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种极其富有技巧的审问,她知道慕椿与玉樽的关联,直接问,她必然什么都问不出来,那不如迂回一番,问她一些能够招认出来的。 果然,慕椿想,她还是得招一些什么让苏郁满意,总归这种事情也不会有什么妨碍。 “知道一点……”慕椿低声说。 苏郁笑了笑:“说吧。” “她们是丹辽大汉篾兀真的两个公主,但她们的母亲却是个玉樽女俘。” “那兴昔还能做到女汗?”苏郁问,“丹辽不是很注重血统吗?” “那是因为,篾兀真汗除了她们两个,再没有一个孩子了。他有十八个皇后,更有数不清的小妾,但除了那个玉樽掳来的女俘,没有人能再为他生一个孩子。公主知道为什么吗?” 苏郁笑了笑:“我又没生过孩子,我怎么知道。大约这种事情,也不是想就能做到的吧?父皇也有很多妃子,也不是哪个都有皇子公主的。”她摸了摸慕椿的头发,“你见多识广,你说说是为什么?” 慕椿拧了拧眉头,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不想理她,又说下去:“有人说,是因为那个玉樽女奴……诅咒了篾兀真汗。”不知怎的,苏郁总觉得谈及那个诅咒,慕椿的眸中一闪而过诡异的兴奋。 “诅咒?”苏郁却疑惑,“一日夫妻百日恩,她为何要诅咒她两个女儿的父亲?” “因为……”慕椿狡黠一笑,“她其实是一个被篾兀真汗抢来的玉樽贵族,篾兀真杀了她的丈夫,把她抢来强暴,九个月后她生下了第一个女儿珠兰……是以一直都有人猜测,珠兰公主并非篾兀真血脉。但篾兀真却公开立珠为王长公主, 次年,篾兀真汗的次女兴昔公主出生,那个玉樽女人却也因生产而死。据说……她死前一直在用玉樽话直着眼睛说,我会让你的国家死于我之手。” 苏郁叹息道:“原来如此,那女子也实在可怜。” “没办法,铁蹄下的柔弱花朵,根本没有向日绽放的权力。”慕椿却一片淡漠,“兴昔女汗十五岁时,篾兀真汗传位于她,而与此同时,退出汗位之争的珠兰公主却一意孤行嫁去玉樽,兴昔继承汗位的第一件事,就是与自己的亲姐姐,那时已成为玉樽国后的珠兰断绝来往……并向丹辽贵族发誓,来日一定会荡平玉樽。” “所以……后来丹辽才会将玉樽灭国?”苏郁有些惘然,突然问,“你恨兴昔吗?” “当然。”慕椿顿了顿,“当然和我无关。” 苏郁道:“其实作为领袖,她是一个很厉害的女人,虽然她……杀了她的姐姐。” “她其实没有要杀兰后,只是想把她抓回去囚禁起来。但是兰后看见自己的丈夫被杀后,她也活不下去了,就跟着跳了下去。其实她死了也好,落在兴昔的手里……根本是生不如死。” “如你所言,玉樽王室受此屈辱,就没有人想复国吗?” 慕椿无奈地看着她:“这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吗?人只要能好好地活下去,谁在意自己是玉樽人,还是周人,还是狼蚩或者丹辽人。” “那你呢?” 慕椿眼眸中的水光轻轻晃动,不着痕迹地笑了笑:“您……在说什么?” “哦,我忘了, 你是那样的安于眼前……”苏郁笑道,“你知道的真多呀。” 慕椿叹了口气,但苏郁觉得她肯定是想翻白眼的,但一来翻白眼不好看,二来她也不敢,这才作罢。 苏郁仰头瞧着撒花床帐,一时无言,而慕椿也就这样静静地躺在她身旁。苏郁总觉得,她如同旁观者一般所叙述的这个故事里,一定被慕椿抹去了一些痕迹,又抹得天衣无缝,让这一切都顺理成章。 她忽然想,既然慕椿不愿意说,自己又何必追问呢。她是玉樽人,哪怕是玉樽公主,又能如何?自己不会因她是罪奴而轻贱她,自然也不会因为她是什么公主什么女王而抬看她。 怎么她就是不懂呢? “慕椿。”苏郁开口,后者低声道:“什么?” “我们做一个约定吧。” 慕椿低下眼眸,她知道这也是苏郁的试探,答应一个就会有第二个,但故事不会总被自己编得圆满,迟早会露出破绽。 可她还是答应了。 “好。” “你可以瞒着我一些事,但是绝对不可以骗我,如果遇到你不能告诉我的事情……你可以选择不说话。但只要你开口,与我说的一切都要是真的。”苏郁并没有看她,语气也十分和缓,但却丝毫不准拒绝。 慕椿笑了笑:“其实……您这样又是何苦呢?左右如今公主还能决定我的生死,杀了我……彼此都解脱。” “杀了你……”苏郁也笑了笑,“我也想杀了你。” 或许在更早,在苏渭落败之后,就该杀了她,如若慕椿那个时候死了,后来的事情就都不会发生。 可如若是这样,苏郁想,自己就会开怀吗?她已经拥有了这个人,肌肤之亲时慕椿的眼泪也是滚烫的,所以那一瞬的情爱也都是真实的。既然情感是真实的,那已经拥有过的人,又怎能当她不存在呢? 苏郁想,如若从今以后都没有了这个人,或许自己依旧是公主,将来就会说储君,皇帝,会有不计其数的人争抢着向她献出自己,可那些人里再不会有慕椿了。 “可我舍不得啊。”苏郁握住她的手,“眼下你就要选择,和不和我做这个约定。如果你违背这个约定,慕椿……” “我答应。”慕椿道,“如果我违背这个约定……” 两个人都没能说出下一句。 于是苏郁说:“你答应了,就不要想违背的事情。” 慕椿道:“是。”她又问:“公主……今晚还要审我吗?” “你说的是哪一种?”苏郁的手在她腰间轻轻按了一下,“这里?”而后向腿间划去,“还是这里?”眼见慕椿微微侧过头去,苏郁忍不住笑道,“我不问了。” 慕椿有些讶然:“公主……” “今日已罚了你一日不准穿衣,那件事……揭过不提了。”苏郁道,“我知道,你不会说的。” “对不起。” “你最近常说这句话。”苏郁叹息,“到底是做了多对不起我的事情啊……” 她揉了揉慕椿的发:“睡吧。” 慕椿眉头微蹙,幽幽开口:“我能……说一句实话吗?” 苏郁来了兴致:“你想说什么?” 慕椿突然起身伏在她胸前,丝发撩拨着苏郁的胸口,“白芨给了我一颗丹药,说能让您省事,让我不省人事……您要不要试试?” 苏郁挑了挑眉,一股热气轰然冲顶:“她教你的?” “她偷偷说的。”慕椿笑了笑,“她觉得我不懂。” “她完蛋了。”苏郁攥着她的颈,轻轻掐了两下,“你也完蛋了。” ---- 白芨:啊啾~ 谢谢大家呀~另外我总感觉我本来想写三十万现在有点收不住了,后面还有好多剧情…… 祝大家天天开心!!
