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阿翎被霍振所伤,说的‘我不会哭’,她觉着那意思里有着一种深沉的委屈。 并不是坚强地强调自己不会哭,而是想哭却哭不了的无奈心酸。 金丝柳颤着身子跪倒在地:“小主子恕罪,是我的错,对不起,是我的错。” 师清浅见金丝柳这个反应就知道自己的感觉是对的,只是,这事情好像更复杂了。 金丝柳这一生从来没有做过违背主子命令的事,只有这一件。 当初主子命令她带着孩子走,给了她三件东西,其中两件都是需要在小主子年满十六才给的,只那无泪之钥,是当时主子交给她,说是给小主子保命的。 当时金丝柳带着个婴儿逃命,追兵步步紧逼,主子担忧孩子的哭声会引来追兵,就给了她无泪之钥。 金丝柳两次差点被捉住,担心自己保不住小主子的时候,她遇到了一妇人突发在路上产子。 当时的情况由不得她多想,她当时只一心想抱住小主子,所以她换了孩子,又散了魔气叫追兵追上,引开追兵后,她才想起来,主子交给她保命的无泪之钥没有给小主子。 那东西能让人不哭,但小主子一路上一次没哭,她没用上。 孩子换成阿翎后,她时常哭泣,好几次已经甩了的追兵因着哭声又找到了他们。 金丝柳那时候抱着阿翎逃了两天,那两天里,阿翎小小的人儿紧紧贴着她,她的体温温暖着她。 她第一次知道人类的体温是这么温暖,人类的皮肤是这么柔软。 她第一次做了违背主子命令的事,她将那颗无泪之钥喂给了阿翎。 金丝柳知道那一定是个极好的东西,主子的东西从来没有简单的,往后的十几年也验证了她的猜想是对的。 阿翎健健康康长大了。 师清浅猜到是金丝柳做了什么,只是没有想到事情是这样,那竟是要喂给她的东西...... 一道闪电自漆黑的穹顶劈下,尾梢裂成道道曲折,暴雨骤至。 黑夜似被撕扯开了一个大洞,密密匝匝的雨滴摔落至霍家小宅子的黑瓦之上。 一整夜,暴雨敲打在屋顶上的声音大得像有碎石坠落。 阿翎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想起白日里的事就心慌得很,静心调息后才艰难入了眠。 伴着雷鸣风雨声,阿翎做起了噩梦。 梦里,这一世阿翎如愿进了奇鹤山,这一次她更是成功入了十二峰,可就在她以为她可以一往无前之时,师清浅站了出来,她检举揭发了阿翎。 她说阿翎早就入了魔,阿翎不服,当众反驳辩解。 师清浅却早有准备,直接强势碾压,施法探出了她的魔气。 没有人相信她,也没有人帮着她,所有人都支持师清浅,她们让她自己承认还能少些责罚。 阿翎再一次看见十根手指燃起了火焰,这一次不再是什么都没有。 左手食指腹的羽纹佐证了师清浅的告发。 阿翎百口莫辩,没有人相信她。 梦里她又一次被驱逐出了奇鹤山。 鹤门五年开启一次,被驱逐的人,只能从承天悲狱崖出。 那是个比噩梦还可怕的地方。 上一世,阿翎在那儿堕了魔。
第23章 第七层 白色, 全是白色。 阿翎瞧着四周的一切,天空是白色的,地面是白色的,树是白色的, 飞鸟是白色的... 所有的, 所有的一切都是白色的。 一股难以言说的不祥预感, 霎那间攫取了阿翎的心脏。 紧接着下一秒, 阿翎瞧见白色的天空里掉下一抹青绿身影。 阿翎的脸色瞬间煞白, 仿佛整个身体的血液都被人抽干了。 “第七层......”她听见了自己牙齿清晰的打颤声,“承天悲狱崖第七层......” 阿翎快速地跑向那地上的纤弱身影, 一袭绿裙上全是斑驳的血渍, 阿翎颤着手想将地上的人扶起, 透明的双手却直直穿过了那绿色身影。 是做梦,阿翎想起来了, 她早就已经从承天悲狱崖出去了,她不光出去了, 她还死了,还又活了。 承天悲狱崖的经历已经过去了近百年了。 阿翎整个身体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频率在颤抖, 过去了那么久, 原来再次想起时她还是害怕的如此厉害。 那巨大的恐惧压在心头让她无法正常呼吸, 只听见耳朵里轰轰作响。 世界寂静一片,只有耳朵里的嗡嗡声。 这是承天悲狱崖第七层的‘恐怖’,这里除了白色没有其他颜色,这里也没有声音,它就像一个死了的世界。 当世界死了, 而你活着,那每一分每一秒, 都是煎熬。 阿翎瞧见地上的身影动了,地上的‘她’醒了。 ‘她’起来了,脸上的欣喜只存在了一刻就消失了。 阿翎瞧见‘自己’一个人跌跌撞撞的起身,瞧见她奋力叫喊着但没有任何的声音,她看见她一边踉跄着跑,一边苦苦呼喊着人。 阿翎知道‘她’在害怕什么。 因为当初的她九死一生闯过了承天悲狱崖前面六层,满心满眼的觉着再有一层她就能出去了,却发现来到了这个全是白色的无声世界。 阿翎觉着她被抛弃了,被活着的世界抛弃了。 阿翎看着梦里的自己不知疲累地跑了很久很久,终于放弃了挣扎慢慢蹲下了身不走了,她蜷缩在了白色的地上紧紧抱住了自己。 