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対父亲说是他年少无知,才放歹人潜入梁家给梁明月下了寒毒。可梁求玉自己清楚,他压根没有被歹人蒙骗,他一直以来都知道那人想要做什么。 他乐得帮那人一把。 只有梁明月死掉就好了,即使事后他被发现也没关系,那会儿他已经成为了梁家唯一的继承人,父亲不可能责罚他。 令梁求玉感到遗憾的是,梁明月没有死,她只不过受了重伤,寒毒没有导致她的修为倒退,甚至対她的修行也没造成什么阻碍。 梁求玉只能假装一个年幼无知的无辜稚儿,像条暗处的毒蛇一般等待下一次机会。 然而他还没有等到新的机会,梁明月自己就出了事。 在听说梁明月去了寻方府后,梁求玉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从天而降的馅饼把他砸了个晕头转向,不知今夕何夕,自己是否身处梦中。之后发生的一切正如他无数次畅想的那样,梁家的人努力了一会儿后,认命地放弃了已经进入寻方府的梁明月。梁家不能没有继承人,他们自然而然地注意到了一直被忽视的梁求玉。 如果没有梁明月,无论哪个时候,以梁求玉的天赋他都是一个极其出色的继承人。 赞赏与恭维接连而来,梁求玉一夕之间被捧上了云端。但是待在梁家的时候,总有人时不时就要把他和梁明月放在一起比较,他们唯恐梁求玉发怒不敢放到明面上来谈,可背地里那些声音从来没有停下。 所有见过梁明月的人,都不会觉得梁求玉可以比得上梁明月。无论梁明月取得了什么进步,他们都会忍不住想,如果梁明月还在的话,她该已是什么境界。 时不时折磨着梁求玉的是,即便梁明月已经消失了这么多年,他现在仍就比不上消失了的梁明月。 在元魄宗的人投来橄榄枝的时候,梁求玉毫不犹豫地接住了。元魄宗不在北域,那是一个几乎没有人知道梁明月的地方。 梁明月的阴影仿佛已经离他而去,梁求玉成为了一个令人畏惧却又対他无可奈何的天才,那是梁求玉第一次发觉原来自己的天赋可以带来这么多美妙的东西。但夜深人静之时,那些阴毒与怨恨总是不自觉地浮出水面。 元魄宗的天才不是梁求玉的全部,他迄今为止的人生中绝大多数的时间,是一个在长姐的阴影下自卑到抬不起头来的人。 梁求玉迫切地需有一些东西来麻痹自己,让自己逃离那段过去。仗着天资与地位仗势欺人远远不够,也许只有在这里打败被梁明月教出来的,与她宛如亲生姐妹的于望舒才能让他逃离名为梁明月的心魔。 梁求玉举起剑,剑尖直至于望舒。 使用弓箭的于望舒极难近身,但他本就不用与于望舒近身交手。 灵力凝成道道赤色长剑,与重霄剑一同锁定了于望舒与其周身。 台下有人惊呼:“万剑诛邪?!这不是云邬剑仙的成名剑招吗!” “梁求玉恐怕早就随着云邬剑仙修行,只等夺得叩仙门魁首后正式拜入剑仙门下。” “可他不过金丹修为,怎么能用出万剑诛邪?” 有此疑问的不止他一人。 梁求玉的剑招,在玄武阁同样引起了轩然大波。 程玄端惊讶不已:“云邬剑仙竟是收了梁求玉做弟子?” 云邬剑仙是元魄宗的太上长老,不问世事多年。没有人知道如玄玉仙宗元魄宗一类的仙宗究竟藏着多少隐世的大能,但就元魄宗而言,云邬剑仙绝对是元魄宗最强大的修士。 云邬剑仙上一次出现在众人眼前还是五百年前,那时候的她已经是大乘期大圆满的修士。 “若云邬剑仙当真……梁小友前途委实不可限量。” 程玄端其实有些难以想象云邬剑仙当真收了梁求玉做弟子,不说剑仙在唯一一位弟子陨落后再未收过徒,而且直接避世不出,就是剑仙的性子……和梁求玉相差也太大了。 不是程玄端厚颜无耻,而是云邬剑仙的性子,和他确实挺像。 虽然剑仙一招一式尽显杀机,但剑仙平时为人,还真称得上是老好人。 而梁求玉是什么人,但凡了解过一点的心里头都有数。 可梁求玉使出的万剑诛邪做不了假,除了云邬剑仙的弟子,还有谁能使出万剑诛邪? 张缘看了一会儿,点评道:“不是完整的万剑诛邪。” 真正的万剑诛邪不是这个时候的梁求玉能用出来的,就算他悟性更得上,灵力储备也跟不上。 “不过能看出来是云荷教的。”张缘补充道,同时非常不解,“真的有必要在叩仙门用这一招吗?” 张缘觉得在这种情况下用出万剑诛邪的梁求玉天资真是差劲得不得了,不禁怀疑教他的云邬剑仙脑子是不是坏掉了。 万剑诛邪根本不是一対一的剑招,它的消耗大得吓人,因为那是妖魔潮来袭的时候,云邬剑仙自创用来斩杀妖魔的。那会儿的万剑是真的万剑,一招下去能直接斩杀一片区域的妖魔。 梁求玉此时凝出来的剑,看上去也就百来把,虽然确实令于望舒避无可避,但衡量它的消耗和能起到的效果,张缘觉得用这一招实属没必要。 她看着台上的于望舒,眼中多了几分赞赏。 剑招来势汹汹,于望舒丝毫不见慌乱,她冷静地将灵力凝成的金箭搭于弓上,在长剑落下的那一刻,悍然射出! 