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听哀歌,不敢看白景。
王遗策在看完小梦递来的纸条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把佛堂给砸了。
小梦不敢乱走,也不敢跟上去,就那么直直地站在佛堂外,紧张地盯着佛堂被摔上的门。
门内爆发出一声瓷器破碎的巨响,随后是桌子被掀翻的动静,乒乒乓乓响过一阵后,门被拉开,王遗策黑着脸从里头出来,直接出门了。
如今快入冬了,天气降温的厉害。小梦追了几步,想让自家主子先回来把衣服穿好,“衣服!”
王遗策不知将这两个字幻听成了什么,她淡淡道:“已经没了。”
小梦跑去里间拿大氅,再出来时已不见妖影。
半夜睡不着的庞害正在打坐吐纳,放空一切,情绪却突然被巨浪般的哀伤淹没了。
她睁开眼,察觉到自己手臂上有点发热,伸臂一看,是王遗策传到她身上的那些妖纹冒出来了。
一阵紊乱的妖力在下一刻充满了整个牢狱。
金黄色的妖力将牢狱中照的明如白昼——寻常人类看不见妖气,大狱在凡人眼中还是黑暗一片的。
披头散发的王遗策站在牢房外面,浅色眉眼在妖气照耀下亮的惊人。
不等庞害说话,王遗策就已经穿过牢门走到她身边,紧挨着她坐下了。
“怎么半夜过来?”庞害见王遗策穿的单薄,于是往对方身上扔了个隔寒的法术。
“睡不着。”王遗策把左手举到她面前,“疼,然后我义父死了。”
义父?
庞害一怔,反应过来那是指沂国皇帝……先皇。
她拿着王遗策的手仔细看了看,没有外伤,用妖力去里头探查一番,也没有内伤。
手疼……庞害突然想到自己胳膊上的那些妖纹,当即用了点妖力,把王遗策手上的妖纹都逼出来。
白白净净的胳膊上顿时布满红纹,庞害把那只手再翻看一遍,发现王遗策的手背上妖纹缺失了一片。
王遗策像是第一次见这些妖纹似的,好奇地上手摸了摸,问:“这是什么?”
“妖纹。”庞害把前后事一联系,结合自己的理解,大致明白这是个什么情况了。
王遗策不知在什么时候把手背上的妖纹移到了沂国先帝的身上,所以王遗策能感受到先帝的状态,先帝死后,妖纹没了活着的载体,跟着一块儿消亡了,王遗策因此手痛。
而王遗策传给自己的妖纹,本来也应该有这种作用,但自己比王遗策的修为高出太多,所以反倒是她能感受到王遗策的状态。
刚刚那莫名而来的哀伤,是王遗策的心情。
庞害以前游走于人间,见过不少没了父亲的人家。她记得那些母亲安慰孩子,都是……
她一边回忆着,一边转过身,轻轻把王遗策拉进自己怀里,一下一下地拍着王遗策的后背。
“想哭就哭吧,我设了隔音结界。”
耳边安静了许久,久到庞害以为对方并不想哭。她拉开距离,想看看王遗策脸上的表情。
对方什么表情都没有。
王遗策向前直视的眼珠动了动,转而看向庞害。
“我不会哭,你跟我打一架好不好?”
“不会哭?”庞害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怎么会有人不会哭?
她随后反应过来,王遗策不是人,是妖。
庞害想了一下,抓着王遗策的手臂,往上头狠狠咬了一口。
王遗策吃痛,眼眶顿时一红。
“是不是感觉鼻梁里发酸?”
“嗯。”
“多想点悲伤的事,眨眨眼睛,让眼里的泪流出来。”
王遗策不得要领,被庞害抓着啃了好几口后终于疼的大哭出声。鸡妖哭了下意识跟个小孩似的想出去找爹找娘,但一想到她亲爹娘早不知道跑哪去了,认的义父义母又都死了个精光,不禁悲上加悲,几近嚎啕。
她这一哭,像是要把义母妹妹们死时流不出来的眼泪全流尽一样,哭了一整宿。从前只知悲伤难过,郁结难舒就发泄在一些死物上。但无论是烧庙,砸像,还是拿着锄头锄烂二里荒地,都没有像今晚这样痛快过。
原来这就是哭啊。
王遗策垂眼看着庞害肩上濡湿的一片。
心里好受多了。
庞害的怀里很暖和,犬妖抱着她说了好些宽慰的话,她哭的厉害,很多都没听清,但有一句她记住了——
“他们只要还在轮回中,投了胎,来到阳间,处在这片天地中,你就还能再见到他们。”
投胎……她死去的亲人们还卡在阴间排号呢。
于是,为了早日见到已逝之人王遗策,天还没亮就提着剑跑去了玖国老皇帝的寝宫。
一群闻讯而来的阴兵已经在寝宫门口恭候多时了。王遗策给寝宫内外所有侍候的下人打了定身术,堂而皇之地踹开宫门,进去把老皇帝从床上拽了起来。
这个老皇帝,坐在皇帝的位子上,身上却没有一点帝王紫气。
一般妖类,一旦怀着杀心接近人类帝王,是会被真龙紫气咬伤的。
但眼前这个皇帝,和普通凡人没什么两样,被王遗策拖到地上,还虚张声势地喊着“来人”。
“来人?”王遗策嗤笑一声,抓着老皇帝的衣领把人揪起来,一双金眸微眯,满眼杀意,“你且试试,能喊来半个人吗?”
