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又觉得自己蠢透了,有些懊恼。 司徒清潇挑了挑眉,幽幽开口,“此事平南王应当比本宫更为清楚吧?” 司徒云昭默了默,恰巧来到了一处酒肆前,街边支着摊位,高高挂着灯笼,几张梨花木的桌子,锅中热气腾腾,氤氲着满眼的烟火气。最中间的桌子前围坐着一家三口,孩童调皮,父母宠溺地坐在他身边,是平凡人最简单的幸福。司徒云昭被吸引了目光,眼中有着一丝浅浅的涟漪。 司徒清潇柔声问,“可吃了元宵了?” 司徒云昭从容地收回视线,仿佛从不曾注视过那边,“还不曾。” 司徒清潇翘起粉嫩的薄唇,“要一起吃么?就在此处,如何?” 司徒云昭愣怔,眼中有一丝迷茫,但也只此一瞬而已,随即从善如流,挑了一张桌子坐下。 有时街边小吃亦不亚于山珍海味,围坐在一起,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在喜气洋洋的灯笼下,还更添了一丝烟火气。 司徒云昭又看了看那一家三口,那位母亲正端着瓷碗喂小孩儿吃元宵,他的父亲在一旁笑着。 有多少年,不曾过过上元节,更不曾吃过元宵了。这些年,莫说上元节,甚至整个新岁元月,平南王府都会笼罩在一层阴霾之中。 又有多少年,连父母都不曾见过了,更遑论如此的天伦之乐。 司徒云昭心口有些刺痛,但对方到底是自己约来的,自己若在此时情绪低落,如此冷落了对方,实在失礼,于是尽量对着对面美丽动人的女子扯出一个微笑。 却不知这一切都落在对方眼里。 不一会儿,两碗元宵,几碟小菜,一壶美酒便上了桌,不是宫廷王府中的琉璃碗碟,而是青花瓷碗。 司徒云昭接连倒了两杯酒,她酒量不太好,灌进口中,喝得太急,眼眶都有些泛红。 司徒清潇轻声,“趁热吃。” 热气袅袅,在她面前缠绕,不是不落凡尘的圣女,沾染了烟火气,却更加楚楚动人。 不知为何突然有言不明的酸楚涌上心头,千丝万缕,看着碗里晶莹剔透的小元宵,司徒云昭伸出手拿起青花瓷勺,她低头,控制不住地,鼻尖泛酸,一颗泪砸进了碗里,混进了这碗元宵里。 她咬着唇,极力地控制着,拿着青花瓷勺的手在微微颤抖着。 一张手帕伸到了眼前,上面绣着青竹,司徒云昭像是不相信一般,猛然抬起头来,桃花眼中盛满了泪,眼眶也泛红。 司徒清潇用她从未听过的温柔声音说,“怎么比小时候还爱哭些?” 她猛然抬起头来,“你,你还记得?” 声音中还带着一些鼻音,像哭过的小孩子。司徒清潇点了点头,弯了弯眼眸。 仿佛风迷了眼睛,眼中水意更重。司徒云昭的桃花眼,平日里便是多情如水的模样,此刻眼眶泛红,更是楚楚动人。 司徒清潇笑意柔柔,“你小时候的样子,我都还记得,从来没有忘记。” 司徒云昭心中翻江倒海,眨了眨眼睛,愣愣地看着她如此温柔的样子,止住了眼泪,“你若是早些告诉我该多好。” 她看着司徒云昭的模样,突然间想起了她小时候还是粉粉糯糯的样子,想要上去摸摸她的眼尾,安抚她,却只恐唐突了些,“你在怪我么?” 司徒云昭眼眸垂着,“不,我只是想让自己心里好受些。”她以为她早已忘了她,她以为她在她心里的身份就只有一个,意图谋反,狼子野心的权臣。如果她早些知道,就可以将她与司徒氏,分的再清楚一些。 然而多的是,她不知道的事。 司徒清潇在思索这句话的含义,想要抓住什么,却仿佛什么都没抓住,思索不出所以然。 情绪起伏剧烈,爱了六年的女子坐在对面,对她近乎疯狂和汹涌的爱日日拉扯着她,仿佛一叶孤舟在狂风暴雨中挣扎,突然狂风骤雨停歇了下来,变作了平静,她也便在这一刻平静了下来,如海面,不再波涛汹涌,却依旧浓烈。只是自始至终都无法宣之于口。 思及此,却有些烦躁了。试探着开口,“那你怪我么?” 头一次后知后觉般地露出这样的感情,她不怕粉身碎骨,也不怕世人之口,却在此刻有一丝害怕司徒清潇会责怪她的所作所为。 司徒清潇思绪飘远了许久,才回过神,“嗯?” 司徒云昭垂下长长睫羽,在染了浅粉的细白肌肤上投下了一层淡淡的阴影,“没什么。” 说不清心中是何滋味,司徒云昭理不清,只能暂时敛起情绪,斟了一杯酒,又灌进了口中。 半晌过后,她面前的一碗元宵没再动过,一壶酒反而大多灌进了腹中,她人也有了七分醉意,颊边染着桃粉,映着红色的裙装,艳丽无比。 司徒清潇也不多做阻拦,只是看着她,在司徒云昭举杯时,偶尔陪了几口,还十分清醒。 司徒云昭眼神迷离,带着笑意,“走,我们去看烟火。” 她执起司徒清潇的柔荑,微凉柔软,而对方弯了弯唇角,也并没有拒绝,任由她牵着,到了欢月桥。 这里是烟火大会最佳的观赏之地,桥上站满了人,一个个绚丽多彩的烟火在漆黑的夜空上炸开,多姿多彩,她们两个就站在人群之中,司徒清潇抬头,露出素白细腻的脖颈,眼中映着灿烂。她想,如此美好喜乐的夜晚,她的喜欢,也与日俱增,甚至压抑不住地显露了出来,就放纵这一次,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她看着司徒云昭,微凉的纤手探过去,抚上她的脸颊,司徒云昭醉得厉害,看不清对方的神情,也辨不明对方的情绪,只觉得这双微凉的手温暖无比,是她喜欢的人。 她一双眼眸带着迷蒙,脚步虚浮,跌跌撞撞地撞进司徒清潇的怀里,双手垂着,只把头埋在她的肩上。她感受着怀里突如其来的温度,弯了弯唇角,缓缓抬起手来。 司徒云昭不知自己在做什么,只是靠近她的颈窝,闭上眼睛,吐气如兰,带着酒气,喃喃细语,“姐姐......” 她顿时愣怔了,纤手也停在半空中,还是轻轻抚了抚她的背,半晌,她看不到她的脸,只能侧头看着她的发丝,满眼温柔,声音轻哑,“我在。” 绚烂夺目的烟花在空中绽放,周围人声鼎沸,两个人就这样,不算相拥,却亲密地靠在一起。
