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手背,苏郁摸到她腕肩的两只玉镯,那玉的触感倒不如慕椿细腻,苏郁如是想。 “别动……”慕椿迷迷糊糊抱怨了一句,苏郁却直接摸到了她的肩膀,单薄的纨衣下,肌肤透着雪色,苏郁摸到上头的鞭痕,心中一涩:“疼吗……” “不疼……嗯……有点儿。揉、揉揉……” 苏郁忍不住将手覆在上头,如一片轻羽般轻轻按了按。 慕椿渐渐被困意席卷住,不再理会身旁的人,一动不动地睡了过去。苏郁发觉,慕椿睡着的时候,只要不梦魇,简直乖巧得不行,连喘息也像小猫小兔子似的安静。 苏郁揉得累了,侧身靠在她肩畔合眼。 熏笼的热香透过茵褥层层暖上身,苏郁忍不住想,果然还是两个人暖和……日后要是能将她弄上自己的床榻就好了。她想着,倒觉得那模样好笑,渐渐也困了起来。 一夜好眠。 —— 苏郁寅正二刻起身练剑时,白芨和紫苒换了班,这才准备睡下,出门时眼见得苏郁面色红润,鼻尖上甚至出了汗珠,忍不住肖想那一晚的被翻红浪。 “公主。” 苏郁擦着剑身,秋日夜长,此刻天才蒙蒙亮,廊庑遍是寒露冷霜,淡黄衰草上结了一层细冷的白衣。 “去歇歇吧。”苏郁道,“眼窝都青成什么样子了。” 白芨笑了笑:“这算什么,你么才睡了两三个时辰吧。”苏郁回想昨夜与慕椿共枕而眠,眼中露出一抹笑容,“还好,睡得足了。” “昨夜慕姑娘巴巴的坐门口等您等了许久。”白芨在廊下坐了,靠着柱子道,“眼下想是还没醒?” 苏郁“嗯”了一声,想她等自己等到身上都冷了,夜里还要和自己挤地方,不禁道,“她受累了。” 白芨两眼圆睁,唇角扯得动了动,“那我给慕姑娘开个补身子的药膳。” “说起这个,我总觉得她怕冷。”苏郁道,“她是江南人,怕冷也寻常,不过……你还是给她瞧瞧,看看有无什么保养之法,年纪轻轻的总不好怕冷成那样。再者……弄些去疤的药来,她身上伤多,姑娘家身子珍贵,落了疤不好看。” “行,小人明白。”白芨打了个哈欠,起身作揖道,“小的去歇歇神儿。” “快去吧。”苏郁擦罢了剑,收入鞘中,起身道,“来人。” 伺候在院子外头的奴婢进来,苏郁抹了抹汗,吩咐道:“更衣。”那奴婢等应了,跟着苏郁往屋中进,进门时苏郁忽然回头道:“轻一些,别弄出动静。”奴婢们面面相觑,皆敛声屏气,不敢弄出大动静。 苏郁一进屋便不由得怔住。 慕椿拥着被子坐在熏笼前,满面倦色。 苏郁挥了挥手,一众侍奉梳洗更衣的奴婢退后,她走上前去,照着慕椿的发揉了揉:“起来伺候公主更衣了?” 慕椿叹了口气:“院子里的杏树都要叫您砍光了枝叶。” 苏郁忍不住笑道:“我起身你就醒了?” 慕椿垂眸:“睡得浅,不怪您。” “你再歇歇。” “您要去上朝?” 苏郁应了一声:“大朝会。商量怎么给戴氏定罪的。” 慕椿揉了揉眉心:“戴泽已死,死无对证,有太后庇护,只怕连根拔起还是难。” “就算不能连根拔起,也要斩枝断叶,不能叫他们如此嚣张下去。”苏郁道,“再者,事关那些被害死的少女,总也要个公道不是。” “公主英明。” “还有一件事。”苏郁道,“墨澜重伤,碧罗下落不明,以他们两个的身手,照理说断不会如此。你帮我想想,到底是什么人敢下的手。” 慕椿叹了口气:“知道了。” 眼见不好再耽搁,苏郁唤人上来更衣,慕椿实在困得厉害,苏郁一晚上对她上下其手,她便忍了,四更时又翻来覆去,连被子也抢了大半面。好容易五更里起身了,又在院中舞剑,将好好一株杏树砍得七零八落,真是没死在寒霜里却死在刀剑下,实在忍无可忍。 可她也不能将这人如何,只能合身倒了回去。 ---- 慕椿:我突然想起来,你是不是没洗澡就上来了? 苏郁:啊这个…… 慕椿:挤我!摸我!抢我被子!不让人好好睡觉是吧!我这就搬去冷宫,我们分居! 苏郁:(默默掏出榴莲,刚准备跪下去,从身上抖落出无数张白花花的纸,上头画满了老婆的睡颜) 慕椿:画的不错啊 苏郁:哪有,是老婆长得好看 慕椿:起来吧,我不去了 苏郁:(飞快跳起来抱着老婆亲亲然后低声说)你要嫌挤…… 慕椿:(以为可以换大床,甚至已经想好了床帐的花纹) 苏郁:你可以睡我上头,咱俩叠罗汉。 冷宫:(看着搬家一样搬空了皇帝寝殿的慕椿)你……你礼貌吗?