老皇帝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观察质子,他满目惶恐地看着眼前的金发人。
质子金黄的虹膜中圈着一条细细的瞳孔,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这不是人能有的眼睛。
老皇帝反应过来什么,顿时浑身抖如糠筛,失声大叫道:“妖怪!妖——”
一道寒光闪过,断颈处的血登时液喷了满天。王遗策弯下腰,把地上的脑袋抓着头发拎起来,转身向外走去。
阴兵们跟她擦肩而过,进去将那皇帝的阴魂捉起来披枷带锁。
为什么没有死魂来撕老皇帝?
王遗策在寝宫外左右看了看,没见到有死魂。
是了,老皇帝害死的人全都在阴间排队等投胎呢,等老皇帝被押送进阴间再撕不迟。
圣平殿早朝,群臣迟迟不见龙椅上该坐着的人来,正要传下人去问,就听“咚”的一声,一颗脑袋凭空落在龙椅上,转了一圈又跌下龙椅,顺着台阶一路滚到群臣之间。
有胆子大的官员用芴板撩开头颅遮面的乱发窥视,而后大惊失色,扔了芴板跌坐在地,手脚并用地往后爬了好一段距离。
“陛,陛下!陛下驾崩了——!!”
沂国新帝王遗风从信鸢的腿上解下纸条,展开,上面的文字言简意赅:
即刻发兵玖国,直取大都,嘉锐为先锋。
与此同时,沂国西昌侯殷嘉锐垂眸看向手中的小纸,上面只有三个字:
来报仇。
王遗策在玖国负责边防军令传递的官员耳边吹了道妖风,想操纵对方传信给西边的军队,让他们撤退或者放弃抵抗,但她一口气刚吹出去,还没来得及说话,万里晴空的天就瞬间劈了一道雷下来,打断了她的计划。
怪不得庞害没有直接控制老皇帝来改变玖国,原来是“天”不让。
王遗策看着脚边让雷给劈出来的黑坑,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天地规律。
她先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基于“沂国二皇子”这个身份去做的,没有直接用妖法去控制皇子官员等玖国的“骨干”,所以“天”不算她为“妖”,而将她看为一个野心勃勃的沂国皇子。
对付这些“骨干”,还不能直接用妖法。
王遗策叹了口气,回想到上一年冬天见过的那只朱厌。
两国一战看来无可避免,她得再传封信回去,让嘉锐劝降为主,少杀人……
等大忙妖王遗策再回卧阑居时,小梦已经把原先佛堂里的东西都扔出去了,卧阑居里打扫的干干净净。
“收拾收拾东西。”王遗策拦住想要去给她拿餐食的小梦,“给我穿身好打架的衣服,一会儿暗线会来接你回沂国。”
小梦依言去给她找衣服,边找边问:“那你呢?”
“我在这里还有事办。”王遗策注意到小梦翻出许多冬天才穿的厚衣服,“穿这么厚干嘛?”
“快入冬了,上一年冷成那样,今年估计也是。”小梦给她整理好衣服,又把上一年那件狐裘找出来,给王遗策披上,“你热的话就脱外面这层。”
王遗策瞅着这件狐裘,又想起那条乞丐街,想起王裘和那个冻死的女人。
奇怪,她这两年的记忆怎么格外的好,还记得这些事。
王遗策穿好衣服拎上剑,一出门被迎面的冷风吹了个哆嗦。
她的脑袋被这一阵风吹清醒了——下雪是会冻死人的!
会死一大片!!
她娘她妹她爹的投胎会遥遥无期!!!
王遗策那百年不动的脑瓜子当即开始运转起来,想办法怎么避免冻死一大堆人。
给他们钱让他们买衣服?王遗策算了算自己的私库,接济整个玖国好像不太够。
拿玖国的凑凑呢?王遗策想到庞害说过,玖国国库是空的,根本没钱。
抄玖国官员们的私库?那得等到嘉锐带兵来围皇城,把玖国皇室及余党清干净了才能开始抄家,时间少说也得废个三四月,等到有钱给百姓买衣服,这个冬天早过去了,根本来不及。
那让玖国从此再也不下雪呢?
王遗策选了最后这个看似最荒谬的办法。
凡人不一定能做到,但妖可以啊。
就在沂国向玖国发兵的同一时刻,东洲大陆的东北方向,结怨已久的狼蛮族与大燕国也开了战,西域诸国也因为各种陈年龃龉打了起来。
至此,天下大兵。红爪白毛的猿猴坐在一棵擎天大树上,拍着手看整个天下打的不可开交。 ----
第19章 双皇蛋(19)
玖国皇城被攻破的那天,王遗策正满山遍野地找那个导致玖国大雪的妖物。
她以前在沂国干过几次类似的事,有经验,路上还帮千山砍了十几个邪祟。
王遗策用人铸造的凡剑,想要砍到那些非人的存在,需要将自己的妖力铺展在剑锋上,让长剑暂时有斩杀非人存在的功用。
不善战斗的妖类在自然生存环境中是很吃亏的,它们没有尖牙利爪,没有流畅且适于战斗的身形,甚至有些妖怪的原形生长着过于华丽繁复的身体零件,拖尽后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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