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遗策就是被原形拖了后腿的那类妖,她的尾羽太长了,平时飞着都有点费劲,更别说以前还没化形时,遇到人为制造的险情,她根本没有一战的能力,只能跑。
她曾经想过,化形可以变成豺狼虎豹,它们都有适用于生存的爪牙,为什么一定要变化成人呢?人类只有两条腿用来行走,没有尖牙利爪,手臂上也没有羽毛,不能飞。
后来她见得多了,发现人貌似无所不能,那双没有羽毛的手臂可以创造出比人本身还要强的存在。人可以制造武器,手握刀剑枪戟,让豺狼虎豹都惧怕;也可以制造车辆船只,行迹万里远渡汪洋,去到有些妖一辈子都去不到的地方。
人还会用手做好吃的东西,做漂亮的衣服,做有趣的小玩意儿。
或建起万丈高楼,或推山填海。
无所不能的人啊。
王遗策最终还是化形成了人,但她脑子笨,学不会人类的那些东西,连衣服都能总是穿错穿反,后来对学这些的热情就淡了,只去享受。
山路上走着的王遗策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她化形至今,貌似一直在用这双手提剑挽弓。
走进人类的族群,她才发现人并非无所不能。他们抵抗不了天灾,避免不了人祸,有的还会在无衣无食的严冬中冻死。
王遗策漫无目的的想:明明衣服就是从他们手中裁出,食物也是从他们手中做出,为何还会无衣无食,冻死街头?
因为玖国那群邪祟制造者。
她把那些人除掉就好了。
那如果是因为妖邪作乱呢?
她把妖邪除掉就好了。
反正这双手只会提剑挽弓。
王遗策要爬树的动作一顿,感觉脚下踩的这片土好像格外冷,像是下面埋了冰,寒气能直接透过鞋底钻进她骨肉里。
她站着踩了几脚往外渗寒气的土地。
周围没有什么动静,也没有什么变化。
王遗策又在这片土地上来回蹦跶了几下,架势像是要把地面踩实。
周围终于有动静了,一只嘴里叼着冰块的蟾蜍从土里冒出头来,转眼见一只看不出是个什么品种的妖怪在踩它的老窝,气不打一处来。
“干什么!”那蟾蜍跳过去想踹王遗策一脚,被王遗策一脸嫌弃地躲开了。
妖族之间语言不通,所以大伙儿学会说人话后,一般都用人话交流。
“没干什么,这片地冷,我好奇。”王遗策在旁边的一块石头上蹭掉鞋底的泥,“这片是你的地?怎么冻脚?”
“冻脚就对了。”那蟾蜍嘴里叼着冰块,说话含含糊糊的,带着一股子炫耀的劲儿,“看见我嘴里这块冰没有?千年的冰魄!再有两年我就能把它练化了,以后我要雪天就下雪,要冰天就下冰。”
“啊?”王遗策跟个流氓似的蹲下来,伸指头弹了一下蟾蜍嘴里的冰,“你一直都在这里练这个冰魄吗?练了多少年了?”
那蟾蜍想了想说:“一百来年了吧。我后来能让天下雪,但下冰还是不行,想今年试试……”
妖怪里有些傻缺,有了什么好东西非得拿出来炫耀炫耀,再说一说自己的修行近况,让别的妖怪羡慕嫉妒。
眼前这个妖怪明显就是那一类。
王遗策想了一下,她对东洲南部的记忆一直停留在百年前四季如春的景象中,但是如今位于南部的玖国却能下雪了,真是稀奇。
“这么说来,东洲南部能下雪,是因为有你在……上一年冬天玖国那么大的雪,也是你弄的吗?”她又问。
那癞/蟾蜍一点也不防着妖,长着大嘴巴就漏:“是啊,厉害吧?”
王遗策二话没说,“噌”地拔出剑来。长剑从剑柄处覆上妖气,金光在刹那间就铺满了剑身。
蟾蜍见势不对,跳着躲开王遗策劈过来的一剑,“你这又是干什么?!”
王遗策凶相毕露,几乎是把剑当斧头在劈砍。
她脑中划过许多面孔,有大都内冻得瑟瑟发抖的乞丐,也有大都外许多在严冬中无处栖身的流民,更有埋在雪底的女尸。王遗策以前无理取闹惯了,不知道该怎么正常表达这种感觉,干脆嘴上蹦了一句:“你上一年差点冻死我!”
沂国虽然也下雪,但那边干,是干冷,鸡妖适应良好;玖国这边本来就河湖多,让这癞/蟾蜍整的玖国既湿又冷,寒气直往人骨头缝里钻——可不是要冻死她吗!
蟾蜍见王遗策是真动了杀心,它原形小,打起来吃亏,干脆变成人形应战,转身化作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身形看着臃肿,但动起来丝毫不显滞笨,灵活的很。
那蟾蜍手上没有武器,赤手空拳对上王遗策的剑,难免被割伤。两妖实力几乎相当,蟾蜍在武器上差了一着,便想先脱身,张开大嘴冲王遗策面门吐了一口寒气。
王遗策整张脸几乎给冻了起来,但她没顾得上,趁蟾蜍张嘴,她伸手把蟾蜍嘴里那个叫冰魄的玩意儿抠了出来,想把这个一切的源头给握碎。
但她高估了自己,这冰魄比她年龄还大,她单纯用力气捏不碎。
金黄色的妖力从她身体各处涌向握着冰魄的左手,原先发白的冰魄变得金光灿灿,表面开始出现裂纹。蟾蜍见状急的忘了自己有手,伸出长舌来抢,被王遗策一剑砍断了舌头。
这块冰魄冻得她手麻,也不知道那蟾蜍是怎么含在嘴里还能动舌头说话的。
王遗策一边躲蟾蜍的扑抢,一遍使尽浑身解数要把这冰魄弄碎。那些不知道有什么用的妖纹都被逼了出来,爬满她的全身,血红一片,看的蟾蜍一愣,像是被吓了一跳。
她……她怎么有妖纹?!