第51章 子非鱼 慕椿走进房中时,紫苒并不在侧,榻上的墨澜依旧昏睡着,满室寂静得出奇。 慕椿抓着他手腕,不觉面色凝重,将被子拉下时,果然在墨澜胸口见到几处淤紫的伤痕。缓缓松开手,心头纷乱如麻,刚欲起身,忽然听见榻上的墨澜挣扎着叫:“公主……公主……” 慕椿回过头,低声道:“我在。” 墨澜并未睁开眼,只是身手胡乱抓着,紧蹙的眉头痛苦非常 。 慕椿将手递了过去,立即被他死死攥住,几个指印泛着惨白。 “是……丹、丹辽……” 慕椿双目一寒,立即道:“丹辽?” “小心……赵……赵……” “是太后母族赵氏?”慕椿惊醒道,“是赵氏与丹辽勾结?是他们伤了你们!” “是……是……救,救碧罗……赵……赵……” 慕椿欲追问,可惜墨澜早已力竭,紧攥着的手蓦然松开,独留慕椿一个人怅怅然沉浸在那巨大的噩闻中。 她走出居室时,紫苒正好回来,见了她便忍不住皱眉:“你来做什么?出去。” “我想进去看看,里面没人,所以等在这里。”慕椿道,“是公主说……” “你不必进去了。”紫苒道,“人还没醒,不方便。” 慕椿低下头:“好。”说罢便转身离去。 紫苒不想与她多言,瞧她走出了门便转身回屋,屋中一切如旧,她坐在床前,又为墨澜渡了一些内力,却如石沉大海,丝毫不见任何迹象。 慕椿扶着后园的千秋架,卸了浑身气力般跌坐在上,乱红飞过,将她整个笼入一片萧萧瑟瑟当中。 丹辽如何与赵氏勾结? 又如何伤了墨澜与碧罗? 那些人现身中条山上,究竟意欲何为…… 种种疑团交织成一张密网,似乎正在暗处收拢落入网中的猎物。 她忽然觉得遍体生寒,难道逃了这么久,还是逃不出去……不,不会的,她现在在苏郁手里,没有人可以带走她。 “怎么坐在这儿?” 慕椿一怔,抬眸间,苏郁一身赤红朝服,头束金冠,腰系银带,竟比那日光还要耀眼。寒意散去,慕椿嗅到她身上的凤髓香,那种毒辣而嚣张的味道。 “公主……”慕椿失神道,“你果然……” 苏郁坐上秋千,轻轻晃了晃:“想什么呢?” “方才……我想探望一下墨澜大人,结果……叫紫苒拦了。” 苏郁道:“她待你可敌视着呢,只是拦你还好,下回叫白芨领着你去。”她又道,“怎么突然想去看墨澜?可是想到什么了?” “没什么……”慕椿摇头,“只是公主吩咐,总要尽心才是。” “白芨也说了,不知他什么时候能醒,只能待他醒了再问。”苏郁叹息道,“还真是叫你说中了,朝会的时候,太后老虔婆家里那几个恨不得将笏板拍在我脸上,胡子都花白一大把了,还睁着眼睛说瞎话。” 慕椿笑道:“怎么?他们是如何口出悖言的?” “他们说,戴泽之父已亡故多年,戴泽做的事,戴家怎么能知情呢?还说那些女孩子出身风尘,也未必干净,兴许是哪家仇敌暗害戴泽呢?反正如今死无对证,他们怎么说,戴泽也爬不起来认罪……” 慕椿咬了咬唇:“不干净……” “要我说,这群老东西才是真的不干净。”苏郁啐了一口,“你知道赵家那个赵翊,就是太后的内侄孙安定侯?” 慕椿道:“有些印象。” “他和他老子一样,恨不得呛死我。”苏郁道,“何况他还比他老子能说多了,就那副口舌把你抓去和他战上一战,你也要费些力气。” 慕椿忍俊不禁:“公主……是在夸我?”她叹息着低下头,“可是我这副口舌,总是招致鞭杖上的罪受……” “罚你两回你还记恨上了。”苏郁朝她后腰掴了一下,“再编排,我就直接让人在这儿打你,就伏秋千上……看一出香兰泣露。” 慕椿连连摇头:“还是请您高抬贵手,饶了我吧。” 苏郁绊了她两句嘴,想起正事来:“我打算……待你身上伤好了,叫白芨弄些去疤的药,我记得她有个方子,连你身上的刺花也能洗掉。” 谁料慕椿却突然道:“不可!” “什么?”苏郁一怔,忍不住皱了皱眉:“那刺花……” 慕椿垂眸:“刺的时候不容易,不好弄下去……疼。” 苏郁笑了笑:“也没说要给你弄,急什么。”她拍了拍慕椿的背,“我是觉得,你这样的小姑娘,身上不好有那么多疤,摸着也不舒服……” 慕椿蹙眉:“摸着?” 苏郁一脸煞有介事:“是啊,你自己摸摸,是不是不舒服?” “我摸自己做什么……”慕椿喃喃道,“多谢公主,只是……再等等吧。” “这是自然,等你身子好全了再说。”苏郁道,“不过……我有些好奇,那究竟是什么花?”她按在慕椿腰间,那一片刺花的位置,“中原不曾见过。” “是西北开在大漠中的一种花,不知什么名字。” “西北?”苏郁道,“你去过的地方还真多啊……” “流离罢了。”慕椿道,“倒不如如今安生。” “外头的天地多广。”苏郁抬眸,指了指头顶的穹苍,“小时候我住在宫里,天都是四四方方的,出行也是在行宫,从来没见过外头是什么样子。那时候就想,要是有人从外头来,我真得把那人抓来让他给我讲上三天三夜,塞外什么样?草原什么样?江南是不是到处都是水,岛夷人穿不穿衣裳……后来走了出去,见过外头的天地,知道狼蚩草原是多么坦荡,丹辽的大漠里驼铃摇摇晃晃那么好听,我还在打仗的时候抓过几个吟游诗人,叫他们给我讲故事听,听的故事多了,便愈发不想回来了。”可她终究是要走上那个皇位的,而当她登临皇位的那一刻,便注定与外面的天地永别,“你居然还嫌弃,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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