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两年,司徒云昭时常随军出征,武艺精进,也因着先平南王司徒益的好名声,在军中攒下了不少人脉威望。司徒益温润耿直,忠君正直,司徒云昭与其父不同,她渴望权力,机敏过人,善于交际迂回,玩弄权术天赋异禀。回朝之后,渐渐稳坐平南王之位。 而那时,本就平庸的司徒文泰已年近半百,逐渐老去,皇子们多已成人,见皇后早逝,嫡出的太子年幼软弱,争权夺势越发激烈,司徒文泰被夺嫡之争缠得力不从心,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此时,司徒云昭早已根基稳固。 与此同时,北国见有机可乘,再次南下骚扰边境,司徒文泰躺在先平南王司徒益的战果上高枕无忧几年,不知如何是好,因畏惧北国穷兵黩武,企图再次以和亲解决,却被司徒云昭拦下了,司徒云昭态度强硬,退让与和亲绝无可能。最后,由定远将军带领,齐军在日复一日的操练中,其势不弱,虽不及司徒益在时,终还是得胜回朝,司徒云昭趁势夺下半块虎符,另外半块虎符由在外出征的将领所持,司徒云昭握着几乎整个都城的兵卫,并不断收拢散兵,手中军队一日比一日壮大,自此一家独大。 皇帝善于用人,亦善疑人,近两年,皇帝身子愈来愈差,当年辅佐皇帝的老臣们被皇帝杀的杀,流放的流放,贬黜的贬黜,剩余皇帝最为信任的老臣们,亦渐渐老去,而司徒云昭如初升的太阳一般蓬勃,如日中天,是当之无愧的权力中心,将朝廷权势牢牢把控在手里,近两年,她心思越发深沉,行事也越发放肆。 司徒云昭熄灭了烛盏,在黑暗里走到窗边,借着月色望着窗外的院落,每当如此,都会想起那个雪夜,自己跪在灵柩前流泪,双腿由肿痛到麻木不觉,却半分都不及失父失母的锥心之痛。 那时的平南王府,虽算是宏大,却并不奢华,一家六口生活在其中,更像是充满烟火气的平凡富贵人家,司徒益柳思烟去后,也并未留下多少财产,几年来,司徒云昭在官场如鱼得水,在司徒云晴的操持下,司徒家的商业亦是繁荣兴旺,金银财宝如流水,司徒云昭多次翻修王府,王府越发奢靡,却无论如何也填不满心中的空缺,无论院落此时已如何奢华,在看着那里时,这个院落还是会回到最初的样子,回到那个雪夜。 每到新岁,灯火万家,处处阖家欢乐,爆竹声彻夜不绝于耳,宫中大摆宴席,君王与民同乐,看着皇帝与那些公主皇子王公大臣觥筹交错之时,恨意都不停地在心里蔓延滋长,而每年此时平南王府皆是一片寂静,四个人都是跪在父母的灵位前度过的,一边为父王母妃祭日守孝,一边如此,方能过一个一家人圆满的新岁。 父王母妃去后两年里,于噩梦中惊醒已是常事,梦中不外乎都是小时候的自己,转眼间,就只见父王母妃的尸体,直至近两年才好些,但将至祭日时,仍会噩梦缠身,心口绞痛。 她明明可以一早收网,改弦更张。可是t这大齐皇宫之中,还是有个让她惦念的人。 笠日。 乾阳殿。 庞大肃穆的乾阳正殿,是皇帝和大臣上朝的地方,下首的群臣身着朝服,手持玉笏,分为文臣武将,各站两列,朝服颜色图案按品阶,从深绯色至深紫色,玄色,蓝色,从鹤绣蟒绣至虎绣。左列的文臣之首是太子,各王中无战功的,太傅及左相右相,右列的武将是各位有战功在身的将军和王,太尉,依次往后。 大殿四角巨大的立柱雕龙,往上十八个白玉阶,是个平台,再往上三个金阶,便是这普天之下最尊贵的龙座,龙椅宽大奢华,纯金制成,雕着九龙,栩栩如生,连两旁的扶手上都镶嵌着夜明珠。 不过,龙椅已空闲一月有余。 司徒云昭如那日一般身着深绯色的绣鹤朝服,站在玉阶与金阶的平台之间主持朝会,只要往上三步,便是那天下最尊贵的位置。 朝会已过去一个时辰,大多事宜已处理完毕。 “本王今日有些不适,各位大人,还有事么?无事便退朝吧。” 司徒云昭站在高阶上,侧对着群臣,一手叉着腰,一手掐着太阳穴,闭着眼睛微微扬起脸,面色有些苍白,却不减清俊,更显得几分娇弱之美。
