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煜张开双臂,感受着皇宫制高点无尽的风声,她的声音也逸散在风里。 “生在皇宫中,朕没有一天是为自己而活的。” “母后也是吧,为了自己的母族殚精竭虑,日日不安。即便坐上了这至高的位置,也如履薄冰。” “这九重宫阙就像是一座巨大的坟墓,埋葬了所有人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 “连同朕这荒诞不经的一生,也要一同埋葬。” 她转过身,明明夜色浓郁,可她的目光却烈烈如焰,像是永不熄灭的两盏灯火。 “母后,你维护了一辈子的母族,如今合力把刀尖对向你,你是何滋味呢?” 刘煜饶有兴致地歪头看她,像是在欣赏窦氏惊慌失措地表情。 明明她什么都看不见。 但是她还是可以想象出窦氏因为被最信任的族人抛弃而扭曲的面容。 正如当初的她一样。 窦氏浑身颤抖,她目光飘忽不定,一会儿落在刘煜孤寂的背影上,一会儿又落在殿外冲天的火光上。 “你,你骗我!”窦氏惊惧大喊,她徒然无功地抓紧身侧的扶手,却还是架不住两腿一软,颓然滑跪于地。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她喃喃自语,拼命摇着头,她猛地抬眼,指着刘煜:“一定是你的离间之计!你想让我对兄长起疑,从而站到你这边!” “哈哈哈哈......”刘煜笑了起来,那笑声凄凉又悲悯:“母后啊,你聪明了一世,怎么就糊涂了这一时呢。” “我一个将死之人,何必做这些无用功呢。” “伐无道,诛昏君!”皇宫之外,禁军和窦氏军队分立两侧,为首的一排士兵手持火把。火光滔天,将漆黑的天幕照得亮如白昼。 窦云身披金甲,他举起手中长剑,直指玄武门。 “全军随我号令,捉拿逆贼刘煜及祸首窦氏一干人,若有违逆,杀无赦!” 刘煜走了。 什么时候走的,窦氏也不知道,她沉浸在无限的悲恸里,根本无暇顾她。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刘煜的话,她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了。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跌跌撞撞地向宫外走去。 眼前走马观花般地闪现过无数碎片般的场景,始于她出嫁之时,眼前人清秀腼腆的面庞,终于刘煜孤寒的背影。 宫道上的宫人行色匆匆,各自抱着家当四处逃窜。 “要变天了!”有人见窦氏漫无目的地与他们背道而驰,好心劝道:“太后娘娘,快跑吧!” 窦氏充耳不闻,她怅然若失,像是悲痛欲绝,直直往前去。 宫道的尽头,窦云神色肃穆,倚剑而立,站在宫门前。
第47章 宫变 “兄......兄长......”窦氏失魂落魄地往前走,他的兄长此刻驻足于大军之后,悲悯地看着她。 “退下!”洛宴平手持大弓,缓缓对准了跌跌撞撞奔来的窦氏。 窦氏缓缓停步,她遥遥望着远方之外和她血浓于水的至亲,神情凄楚。 辽阔的宫道早已清荡一空,只有整装待发的军队,和一个落寞的女子。 她披头散发,神容狼狈,最后近乎是跌倒在地上,匍匐前行。 “你......你不能丢下我。”窦氏眼含血泪,兄长的身影早已模糊不清,不远处无数刀光齐齐对准了她。 他们在等窦云下令。 灯火辉煌中,窦云转身,一声令下。 “杀。” 未央宫中,宫人四散奔逃。 “陛下呢?”付祂随手抓住一个匆匆跑过的宫人,声色俱厉。 那名宫人哆哆嗦嗦着:“陛下......陛下自今晨下朝起便没回来......奴才......奴才也不知道啊!” 付祂蓦地放开他,紧跟而来的陈参商神色慌张,她一路跑来,气息有些不稳:“皇......皇后娘娘。” “方才,方才窦云下令于东门诛杀太后娘娘,如今正带兵往崇德殿去!” “崇德殿......”付祂喃喃。 她猛地抓住陈参商的衣袖,说:“你先走,我要去找她!” 陈参商急忙拉住她:“皇后娘娘,窦云大军压境,凭你我之力根本无法与之抗衡,更遑论孤身一人的陛下?你现在去,就是自寻死路!” “我要去找她。”付祂挣脱陈参商,她取了佩刀来,一字一句道:“我不能不管她。” “崇德殿,崇德殿走水啦!”宫道上,疾驰的宫人奔走相告。 在离未央宫不远处的崇德殿中,冲天的火光骤然升起,将半边漆黑的天空烧得火红。 付祂最后深深看了陈参商一眼,低声说了句“保重”,便逆着人群往崇德殿疾走而去。 “怎么回事?”窦云看着熊熊燃烧的崇德殿,心中顿生不详。 洛宴平随便揪住路过的一个宫人,逼问之后对窦云道:“崇德殿走水了。” 窦云神色一凛,喝令大军加紧步伐。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我就不信一场大火能烧得一干二净。” 付祂赶到崇德殿时,昔日金碧辉煌的宫殿已然面目全非。 