第31章 亲事 公主府。 司徒清潇坐在镜前, 三千青丝垂着,苏木站在身后,拿着一把青木梳为她梳发, 苏木看了看铜镜, 弯了弯眼眸, 由衷地感叹,“公主实在太美了!” 尽管自小就跟在她身边,已经十几年了, 可还是会时时为她的美貌惊叹,清冷如水,天姿胜仙。 司徒清潇抬眼, 毫无表情, 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有些失神, “是么——” 可是又有何用呢? “是啊, 公主真是美貌赛天仙!” 她声音如古井平淡无波, “苏木, 亲事, 本宫决意应下了, 派人去知会其安侯一声, 叫他到公主府来, 就说本宫有话要说。” 苏木方才玩笑中存在于脸上的笑意凝固,手中的动作也顿了下来,“公主,您可当真决定了?” 从前也有过无数的求亲帖送到公主府, 陛下也曾有过几个中意的人选与她商议,可她全都毫不留情地一一拒绝了。 苏木看着她的样子, 哪怕如前日里,她还能流下一滴泪,也比如今平静无波,毫无感情要好上许多。 当日劝公主放弃的是自己,如今公主这个样子,心疼的又是自己,苏木咬了咬唇,“公主若是不愿,也许拒了,还能再拖上些时日的——” 她的眼眸里没有一丝波澜,“不必了。父皇病重,命不久矣,就当是本宫了了父皇一个心愿吧t。” “可您的心愿呢?” “我的心愿?原只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司徒清潇闭上眼睛,昨日司徒云昭流泪的样子就像深深刻在她心里一样,而对方却还在极力隐藏,她看得出,她对着那天伦之乐的一家人在失神。她在想什么?先平南王和王妃么?本应享受天伦之乐的一家人,如今支离破碎,造成这一切的人是自己的父皇,自己是她的仇人之女,自己要如何原谅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去求原谅? 仿佛是看穿她所想,苏木蹲下身,到她的膝前,目光认真,“公主,那也非你所愿,您当初不过十九岁,已经尽力转圜了。” “结果又有何区别?是本宫无能,如今想维护皇室的尊严不能,想保护洛儿不能,想靠近她一些,诉说歉意,也不能。或许世事难两全,有时,本宫都不知自己该做什么。” 司徒清潇也不转头,依旧看着铜镜,没有波澜,了无生气。 苏木有些哽咽。 别人只知司徒云昭在爱恨之中拉扯,又何尝知道,司徒清潇一样在爱恨,愧疚和亲情的纠缠之中自我折磨,永远寻不到平衡。 没有人知道,她在与司徒云昭的对峙中,在看不见的地方,有多少次的心软。 不知想起了什么,司徒清潇的眼眸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她昨日,叫我姐姐了呢……” 平南王府。 司徒云昭坐在檀木椅上,上元节过去了,灯也落了,新岁到底算是正式过完了,司徒云昭扶了扶额角,有些失神,上元节那日,她不胜酒力,一切就如同一场梦,次日醒来,已经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也许有零碎的记忆,可是真真假假,有些竟然不知是梦境还是现实。 “景王已经写下了陈情表,如今正在召集大臣,一同联名上书,为赵王求情,看来这次主上是赌对了。” 茯苓上报完,却发现她好像没在注意听,茯苓轻声唤她,“主上?” “嗯?”司徒云昭回过神来,“那便等他明日上奏吧。” “老皇帝这次应当会放赵王一马,我们可要代替他——?”茯苓比划了个手势。 还未及司徒云昭回答,外面传来声音,“主上,急报!” “进来。” 半个时辰之后,司徒云昭坐在檀木椅上,闭着眼睛,手里拿着佛珠拨弄,陵游跪在面前,已将那日御花园事情原委一一详尽道来,又将查到的所有据实上报,“是那日上元节,陆太傅与其他大人聚会醉酒之后,一时不慎说出来的,属下等才觉察到此事。主上,是属下无能,没有尽早发现此事,请主上降罪。” 司徒云昭睁开了眼,缓缓道,“这门亲事,温宁公主知道么?” 陵游低了低头,他并不知道司徒云昭的心思,只是直觉这是个会触怒她的答案,艰难道,“回主上,温宁公主,知道,也没有当场拒绝皇帝。” 佛珠在她手中断裂,一颗一颗砸向地板,发出丁零当啷的声音,她一只手紧紧抓着扶手,指尖泛白,她脸上泛着猩红,呼出粗重的气息,显然是怒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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