第3章 相遇 “平南王身子不适?平南王还请保重玉体,朝中一切都要仰仗平南王殿下。” 不知是谁先开了口,随后便有不少大臣亦出来应和关怀。 “好了,本王没事,只是昨夜未曾睡好,有劳各位大人挂心。” 司徒云昭向来善交际迂回,即便心里不是这么想,言语之间也总能说得圆满。 话总没错,其实这两年来,皇帝虽不至于昏聩无能,但也是平庸无为,自始至终,都是平南王在后一力支撑,如今皇帝不朝一月余,朝中若是无平南王,怕是早些便要乱了起来,而如今却井井有条,甚至比皇帝亲自打理朝政时更为妥当。 “平南王好生保重身子,若是平南王倒下了,这朝会可要由太子主持了。” 开口的是赵王司徒清源,皇帝的长子,已年近三十,亦玉树临风,有着司徒皇族的风姿。诸王明争暗斗已持续多年,诸王中唯有赵王与二皇子景王有战功在身。赵王行事鲁莽,其母妃出身低微,舅家亦无人可帮衬,赵王始终妒忌太子含着金汤匙出世,皇后出身名门,太子年纪小小便稳坐储君之位,赵王不久前自军中归来,看到皇帝病倒,心里的不满又与日俱增了起来。 虽是因为妒忌太子所致,但也不难听出话中对平南王的冲撞之意,平南王可不是那种你刺她一句,她还你一句便罢了的性格,谁不了解平南王的咄咄逼人,群臣心里皆打了打鼓。 太子司徒清洛皱起眉头,不发一语。 “赵王,你可曾听过一句话?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本王相信,太子若要主持朝会,必然有陛下的风采,想必一定比本王强一些。” 一句话,把皇帝,赵王,太子全讽刺了进去。却又不能对号入座,乍听起来却叫人不知褒贬,赵王登时灰头土脸,不再言语。 司徒云昭笑着,桃花眼又上扬了起来,朱唇皓齿,日月顿时失色,阶下朝中有几个年轻后生甚至看呆了起来。 她的容貌向来不亚于她的权势。 “太子,你的意思呢?” 太子恭敬道:“平南王多谋善断,我年纪尚小,还需多与平南王学习。” “若是嫡子不能,那便长子为先了,赵王?你莫不是想替本王主持朝会吧?” 司徒云昭似乎没打算就此放过他。 “赵王,来,站到本王这里来。” 司徒云昭负着手,宽大的袍袖垂着,面对着赵王,站在白玉石阶之上。 纵使赵王胆大鲁莽至此,也不敢上前一步。 “来啊,司徒清源,这点胆量都没有,跟本王谈什么朝会?本王听说你在军中自称遇敌杀敌遇佛杀佛,怎么?如今见了本王,胆子都吓破了?” “也是,年近而立之年了,身上有着两个战功,便不知东西南北了,还不及本王十九岁时呢。” 咄咄逼人,明晃晃地讽刺挖苦,司徒云昭笑着,笑声中有几分邪气。有不少大臣闻言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些笑声仿佛要刺破赵王的耳膜,令他忍无可忍。 催促嘲笑之下,赵王终于走上了玉阶,每走一步便腿软一分,直到站到了司徒云昭的平台之上,依旧不敢离她太近。 