整座宫殿都深陷在大火里,宫人们自顾不暇,对这座燃烧着的宫殿视若无睹,更无人去救火。 她冒着扑面的滚烫温度,火舌舔舐着她的裙裾,烧断的梁柱在她身后应声落下。 付祂站在殿内,刘煜高坐正堂之上,烈焰模糊了她昳丽的面容。 触目惊心的血迹顺着她的嘴角流下,见到有人来,她微微抬起眼。 下一瞬,却愣在了原地。 付祂看见她的嘴唇张张合合,却最终作罢。 最后,她对站在宫门处的付祂,无声地做了个唇形。 付祂看懂了。 她说:“你走吧。” 付祂发了疯一般想要冲过去,身后却有人死死拖住了她。 桑田声音里强忍着悲痛,他牢牢抓住付祂的衣袖,说:“皇后娘娘,节哀。” 佩剑落在地上,发出清亮的铮鸣。 付祂眼睁睁地看着愈演愈烈的火光将刘煜吞噬,颓然无功地垂手。 “刘煜......” 桑田强扯着付祂从崇德殿奔逃出来,正要跟着沧海撤走时,却见窦云已然带着人兵临殿外。 “近逆贼者,杀。” 古井无波的声音响起,将士整装待发,持刀逼近。 付祂眼里烧着无尽的恨意,她越过人群,死死盯着面无表情的窦云。 像是感觉到了付祂的视线,窦云转眼看来,对她露出了胜券在握的微笑。 ...... 付英还未及沧州,突闻噩耗,窦云率兵逼宫的消息不胫而走,一夜之间传遍大江南北。 彼时付英正在和池海商讨解决匈奴扰边之事,齐扶枝一人默然倚靠在一边,抱臂不语。 那时谢清尘单骑闯入营帐,被人拦下。 付英听到动静,抬手打断了滔滔不绝的池海,出帐去看。 谢清尘被剑戟拦在营外,喘着气,说:“付祂......” 付英看着他,神色大变。 陈参商等在未央宫中,虽然付祂临走前嘱托她逃命,但她还是心存一丝侥幸,坚信付祂会回来。 就像付祂不能不管刘煜一样,皇后待她千百般好,如师似友,陈参商也不能坐视她自取灭亡。 终于,天刚蒙蒙亮时,崇德殿的火光熄灭,普照天地的日光从天际隐出。 付祂拖着重伤的沧海踉跄着从门里进来。 陈参商大惊,急忙迎了上来,她看着浑身是血的桑田,惊声道:“他......” 沧海打断了她,面色冷峻:“金疮药,有没有?” 付祂看了他一眼,闷不做声地去屋里拿了金疮药。 沧海解开桑田被血迹染透的衣衫,扯了几条干净的布条,将金疮药撒在他撕裂的几处伤口上。 剑伤交错,桑田艰难地睁开眼,复又闭上。 “......沧海,你下手可真是毫不留情,痛死我了。” 沧海瞥了他一眼,手下动作不停,又利落地将伤口缠起来:“想省点力气就闭嘴。” 付祂沉默地在一旁看着他们,不远处的喊杀之声愈近,蓦地,她开口提醒他们:“窦云来了。” 如瓮中之鳖,行至穷途末路。 沧海将桑田背起来,对付祂道:“跟我来。” 他踏上檐壁,脚下飞快,疾驰而去。 陈参商先前跟着付祂学了些三脚猫的功夫,此时正好用上。 虽不说飞檐走壁,倒也能勉强跟上他们。 窦云破门而入时,偌大的未央宫已空无一人。 轻微的砖瓦碎裂之声响起,他抬眼去看,正好看到宫檐上疾速奔驰的几人。 他一把抢过洛宴平手中的大弓,抽了几支箭簇,弯弓搭弦,“咻——”地射出几箭。 箭雨紧紧追着他们的脚步,不断落下。 陈参商狼狈躲避着铺天盖地的箭雨,却仍躲闪不及,一只箭破空而来,瞬间刺穿了她的心脏。 付祂听到身后的人“扑通”倒地,惊惶回头。 “陈婕妤?” 陈参商强扯出一个笑,血如泉涌,染红了她素白的衣袍。 她喃喃说:“皇......皇后娘娘,保重。” 她趔趄着,从宫檐上跌落,翩飞的广袖如颤抖的蝶翼,轻轻落下。 悄无声息。 “窦云的人追上来了。”沧海的声音遽然响起,付祂这才回神,她转过头,却红了眼眶。 沧州边境,付英正和谢清尘整顿兵马,不日便要赶往京城洛阳。 “你可想清楚了,就以沧州一州之地来与窦云抗衡,无异于以卵击石。”沧海看着平铺在案上的军事略图,一指点了点其他几州。 “除非联合其他几州,方才有一战之力。切忌意气用事,窦云的兵力早已今非昔比,你们现在去,就是自寻死路。” 谢清尘一时意气上头,如今一腔怒火已平息了许多,也逐渐想清其中关窍。 “军师所言有理。”付英若有所思地看着池海手指的那几处。 正当众人合议之时,忽地有人进来通传。 “将军,未洲来使求见。” 墨书此行不为其他,只为讨伐乱贼。 他带着一封讨伐书,为首赫然是王秋迟的字迹。 谢清尘目光一凝。 简而概之,以“清君侧”之名,彻底铲除皇室祸患。 窦云祸乱朝政多年,挟天子而为所欲为,如今又行逼宫之事,颠倒朝纲,暴行种种,罄竹难书。 题头下,赫然是王秋迟的表字。 得天子者得天下,杀天子者当受千刀万剐,万民唾骂。 窦云已然激起民愤,此刻不斩,更待何时! 墨书敛容,神色庄肃:“当今天子已为窦云所害。我等身为臣子,天子有难,应当八方驰援,万死而不辞,诛杀逆贼,已刻不容缓。” 谢清尘等人纷纷跪下,朝着远在洛阳的宫阙深深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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