她拼着命过了前六层,却在这看起来最安全的地方放弃了挣扎。 阿翎无法拥抱自己,她只能大声喊着‘你别怕’ “阿翎你别怕——” “阿翎你还有我啊——” “我在这呢阿翎——” “你起来啊,别放弃——” “就差最后一点了,马上就可以出去了——” 可是无论阿翎怎么喊,梦里的她都听不见,她只蜷缩着身子,不知道过了多久,阿翎觉着梦里的她已经快和这白色的天地融为了一处。 她要死了。 阿翎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了,脸色青白摇摇欲坠,上一世的这段记忆或许太过于痛苦,她每次回忆起来总是残缺不全的。 她不知道最后她是如何从承天悲狱崖出来的,为什么在这个梦里她瞧着一点也不像走出了第七层,难道所有的都是她的梦吗? 忽然,纯白的世界里有了一缕不一样的颜色,是黑色。 阿翎看见梦里的她,身体里慢慢生长起了藤蔓般的黑气,它们互相缠绕着挣拧在了一起,慢慢形成了一个‘茧’包裹住了她的身躯。 黑色的雾气忽然发出了声音。 “孩子,别怕。” 阿翎不可思议地看着梦中的一切,那黑色雾气抚过了那瞧着已经没了生机的‘阿翎’ “孩子醒醒,快醒醒。” 阿翎目光错愕,瞧着那团黑气诱哄着地上的身影。 慢慢的,她看见地上的‘她’体内那玉白色的内丹慢慢渗入了黑气,从内部开始一点点的瓦解,像是要被这团黑气同化。 不好。 阿翎冲着地上的自己,大喊着不要:“阿翎快醒醒,不要堕魔,你快醒醒!” “不,不要——”阿翎猛地睁眼,白色的世界瞬间消散,入目一片绣着粉荷的藕荷色床帐。 阿翎直挺挺起了身往四处看去,周身冰冷黏腻,四周幽黑一片,一时间阿翎也分不清她是醒了还是又进入了一个新的可怕梦境。 等瞧见床尾那三只还在值班作业的鸟,这才大大呼出了一口气。 她用力闭上眼,再睁眼时眼里一片茫然散乱,刚刚梦里的景象诡异又真实。 阿翎上一世一直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堕魔的,她只以为是过程太痛苦,而且她是从承天悲狱崖出来后就有了魔气破了内丹。 她一直以为是自己在那过程中走火入魔,心思出了问题生了邪念。 想到刚刚梦里的情形,难道当初并不是她自己堕魔的? 是那魔气救了她? 那个说话的声音是谁? 她又为什么要叫自己入了魔? 阿翎的心头有千千万万个问题,就像屋顶上那噼里啪啦的雨滴,又密又急,她想知道梦里的那些是不是真实的。 后来她又是怎么出的承天悲狱崖? 阿翎往后一躺,拉过被子蒙住了头,不行,她得继续把那梦做完。 那魔气从何而来,又为什么要救自己,这些问题要是不搞明白她会失眠的。 一个时辰后,阿翎确认她失眠了。 窗外下了大半夜的雨一点不见小,反而越下越大,噼里啪啦打在屋檐下,空气中都有了难闻的咸湿气息。 阿翎更睡不着了。 外头廊下的一点光亮透过窗棂打在床尾的角落,阿翎看了眼角落里那三只忙碌异常的鸟,披了件外衣起了身。 随意抽了几张纸看了眼顾景阳这大半夜不睡觉在说些什么,瞧见上头顾景阳说她娘上一回抓了只胡乱下雨的大嘴鸥怪,后来它保证绝对不再乱下雨,被她娘关了三年就放了。 阿翎已经知道了顾景阳的娘亲是一位降妖师,常常受人委托去人界各处降妖伏魔。 瞧着顾景阳说的这些新奇事,阿翎心中思虑,或许顾景阳能知道这些,但她要怎么同她说这件事呢。 她如今又没有去过承天悲狱崖,也没有堕魔,她总不能说她有个朋友之类的吧,她又没有朋友。 阿翎拎起了地上的翎二三,摸了摸它翘起的毛:“你说这问题我要怎么问呢?” 翎二三这一晚上已经重复了上千句的话是张口就来:“这也太那个了吧。” 阿翎嘴角抽搐,她教翎二三敷衍顾景阳的话,它倒是拿来敷衍她了。 不过被它这么一逗,阿翎心里头的那股压抑难受倒是少了不少。 她想了想,拿起了桌子上的凰翮,拐了千八百个弯地问了顾景阳一个问题。 顾景阳这一晚上来来回回听阿翎重复的那四句话。 “详细说说。” "继续。" “这也太那个了吧。” “你说的对。” 她直觉不对劲,阿翎就算要敷衍她,也没有那么规律的来回只有这四句话吧,那家伙肯定用了什么术法在应付她。 她正要传信过去质问一番,若是对方还是答这几句话那肯定没跑了。 不等她传信过去,她手里头的凰翮先亮了。 顾景阳挑了挑眉,他们的传信这一晚上一直有来有回的,怎么突然顺序不对了,很可疑。 她触点了传信羽毛,阿翎重复一晚上四句话的声音再次响起,但是这次倒不是那四句话了。 听了阿翎的问题,顾景阳刚才的郁闷一扫而空,但这个问题她也不是很清楚,但没关系,阿翎终于有感兴趣的话题想和她聊了。 顾景阳把屋里所有关于魔修的书都翻了出来,一边看一边给阿翎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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