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裂之声有如雷鸣,轰隆隆一阵巨响,壁画四分五裂,砖石倒头落下。君虞一脚踹开了窗户,忍着被禁锢的灵力一瞬间泄出时冲刷经脉的剧痛,自二楼一跃而下,正看见持伞迎面奔来的绪以灼。 绪以灼几乎是撞进君虞怀里的,不算大的伞面完完全全把她俩笼罩进去后,绪以灼终于送了口气。 阵法已破,只怕布阵者此时受了不小的反噬,君虞完全不把头顶不断落下的砖石放在眼里,倒是抽空看了眼绪以灼手中看似平平无奇的纸伞:“大罗岳伞?我还以为它还在哪个秘境里待着,没想到在你这儿。” 不,它应该还在不知名的秘境里待着。 绪以灼心里这么想,明面上却扯着君虞的袖角问道:“你修为回来了吗?我去看时我已经没事了。”我去看时我面板终于正常了。 君虞点点头:“已无大碍。” 待头顶不再有东西落下,绪以灼移开伞,只见头顶的壁画已经消失了,越过裂口可见方形的夜空。这个大阵位于喜乐镇的地下,她们其实没有在阵中待多久,月亮还没落下。 “走吧,去会会喜乐镇的主人。”君虞低声道,二人一前一后掠上了地面。 绪以灼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宛如台风过境后的喜乐镇。 喜乐镇的民房已被摧毁一空,随处可见断壁残垣,戏台附近最是严重,但是细看后就会发现,戏台的情况还不是最糟糕的,旁边有一处已经被移为平地了。 这是什么情况?她们在地底下也没做什么能影响到地上的事吧?难道这么一会儿功夫太平道地震了? 绪以灼心里满是问号。 君虞倒是一下子就想明白了:“看来喜乐镇今晚的客人不止我们两个。” 那块几乎变成平地的地方,正好也是大阵最薄弱的地方。 君虞往那边走去,绪以灼不明所以但还是跟了上去。地上还有几堵残墙,绕过其中一堵,只见墙上靠着一具死不瞑目的瘦小的尸体,一个更小的身影就坐在尸体跟前,苦恼地修理一把断了弦的琵琶。 不对,那尸体不是靠在墙上,而是被钉上去的。 只是穿过四肢把他钉在墙上的是四根琵琶弦,此时已然软软地垂了下去。 绪以灼看见了四根琴弦,也认出来了血污之下的那张脸,这不是她在玄女境里没能杀掉的鬼偶吗? 她本还想着再见鬼偶一定要杀了他,没想到再见之时鬼偶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 眼下除了他们就只剩一个还喘气的,谁杀了鬼偶一目了然。 可这个小孩子看上去,有六岁了吗? 绪以灼想到此处,女童也扭头看向她们,当整张脸完全出现在她们眼前时,绪以灼愣了一下。 这张脸只有一半是完好的,另半张就像是被击碎的面具,露出了地下还在缓慢运转的符文。 傀儡。 绪以灼脑子里一下冒出这两个字。 一个傀儡,绝对不会是喜乐镇主人。 君虞开口道:“喜乐镇主人在哪。” 女童摇了摇头。 君虞又问:“你是谁。” 女童站起身,一手拖着琵琶,抬头看她时黑漆漆的眼睛里找不到一丝属于生人的情感:“长生。” 长生,传说中那个阵法大师的名字。 君虞皱着眉:“你不该是长生。” 女童歪了歪头:“谁都可以叫长生。” 君虞一瞬间想到了一个荒唐的可能,傀儡的制作者,竟然和傀儡共用一个名字? 绪以灼眼下更关心的显然是另一件事,她指了指鬼偶的尸体,连声追问:“你杀了他?你为什么杀他?你们是什么关系?” 鬼偶的傀儡和喜乐镇的傀儡略有不同,但大致上是相似的,鬼偶和喜乐镇的主人毫无疑问是有联系的,绪以灼先前猜测他们可能是师徒,或者师兄弟,总之师出同门,那么鬼偶为什么会死在这里。 “他先动的手,我要解决他。”女童点着头,出人意料的有问必答,“关系……没有关系,只是他很有趣。” “有趣?”绪以灼实在看不出鬼偶这种疯子有趣在哪里。 女童陷入了沉思,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鬼偶究竟有趣在哪里,许久之后她才道:“仙门的高徒变成臭名昭著的魔修很有趣,生死失去边界的镇子很有趣,幻境与真实的割裂也很有趣。” 女童静静注视着她们:“你们也是一样。” 绪以灼隐约有些明白了。喜乐镇的主人追求同一人同一事截然不同的两面,沉浸在这种割裂感里欲罢不能。 太平道,毫无疑问是她非常满意的一个地方。 果然是个神经病。 绪以灼想得简单,而君虞在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就想动手,然而女童紧接着叫了她。 “君楼主。”女童道,“有人托我留给您一句话。” 仿佛是预知到了什么,一股烦躁的情绪涌上心头。 女童继续道: “令尊令堂的墓,许久不曾拜祭了。” 君虞瞳孔皱缩,她瞬间来到了女童身前,死死抓住她的肩膀,几乎要将其碾碎。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抑制不住地发抖:“你知道什么?” 你知道什么,你可是……见过我? 