第57章 公主作死 眼前的日子总要过下去,慕椿养了几日,再出门时,园中已尽然是簌簌落叶飞旋交织的萧瑟风光,她已经住进了苏郁院中,这也无声地宣告所有人她如今的身份,当然紫苒依旧以为这是苏郁为了能将她看管起来才下的决定。 青玦将几条银鼠皮袖暖送来时,慕椿正看着赵氏兄弟背书。她只在白罗裙外套一件家常的揉蓝夹袄,挽慵妆髻,倚窗而坐,眼前是正滚着胶白波浪的金炉,将她一容莹洁笼得令人驰往。 一短短数月光景,人事的变化当真令人猝不及防。 “慕姑娘。”青玦道,“公主要我问姑娘大安了?” 慕椿放下手中茶杯,起身到门前,隔着帘子轻轻颔首:“总管。”这才出了帘子,站在门下,她道,“都好,多谢照问。” 青玦命身后两个侍女将东西送进去:“公主说姑娘怕冷,叫小人送几条袖暖来。” 慕椿道:“我会向公主谢恩的,劳烦您走这一趟。” 她似乎依旧那样淡漠而温驯,全然没有一点心境上的变化,青玦不禁于欣慰中生起一股愧怍,自己怎好用那样的心思去揣测她呢?只是面上不能发作,眼见那两个侍女走了出来,依旧客气道:“走动也好,既然姑娘大安了,我也就不搅扰了……”慕椿福了福身:“慢走。” 青玦方走出数步,忽然回头道:“府里在预备公主秋猎的行装,姑娘眼光好,要不跟着掌掌眼?” 慕椿一怔,原到了十月秋猎的时节,难怪最近苏郁又忙了起来。左右眼下无事,她想了想,道:“好。” 青玦将她领到摆放骑装的暖阁里,“这些都是宫里织造局一早送来的,足有六七套,还有各种臂缚革带……”慕椿放眼这一室的胡服衣装,倒还真的认真看了起来。 青玦道:“公主并不在衣衫上用心,是已这些都是小人们挑来送去……今时不同往日,姑娘在,正好也替公主挑一挑。” 慕椿想,左右苏郁有的自然是最好的,她往那一排各色骑装看去,指了指那一色墨青的翻领窄袖长袍,“能将这个撑起来吗?”青玦招来两个侍女将衣衫撑起,慕椿上下打量一番,那长袍绣了半副肩背的银浪翻月。 青玦道:“公主倒也常穿这个颜色。” 慕椿走到衣衫后,轻轻抚摸那副绣面,手落下时,目光缓缓落了回去。然而下一刻,她的眼直直盯着方才摆放衣衫的木案上所搭的一块红氍毹,寒意瞬间蔓延全身,似乎血液也停止了流淌。 在她身侧暗暗打量的青玦忍不住道:“姑娘……” 慕椿这才收拢了目光,道:“是……她穿很神气。”她平静地转过身,“就这件吧。”然而青玦最擅察言观色,一眼就看出她眸中那久久挥之不去却又一力克制的慌乱。 夜里苏郁回来,一眼就看见房中挂着的墨青色骑装并那条白玉革带,青玦道:“这是慕姑娘为主子挑的衣裳。”苏郁抚摸着上面的银浪翻月纹,低声呢喃,“原来她也喜欢这个……”转而却问:“她看见了?” 青玦道:“回主子,看见了。” “什么反应?” “慕姑娘似乎……被吓了一跳,属下少见得她那样惊诧。” 苏郁心中有了几分计较,指节轻轻敲打着那革带上雕刻着凤纹的玉牌:“行,看见就行。你叫看着她的人仔细着,但凡她出去,行踪要随时上报我。” 青玦虽不知为何,却只应道:“是。” “还有……”苏郁道,“今年秋猎,让她随行,去预备吧。” 青玦低眸:“是,属下告退了。” —— 苏郁进来时,慕椿似乎刚沐浴完,半湿的长发将罗衫背后洇得暗了一些。她正对着菱花铜镜梳头,长发如丝绸一般倾泻着,让苏郁只是远远看着,就能想到那发丝柔软细腻的触感。她有时也会奇怪,为何慕椿身上的一切都是那么完美的,仿佛一块精心打磨过的玉石般让人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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