听清了那并非怜姑娘的声音。 仙道此番进入玄女境的只有三人,如果那说话的人不是怜姑娘也不也江清渐,难不成是血莲宗的那个五行修士? 绪以灼一下子又想到了另一个可能——她还有可能是这玄女境里的人。 只是来自玄女境的,恐怕已然不是个人。 绪以灼怂了一瞬,然而她想起自己在离生门可谓日夜和鬼魂为伴,一下子又平静了下来。 绪以灼的脚步放缓了一些,心中生起警惕,不管那一位来自血莲宗还是属于玄女境,对她恐怕都不会是什么友好的态度。 离生镜化作一道墨影缠在她腕上,正巧是小青尾巴喜欢搭的地方。绪以灼失神了一瞬,那一条融青蟒由于越长越大,不得不不情不愿地从她小臂上离开,好在它很快适应了离生门的环境,离生门里的鬼修与人修也很是照顾它。小青进不去玄女境,便被绪以灼留在了离生门里。 十一日没见到一个活物,绪以灼对任何故人都怀念无比。 她轻轻触碰离生镜,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一个熟悉的人。 绪以灼已然有一会儿没看见青色的鬼火,那些火焰仿佛特地避开了此处。这也让绪以灼对声音主人的猜测不断往玄女境鬼魂这个选项上倾斜。软底的鞋子无声踏在地上,又走了许多步,绪以灼看见了微弱的光。 光的源头离她还有四五幅画的距离,绪以灼没再往前走,而是透过画卷之间的间隙往外看。 绪以灼看见了一个背对她的人。 那人跪坐在地上,宽大的衣袖如同垂落于地的羽翼。她的墨发极长,若是站起发尾恐怕也会铺在地上。砖石上放着一只烛台,白蜡烛上的火焰竟也是白色的火焰,绪以灼之前看到的光便来源于此。 围绕在她身侧的画卷算得上少,然而无数画卷堆叠于地。那个背对绪以灼的女子手上便执着一只笔,在摊于身前的画纸上作画。 她的状态看上去极差,仿佛处于崩溃的边缘。哪怕绪以灼看不到她的面容,也体会到了她身上散发出的绝望的气息。 笔尖一刻不停地从纸上划过,女子喃喃着同一个词。 “不对……不对……” 绪以灼忽地觉得她的声音有点熟悉。 她皱了皱眉,正要向前,却被人搭住了肩膀。 绪以灼险些惊呼出声,然而嘴很快就被另一个人捂住了。 绪以灼被吓得不轻,脖子僵硬地扭过去,只见眼上蒙着白绸的怜姑娘站在黑暗中,向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绪以灼又去看手搁她肩膀上的那人,果不其然看见了江清渐。 绪以灼沉默了。 原来,她是最后一个从画里出来的吗? * 女子落下的每一笔,似乎都在将她往崩溃的悬崖推一步。 绪以灼越看越心惊。 她去看同样躲在画卷之后观察女子的江清渐与怜姑娘,却发觉他们的情绪和自己极是不同,正用一种十分复杂的目光纠结地看着她。 绪以灼想到江清渐和怜姑娘恐怕已经出来了许久,必然比她知道更多的事,便传音问道:【那人有什么问题吗?】 她这么一问,却发觉江清渐和怜姑娘的目光越来越奇怪了。 怜姑娘传音道:【你真的没有发现?】 绪以灼一头雾水:【我应该发现什么?】 她刚出来刚见到这人,自然什么都没来得及发现。 江清渐无声叹了一口气,对她道:【你去她的前方看看吧。】 绪以灼迟疑了一会儿:【若是被她发现了……】 【没事。】江清渐轻轻推了她一把,【你去看看就明白了。】 绪以灼虽然不明白江清渐和怜姑娘为什么不愿意直接解释,但他二人没道理坑她,便绕路来到了那个女子的正前方。 女子头埋得很低,但绪以灼只消看见她的小半张脸,就明白过来江清渐和怜姑娘为什么会流露出那般欲言又止的神情。 绪以灼呆愣在了原地。 她的脑海里犹豫太多震惊蹦出了一俩句脏话,便再也没有其他念头。 怎么可能?! 绪以灼想不明白。 看着作画女子那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绪以灼只觉眼前的一幕实在是太过荒唐,玄女境也不能这般离谱吧? 清醒过来一点后,绪以灼吓得连忙把系统面板拉了出来。明显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系统面板此时给了她莫大的安全感,让她不至于怀疑自己的身份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很好,面板还在,她还是那个无数小说中出现过的平平无奇的穿越者。 作画女子仍在喃喃自语,绪以灼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她的声音熟悉,因为那分明就是她的声音!只不过由于音量压得很低,声音都主人情绪又极不对劲,听上去才和她平时的声音有些许不同。 那点不同自然瞒不过过耳不忘的怜姑娘,怜姑娘在听见声音都那一刻就发现作画的这人是“绪以灼”。 而江清渐即便听不出声音,看见脸后也认出来了。 她和绪以灼一模一样,但她显然又不是绪以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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