然而女童已经无法回答她,杀死鬼偶后她也已然是强弩之末,当告诉君虞琵琶女交代的话后,女童破碎的半张脸显露出来的体内符文也停止了流转,化作火光熄灭后灰烬的色泽。 绪以灼没敢出声,也许连君虞自己都没有察觉,刚刚那一瞬她没能抑制住体内的灵力,一瞬间爆发开的磅礴气息将周身彻底扫荡成了平地眼下周边还立着的事物只有她们了。 地面结了厚厚的冰霜,凉意仿佛要沁入骨髓。 在听旁人讲诉君虞的过去时,绪以灼下意识以为君虞是孤儿,被老楼主收留入了世外楼,可听女童的话,君虞似乎是在父母逝世后,方才悟道修行的。 而且君虞父母的离世,恐怕并不正常。 是了,君虞出生清平镇,她有一段安居在那儿的时光,自然有父母,合该有父母。 可是她对清平镇的了解实在太少,君虞离开清平镇又至少是百年以前的事,绪以灼实在不知道那么久以前镇上有哪户人家出了意外。 思绪万千,但绪以灼一句话也没问。 待君虞平复心境,松开已经彻底变作死物的女童站起来后,绪以灼才问道:“去寻喜乐镇的主人,还是直接离开太平道?” “离开吧。”君虞轻声道,“应当是寻不到了。” 喜乐镇主人离开得从容,必然是留了不少后手。她的修为,应当比自己之前猜想地还要高上一些。 对方离开已有一段时间,她已经追踪不到了,更何况…… 君虞将微微发颤的手藏入袖中,以免绪以灼发现端倪,此时此刻,她恐怕是剑都拿不稳了。 她如何能冷静得下来。 路痴绪以灼四下看看,发出疑问:“出口在哪里?” 君虞强作镇定道:“我带你出去。” 绪以灼隐约觉得有异,却也没发现很不对劲的地方,只当君虞是想起了过去的事情情绪还不太稳定,贴心地选择让她自我调解。 君虞走在前头,跟在身后绪以灼完全看不见她眼底的杀意。 她只知长生是当世最顶尖的阵法大师,除此之外长生还是什么人,她完全不知。 但她知道,知晓当年那件事的人,绝大多数都该死。 * 喜乐镇出口处的一座牌坊,就是通往魔修地界路上的最后一座人类建筑。在不久前女童和鬼偶的大战中这座牌坊未能幸免于难,被余波摧残得破破烂烂,然而坚强地立住了没有倒下。 绪以灼抬头看着牌坊上繁体的“此间喜乐”四个大字,喃喃道:“这里以后会变成什么样?” “妖魔可能会来,也可能会被别的修士占据。”君虞道,“总之太平道是不会消失的。不知长生究竟杀了多少人,因为喜乐镇,里面的出不去,魔界外逃的人也进不来,这儿应当更热闹些的。估计要很久年,这里才能变回我师尊告诉我的太平道了。” 绪以灼哦了一声,有些想象不出热闹的太平道会是什么模样。 君虞问她:“离开太平道后,你要去哪?” “我要去一趟血莲宗。”绪以灼也不知道聂姑娘此时有没有回去,但无论如何她在玄女境里答应得好好的,那就必须去过血莲宗才能心安理得地借走彤神镜。 君虞道:“我带你去吧。” “诶?”绪以灼抑制不住高兴,但还是问,“你不是也有事要做吗?” “不急于一时。”君虞想了想,还是补充道,“我要去魔界取一件东西,它此时究竟在何处,我还没有十足把握,路上正好打听。” 绪以灼一下子就想起自己一包裹的库藏来:“什么东西?” “连理录,”君虞道,“是一个妖修的手札。” 绪以灼沮丧道:“那我肯定没有了。” 君虞安慰她:“无事,我大致知道它在哪里。” 说话间,她们已经穿过了牌坊。通往魔界的路只有一条,只要顺着它一直往前走就行。 绪以灼回头看了一眼,发现牌坊的背面原来也有四个字。 “今,日,太,平。”绪以灼一字一顿念出来。 她想,这太平道的每一日,可从来没有太平过。 ----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今天的六千字我很得意。 但想起无数次咕咕咕我又不敢吱声。
第132章 离开太平道就算正式踏上了魔修的地盘,仙修习惯于把魔修聚集的地方叫作魔界或是魔域,但魔修们称呼此地则沿用了它自古以来的名字:涂云洲。 涂云洲标志性的地貌为三山二水,三山分别是太平道诸山,赤练山脉和落云山脉,二水则是将涂云洲分割为三个部分的青江白河。赤练山脉曾为上古大妖和古神的战场,大战打破死生界限,将群山化作不可通行的赤地,迄今仍未恢复,太平道的凶险更是不必多言。涂云洲唯一无山的一侧是云光海,海上有远非人力可及的天然迷阵,若无机缘,只怕在海上困到死也别想出去。 三面皆为天险,涂云洲的魔修进出一般都走落云山脉。然而离开涂云洲的要道被几个魔修大派死死掌控,普通魔修若想从此借道离开,需要支付极其高昂的过路费。 总而言之,由于诸多原因,涂云洲是个相当封闭的地方。 去玄女境之前绪以灼完全没想过要去涂云洲,以至于身上没有一张涂云洲的地图,好在君虞有备而来,虽然她也是第一次前往魔界,但大致的道路早就烂熟于心。 “涂云洲没有形成国家,地域是以城池进行划分的。”君虞说道,“魔修有四大宗和十来个小宗门,涂云洲的城池大多依附某一宗门。不过魔修中散修的比例要比仙修高上许多,所以也有不少明面上独立的城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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