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寅有些错愕,还是领命退下了,“是,主上。” 司徒云昭望着窗外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万家灯火的新岁之中失父,锥心刺骨之痛,并不想让那人体验一次。 司徒云昭在怀里拿着一只手帕,像是少女所用,上面绣着青竹,已有些旧了,却非常干净精致。这只手帕贴身女侍茯苓曾见过无数次。 她轻抚了抚,“茯苓,我的心里,始终有一件心事,你可知道?” 茯苓知道,主上今日出神了许久,茯苓也知道,她每一回出神,眼里盛着忧愁,多半与她的心事有关,而非父仇。 与家仇有关的只是她的噩梦与大业,皇帝将死,她有万种方法让皇帝死的痛苦,去地下与先平南王赔罪。噩梦缠身是因为她年少失父失母,那是她刻在骨子里的痛苦。 她那些虚无缥缈的,突如其来的情绪、心口的郁结,眼底常常溢出的忧愁,应当是与她的心事有关。 “司徒清潇,你要本王奈你如何呢。” 司徒云昭轻缓温柔,字句里像含了春水,五年都不曾听过她如此温柔的声音。 原来司徒清潇就是她的心事,茯苓并不震惊,她的这个心事,已经很多年了,跟在她身边这些年,多少能觉察出一些来。 原来那些久久不散的郁结,是爱与恨交织,拉扯的结果。 茯苓成为了她唯一可以倾诉衷肠的人。 司徒云昭看着手帕,眼波盈盈,目光温柔,“我都可以把篡位夺权这样大逆不道的事公诸于众,却只能悄悄地爱你。” 长久的沉默,不知过了多久,茯苓没有开口,只是暗自斟酌着,门外忽然有侍卫叫道,“主上——急报。” “进来。” 司徒云昭敛了情绪,“这么晚了,哪里的急报?” “回主上,温宁公主府。” 侍卫手中拿着一张折的方方正正的纸,双手奉上前。 司徒云昭的暗卫遍布都城,诸王公主,王公大臣,所有人府内都有暗卫伪装成家奴或侍女,府外亦皆有暗卫轮换,整日监视,各条街道日夜皆有暗卫巡视,一旦谁人府上有一丝一毫的异动,不消片刻,就会传到司徒云昭耳朵里。 司徒云昭紧紧盯着那张纸,似是不相信,“怎么会?本王根本没有在温宁公主府内府外安插暗卫。” 是了,天罗地网般的监视中,司徒清潇是唯一一个逃过的。 “回主上,景天方才本在长安街日常巡视,听到有异动便飞上房顶,这才看到了有人往温宁公主府去了,虽然主上未命人监视温宁公主府,可因是深夜,那人行迹鬼祟,事出紧急,还是报与主上为好。” 半晌,司徒云昭才开口,“本王知道了。你让景天这几日多注意些温宁公主府,有事即刻上报,你先下去吧。” “是,主上。” 司徒云昭看着桌上折着的纸,和旁边自己珍藏的手帕,简直是种无声的讽刺,心里只觉得钝钝的疼。 为何,我总是选择相信你,而你,却总是选择要站在我的对立面呢? 展开纸,细看完,皱起眉。 “茯苓。” “主上。” “吩咐下去,这几日盯紧了宫中各处。温宁公主何时入宫,见了谁,谈了什么,通通报上来。” 茯苓即刻领命,“是,主上。”
第5章 驸马 皇宫。 车骑陈都尉已在皇宫高墙甬道恭候,不多时,便见一辆皇辇靠近。 女子做武官的不多,陈都尉便是其中一个。 还未看到人,陈都尉便已向皇辇行礼,“臣参见公主。” 皇辇中的左右侍女掀开帷帐,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免礼。” 陈都尉上了皇辇,车辇里十分宽大,陈都尉与司徒清潇相对而坐,六个侍女及车夫皆围在车下。 陈都尉年纪轻轻,眉目清秀,颇有些不好意思,“公主,臣昨夜冒昧登府,实在唐突,这宫里四处皆是平南王的眼线,臣惶恐泄露行踪,让平南王察觉,才趁夜色登门拜访,请公主恕罪。” 司徒清潇今日一身淡粉色裙装,三千青丝柔软墨黑,发间插着金步摇,淡雅矜贵。 螓首蛾眉,一双眸子澄澈清冷,彷佛能看穿一切。 “本宫何曾说要怪罪于你,不必如此紧张。” 陈都尉低了低头,“多谢公主。” “可你又怎知本宫的公主府安全呢?” 陈都尉闻言一惊,慌忙抬头去看,只见司徒清潇面色无虞,一张娇颜清冷端正,像是一张面具一般,自始至终无一丝多余的表情。 “莫非公主府也有了平南王的眼线?” “本宫不知。” 她不解,“公主何不将人审查审查,拔除奸细?” 司徒清潇七窍玲珑,手段了得,拔除眼线对她来说并非难事。 “公主府有侍女奴仆上百人,本宫要找出其中奸细,势必大动干戈,若要大肆搜查,平南王必定会听到风声,注意到公主府。与其如此,还不如维持现状,至少,还有一些安全的几率。” “你与本宫在皇宫相见,在车辇里言语一刻,也不算什么,但你若漏夜上门公主府,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一个小小都尉,若不是公主熟识怎敢随意上门公主府,独自深夜前行,若是公主接见了她,几个时辰之后方才出来,说不是在密谋什么,都无人相信。 