司徒云昭居高临下,轻声问,“看看下面,高么?” 赵王看着下面的群臣,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点点头。 “还想再往上么?” 司徒云昭转过身来面对赵王,挑眉示意了一下金阶之上的龙椅。 “不,不。”阶下顿时安静了起来,赵王更是骇破了胆子,连退几步,连司徒云昭都从未踏足那里,他又如何敢? 司徒云昭面对着他,盯着他,“本王叫你到这里来,你就能到这里来。你若想上去,本王朝上面推你一把,你便能上去,本王若朝下推你一把,你便只能下去。” 声音不大不小,不仅赵王,整座宫殿的人都能听到。 司徒云昭始终负着手,转过了身,金线刺绣的黑靴踩着白玉阶,缓缓走了下来,“还有你们,太子,各位王爷,本王就站在那个位置,不上也不下,你们谁想上去,势必要经过本王,本王让你们上,你们就能上,本王让你们下,你们也不会在上面多待一刻。你们可明白?” 诸王群臣皆低着头,无人敢出声。言语之间,司徒云昭又走回了平台上。 “下去吧。” 赵王又灰头土脸地走回了武将列。 司徒云昭翘了翘唇角,淡声道,“还有,本王临近年关,有些心神不宁,睡不好,赵王不必担心本王,本王才二十二岁,倒也不至病倒在榻上爬不起来。” 这话并非暗讽,已是明刺病倒在龙榻上起不来的皇帝了。 赵王把脸低得更低了些,满朝文武皆无人敢吱声。 下朝之后,小雪仍旧飘着,司徒云昭乘上玉辇离开。 一个与赵王亲近的大臣见玉辇走远,忍不住道,“咄咄逼人!实在是咄咄逼人!一介臣子至此,简直荒唐!” 另一个大臣连忙捂住他的嘴,“你不要命了么?!这满皇宫四处是平南王的眼线!” 司徒云昭的玉辇宽大舒适,弹墨的软垫,帷帐都由江南特供的蜀锦制成,由八匹赤色的汗血宝马并列拉着,华贵异常。四个侍卫跟着左右,自乾阳正殿乘至宫门,约有二十余里,玉辇行的慢,司徒云昭手中拿着一卷书,始终在看。 司徒云昭不置可否,挑了挑眉,“本王不是始终如此咄咄逼人么?莫不是第一天认识本王?” 司徒云昭高鼻薄唇,长相俊美万分,然而最特别的却是生了一双桃花眼,瞳仁黑白分明,眼尾周围带着浅浅红晕,眼眸含着水光,一双情眼,温柔多情,似笑非笑,似醉非醉,给她添了不少女儿家的娇艳之气,不知有多少男子女子沦陷在此。了解些她的人都知晓,每当愉悦之时,她的眼尾会微微扬起。 她的女侍半夏往上瞧了瞧。嗯,果然,桃花眼又扬了起来呢。 便在玉辇下克制不住地轻笑了一声。 司徒云昭一字一句,语气轻飘,“还笑本王,本王是如此的——平易近人,他们都不懂本王。” 太让本王失望了! 一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语气,还夹杂着几分失落?若不是太过了解主上爱开玩笑的性子,怕是险些都要信了呢。 半夏有笑的更大声的趋势,连另一旁的山瑾都有些憋不住了。 半夏想着,主上平日里爱笑,一双笑眼,笑起来的模样,倒也颇有几分俏皮。不过,谁人不知她心术深沉,朝堂上官场上面对着皇帝皇亲贵胄及大臣,也几乎从未有过怒气和冷峻,多是淡然处之,有时也笑,不过其他人恐怕都觉得她笑着亦是笑里藏刀,如何看与“平易近人”四个字都相去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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