蟾蜍心下惊骇,当下冰魄也不要了,扭头就跑。
王遗策哪能让它跑了,提着剑想追,一步刚迈出去,她左手突然一僵,垂头看去,左手中的冰魄已经被妖力撑碎了。
碎裂的冰魄化作无数寒气,附着在周围环绕的金色妖力中。妖力们一时间得了解放,争先恐后地向王遗策涌去。
王遗策也顾不上跑掉的蟾蜍了,她满脸惊恐地看着那些携冰带寒的、自己的妖力,扛上剑满山逃窜。
一块冰魄就能让玖国下一百年的雪,这会儿全跑她身上来不得冻死她!
这妖力她不要了!
“等等!你们别过来啊啊啊啊啊——”
……
王遗策僵硬地将长剑从地上拔起来。
那蟾蜍变作原形逃窜,被她一剑钉在地上捅了个对穿,彻底咽气了。
人还是很厉害的。王遗策一边擦剑,一边想。
她学过人创造的武,就比同级的妖怪能打。
而且蟾蜍不是什么凶恶的存在,比较好对付。
那冰魄随着妖气进了王遗策的身体里,把王遗策冻得全身僵硬。她用剑挖了个土坑,把蟾蜍埋进去,操纵着自己僵尸似的身体蹦跶下山了。
以前有一个游历四方的道人去沂国行游,一眼就看出了王遗策不是凡物。道人说王遗策虽然混迹在凡人中,但不能对这个世界上凡人接触不到的领域一无所知,于是给王遗策留了几本书,什么《上古奇谭》《妖怪大全》《东洲风物志》之类,有图有字,王遗策从那几本书里学了不少东西。
那本《东洲风物志》里讲的是东洲的修仙界——一个在凡间之上的领域,书里头提过“冰魄”这种东西,说这玩意儿是极寒之处吸纳灵气孕育出的精华,相当于把一千年的寒气都凝结在一块冰里了,是修仙界的东西,在人间本该是看不到的,也不知道那蟾蜍从哪弄来的。
王遗策心道:修仙界的东西可真是厉害,随随便便一个小东西就能让凡间遭殃。
但一小块千年冰魄其实没什么害处,但要看持有者怎么用。
王遗策快一天没喝水了,又和那只蟾蜍你追我赶的打架,这会儿蹦跶到山脚感觉嗓子有点痒,咳嗽了两声,就这么一张嘴咳嗽的功夫,一丝冰魄遗寒随着无意间泄露的妖气飘了出来,飞上高空,天一瞬间就阴了下来。
鸡妖见状,赶紧把自己一身妖力都兜好了,不让冰魄泄出来半点。
她看了看天,估计这漏出来的一点儿遗寒,还得让玖国落一场雪。
王遗策走回大都,沂国士兵们在城中搜查玖国旧朝余孽,突然见到一个沂国人走在大街上,士兵们正想让那人待在屋里不要到处乱走,结果上前一看,那沂人是金发金眸。
“二……长、长公主殿下!”一队士兵赶忙单膝跪地,冲王遗策行礼。
“没乱杀人吧?”王遗策左右看了看空无一人的街巷。
“没,侯爷下了死命令,说不可伤害百姓。大都中的百姓如今都躲在家中,待搜查完毕便可自由出行了。”
王遗策点了点头,路过为首的那个士兵时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起来吧,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
那个士兵抬头,“侯爷说他就在皇宫中,如果遇到殿下,就送殿下去……”
“我自己能去,你们忙你们的。”王遗策摆摆手,不让他们跟着。
她这会儿压着一身极寒的妖力,正难受着,要是在人前突然变鸡,岂不很麻烦?
沂国知道她是妖的,就没几个。
她爹,她哥,嘉锐,小梦。
哦……王遗策懵懵地想,她爹已经不在了。
鼻子突然一酸,她感觉自己好像又要哭了。
为了防止控制不住自己以至于在人前现原形惹麻烦,王遗策绕了条小路走,尽量避开大道上巡视的士兵们。她走在小路上,总觉得眼皮沉重,脚步僵硬的像是两根木头。
身体里的寒气乱窜,那可是千年的极寒啊……她生平从没这么冷过。
如果能烤烤火就好了。王遗策想,或者来个人形暖炉抱抱她也好。
她想到了庞害。庞害的怀抱是很大且很暖和的……又软……
背后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王遗策下意识转身去看,还没看清是谁跑了过来,就先感觉自己肚子上一热。
她怔怔地低头,见一把短刀插在她腹部。
真是……刀刃都比她身上暖和。
尖酸刻薄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你这个……你这个祸国妖人!”
王遗策抬头看去,见捅她的人是玖国的一个男性朝臣,姓奚,具体叫什么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这人坏得很,不停地在加税,让百姓过不了好日子。
“你才祸国……”王遗策缓缓开口,嗓子沙哑的不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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