陈都尉甚为紧张,惊觉自己似乎闯下弥天大祸,“那昨夜,昨夜...” 司徒清潇笑了笑,“昨夜你登门不久便回去了,算算时间也知并未见到本宫,若是被人知晓,也有的说辞。” 见司徒清潇面色无虞,陈都尉得到了一丝宽慰。 司徒清潇细细叮嘱,“若是有人问起什么,你便说你与本宫相识之后,甚为投机,只是为了一同闲谈。至于其他的,不要多说。” “这,这不好吧,冒犯公主了。” “无妨,你我同为女子,旁人也不会觉得有何不妥。” 大齐向来民风开放,虽是公主与臣子,但毕竟同为女子,年纪相仿,偶尔在一处闲谈也是极为正常的事情,司徒清潇倒不甚在意,陈都尉应下了,心下却有些莫名失落。 司徒清潇一丝浅笑,“你有何消息要告诉本宫?” 糟糕!险些忘了正事! 陈都尉方才被这一丝浅笑倏忽间闪了神,失落也消失不见,忙回过神,“对了,公主,致远将军驻守边疆年满任期两年,前些日子已经自东州出发了。他只身一人,只带了几个随从,快马加鞭,算算日子,想必再只消十几日便能回都城来了。” 前朝曾有将军驻守边关几十年,手握兵权,占地为王。大齐向来权力集中,为防此状况,各戍边将领均是轮番值守,带兵习武操练,两年一轮换。致远将军驻守东州两年,如今回朝,由其他将领接替,本是常事,只不过,另外半块虎符就在这致远将军身上。 虎符一半在司徒云昭手上,一半在致远将军手上,司徒云昭必定要去夺另半块虎符。可如今皇帝病倒,朝中形式不明朗,无论是皇帝还是太子,都需要拿住这半块虎符稳定局面。 司徒清潇思索片刻。 “好。本宫知道了,你紧盯着些,若有情况差人送书信与本宫亦可。” “是,公主。“ 司徒清潇有些叹息,“委屈你了。” 陈都尉虽性格有些木讷,但消息灵通,武艺超群,十分忠心,多少有些能力,至少能再升两级,如今却只能做个小小都尉,掌管一些皇宫中的禁卫军,以防司徒云昭注意到她。若是升官,一旦进了朝堂,入了司徒云昭视线,司徒云昭必然会彻查此人,顺藤摸瓜。只能保持现状,默默无闻方能保险一些。 司徒云昭文名出众,前几年,有不少文人谋士或闻名或慕利而来,但凡有真才实干,司徒云昭通通招作了门客。在科举中极其展露锋芒的才人,尽管再年轻,尽管出身贫寒,司徒云昭也会亲自登门拜访。如今这些门客,科举所出的才人,许多都进了朝堂,得了重用。 这些人或敬司徒云昭才干出众,或图其位高权重,想从中得到些好处,或感恩其知遇之恩,对其死心塌地,如此,朝中大半皆是司徒云昭t的党羽爪牙。便是小部分忠君爱国的臣子中品级较低的,性格懦弱的,为求庇护,亦投入司徒云昭一党中,一环扣一环,如罗网一般。这些人年轻又善谋略,得了重用,在其位谋其政,锐意革新,做出不少实绩,司徒云昭一党更是在朝中势力如日中天。 皇帝用人疑人,不得臣心,先平南王的例子还在眼前,坚定拥护皇帝的大臣,品级较低的,皆被司徒云昭撤换下;激进些的冒犯了她,统统被杀被流放,还有一些高官,如左相之流,和事佬一般中立,唯有几个年事已高的老顽固,如陆太傅,始终忠君,维护皇帝。 正宫皇后出身名门世家,是真正的大家闺秀,才貌双全,在世时温柔贤德,司徒清潇继承了其母三分柔和,宫里教导皇子公主的师傅们皆是前朝才学出众的大臣,自小受此熏陶,加之冰雪聪明,勤勉好学,司徒清潇学识广博,德才兼备。皇帝无能,皇子平庸,旁人只知温宁公主容貌出色艳绝天下,却忘了其才学亦是不输于他人。 司徒清潇轻叹了口气,与平南王作对,瞬息之间便是杀身之祸,旁人为自己卖命,而自己身为一国公主,却不能许人高官厚禄,不由得有些愧疚。 陈都尉有些激动,说着便要跪下去,“公主。这是臣为人臣子的责任,臣一定尽自己所能,助圣上,助公主,铲除逆贼。” 司徒清潇一向面色温和端庄,不怒不笑,不冷不热,此时却见她面色冷了些,眉目之间似有寒冰,想必是自己耽误了她太多时间。 “公主可是要进宫去探望陛下?那臣,臣就先告退了。” 陈都尉眼见皇辇消失在视线中,往宫里去了,懊恼地敲了敲头。 永阳宫。 司徒文泰只着明黄的中衣,靠在榻上,听着一旁的路公公在念奏疏。 司徒清潇见了,远远福身一礼,“父皇。” 皇帝听见声音,连忙望过来,看见司徒清潇便笑了起来,“潇儿,快来。” “温宁公主,陛下方才还念叨着您呢,这不,您就来了。” 皇帝笑将起来,“朕与潇儿是父女连心。” 皇帝的龙榻为宽大的圆形,司徒清潇坐在皇帝身边。 “父皇今日可好些了?” 司徒清潇一边说着,一边两手拉过皇帝的手,其中一手悄悄探了探脉。 然而却有些惊奇,她每次来时都会为皇帝探脉,皇帝的情况她再清楚不过,几乎是每况愈下,不断衰竭,只凭一口气在支撑了,然而今日竟脉象平稳,比前些日子好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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