金箭击在其中一道赤剑上,并不如很多人想的那样将赤剑击散,而是在相触的那一刻并爆裂开,化作道道金线,在于望舒的正前方织出来一张金网。 金网瞬间搅紧,只一下就挡住了半数的赤剑。 于望舒的脸色也白了几分。 如果万剑诛邪这般好化解的话,它就不会是云邬剑仙的成名绝技了。 即便于望舒认不出这是万剑诛邪,她也感觉到了梁求玉这一剑招的棘手。 如张缘所说,梁求玉在二人对决的时候用出万剑诛邪并不高明,但即便是这不高明的剑招,于望舒应付起来也十分艰难。赤剑锁死了她所有的退路,于望舒无法闪避,只能硬接下这一招。万剑诛邪对梁求玉的消耗极大,而于望舒应付的时候,也不得不付出体内大量的灵力。 筑基期大圆满和金丹期看上去只有一步之差,但两者能有的灵力可谓是天壤之别。 梁求玉消耗的灵力自然要比于望舒大,可若相较二人付出的代价,反而于望舒要更大一些,只因金箭想要击碎属性克制了它的赤剑,消耗极其惊人。 于望舒心知自己无法彻底化解这一剑招,她只能冷静地挽弓搭箭,尽可能地击碎没有被金网绞住的赤剑。 剑伤不断地出现在她身上。 伤得最重的依旧是最开始受伤的那条胳膊,梁求玉想要废掉她持弓的能力,剑锋若是无法一击毙命,便是往她那条手臂上招呼。 法衣上的阵法早就溃散,渗出的鲜血浸透了那处的衣裳。于望舒没有看过一眼,持弓的手稳得不可思议,射出的箭没有丝毫偏差。 她不能有任何差错。 想要赢过梁求玉,她就不能犯一点儿错。 于望舒抬手,用明焕弓狠狠将一道赤剑击散。 她到底比梁求玉差了多少? 只是境界,只是功法,只是灵根? 那是别人一眼就能看到的,但还有许多是别人看不到的。 于望舒和于阳景天赋的差距远没有梁明月和梁求玉来得大,而她的父亲远比梁家家主要昏庸,于望舒名义上仍是于家的继承人,可是在母亲走后,她失去了最大的助力,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守住继承人的位置已经是极限,她几乎无法从于家得到多少帮助。 这把母亲生前特地为她寻来的法器,就是于望舒身上最珍贵的东西。 梁求玉有着远好于她的法衣,远好于她的教导。即便不与梁求玉相较,那般多参与叩仙门的世家子弟与大宗弟子,于望舒拥有的又能比过多少人? 于望舒所得到的最多的教导,甚至是来自于没比她大多少的梁明月。 于望舒付出了常人无法想象的刻苦,才始终压着被于家倾力培养的于阳景! 于阳景想要在空胧山杀了她,哪怕杀不死她也要重创她,只是为了叩仙门的名额吗?远不是如此,于阳景在怕,他害怕于望舒能参加叩仙门。 确实,于家原先支持于阳景的人要更多,可是于阳景这么多年被于望舒压得抬不起头,那些支持他的人早有怨声。随着于望舒年岁增长,她在于家的地位反而逐渐稳固,于阳景恐惧着于家绝大多数人倒向于望舒的那一天。 叩仙门对于望舒的意义不止在于也许能拜入哪位大能门下,更重要的意义在于她能够借此一举稳住于家下一任家主的地位。于家在世家里头并不出众,她即便拿不到魁首,只要能拿到前列的名次,也能够让于家人对她信服。 确实有复活赛不错,可対于望舒而言,光赢还不够,她还要赢得漂亮。 哪怕对手是梁求玉。 她的所有路似乎都已经被堵死,这一局,她只能赢,不能败,不然就対不起梁明月,也対不起好不容易才走到如今的自己。 于望舒已然没有射箭的功夫,手中的明焕弓已经成为她的最后一段防线。她隔着已然寥寥无几的赤剑与梁求玉相望,清晰地看出来梁求玉眼中的遗憾。 他甚至轻叹了一声。 用出万剑诛邪,哪怕只发挥出它一分不到的威力对梁求玉来说也不容易,即便不能用这招解决于望舒,他也希望能够重创她。 可于望舒完全没有乱了阵脚,做出了她所能做出的最好的应対。 于望舒此时的状态与梁求玉原先预料的相差甚远。 不过。梁求玉心道,于望舒到底还是受了不轻的伤。 而他不过付出了一点灵力,算不上亏。 他没能注意到,于望舒眼里一闪而过的狠厉。 梁求玉这一刻的松懈,就是她一直在等待的机会! 梁求玉没有注意到击溃赤剑之后落在地上,久久不散的金箭是多么反常,他也没有意识到有一些赤剑于望舒完全可以挡下,但她没有去挡,宁可受伤也要朝另一把赤剑射出一箭。 他同样没有发现地上散落的金箭组成了什么。 这才是梁求玉用出万剑诛邪后,于望舒真正做出的应対! “法阵!”高阁上已经有人惊呼一声。 令台之上的二人自然无法听见,梁求玉看着跃起的于望舒,只觉得于望舒强撑着的模样十分可笑。而于望舒的唇角,却带着他无法理解的笑意。 金线成束,化为金箭。 那一箭没有什么特殊,它完全偏离了梁求玉的方向甚至令他不自觉皱眉,可是在它落地的那一刻,地面所有的金箭一同震颤! 这是于望舒等待了很久的一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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