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付英迟来一步,那酒任平生就会逼着你喝下去,你难道不明白吗?”付祂看着她,眼圈微红,像是自斗的困兽。 一次又一次,她看着刘煜对自己的生死淡然处之,像是事不关己的局外人一样,仿佛那条命朝不夕保,任人采撷,谁拿去都一样。 仿佛她已没了牵挂的人,便如世间来去自如的一抹游云,谁也不念,亦无所念。 她筋疲力尽地松开抓住刘煜的手,颓然道:“是我一片真心错付......不该怨你。” 毕竟她从未将情谊诉之于口。 刘煜眼睁睁的看着她转过身,失魂落魄地离开。 可她却不能开口,也无法留住她。 因为她忽地发觉,付祂一直心如明镜。 甚至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 她艰难的开口,想说些什么来挽留,可她只能看着付祂渐行渐远的背影,血色尽失的唇开开合合,却发不出声音。 她想说的话,都随着清风消散无踪。 连天的雨,将天地淹没。 时近傍晚,缠绵下了几天的雨终于停了,天气爽朗,灰青色的天幕渐渐落下。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付祂坐在窗前,她面前摆了酒盏,院中青竹斑驳,像是九天神女黯然落下的泪。 暮色四合之中,她酒意熏然,摸索着去点灯。 谁料地上不知什么物什一绊,将她绊了个踉跄,直直栽倒在地。 她眼前昏花,是深重如墨的夜色。 “......”她暗骂了一声,想要站起身来,却因着酒力,周身软绵,愣是使不上劲。 她怅然若失,失神地望着窗外,那里有随风晃荡的青竹叶。 浓的化不开的夜色将她的视线掠夺,她只能听得见自己胸膛里那不可名状的微微跳动。 真难受啊,她想着。 以前沦落街头被人打的半死不活的时候,也没有这么痛过。 像是有人用袖刀在她胸膛开了道口,将其翻搅的血肉模糊。 是因为那人不顾生死,抑或是感受不到半分信任? 付祂自己也不知道,只是觉得心如刀绞般难受,逼得她鼻尖一酸,便想要落泪。 可人志在四方,从不为儿女情长所绊,她一向自诩洒脱,却还是一不留神,就将真心送了出去。 付祂呆坐良久,待酒劲散去些之后便起了身,摸着渐渐浓重的夜色出了门。 王氏客邸外是顺东而流的江,不远处有夜市,灯火如昼,人声喧闹。 她沿着河慢慢的走,夜风习习,将她心头的烦闷吹散了些。 花市灯如昼。 她走马观花般的穿梭于夜市,这里的夜市同洛阳不大一样。洛阳不常开夜市,只有过节时才能看到如此盛况,而未洲的夜市倒是日日都开的这么热闹。 付祂幼时常趁着夜市人多,挑个显眼的好位置坐地乞讨,给来往的行人哼些歌唱些曲儿,都是娘还在时教她的。 游人都喜欢粉雕玉琢乖巧可人的女孩儿,便时常驻足听曲,曲毕便掷几个铜板给她,她都会笑着道谢。 一来二去,来听她曲儿的人也越来越多,其实翻来覆去无非那么几首,都是沧州缥缈高昂的行军战歌,可是洛阳的人好像都很喜欢。 付祂也成了远近有名的乞儿,讨喜有礼,深得人喜爱。 她每次讨完钱,都会去酒楼大吃一顿,将钱花的差不多了再回去。免得那群比她岁数稍大的乞儿将她本就羞涩的钱袋洗劫一空。 为数不多的几次,钱没花完,那些人抢了钱,都会把她打一顿扬长而去,恰巧有一次,遇见了荆沅。 仅有一面之缘,却让她再难以忘怀的人。 毕竟是她暗无天日的日子里为数不多的微光。 “那是付将军吗?”一道清脆如银铃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声音是从楼上传来的,付祂抬眸,看见楼上女倌舞着红袖,掩唇而笑。 她含笑致意,惊得楼上一阵娇呼。 “付将军在对我笑诶......” “胡说,明明是在对我笑!” “你们都别争了,付将军看的是我这边......不愧是风流名将啊,只一笑都能让人心折。” “......” 当时年少青衫薄,骑马倚斜桥,满袖红楼招。 忽地,有人唤她,那声音带着几分娇羞,又带着几分雀跃。 “将军,向前走啊,前面有人等着你呢!” 付祂看着一眼就能望到尽头的夜市,心里莫名升起了执念,想要把这条道走完。 她辞别了满楼红袖,径直穿过人群向前走去,她的脚步越来越快,像是急着要见什么人一样。 终于,花市尽头,她看到了一江寂静的春水,竹筏泛舟,悠然自得。 皎洁的月光洒落,笼罩了一汪江水,细薄如纱,朦朦胧胧,若隐若现。 这天地柔和之中,有人提了一盏花灯,划破了一江的寂静。 那人身穿大红喜服,盖了红盖头,叫人看不清面容,提着花灯的手却如月色般柔和,与腰间温润的合心玉交映成色。 付祂立于原地,怔怔的看着提灯向她走来的人。 玉佩纠缠间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响,久久回荡于寂寂无声的天地间。 那人似乎走的很慢,其实不过眨眼之间,便到了付祂身前。 付祂看着她,艰涩开口:“刘......刘煜?” 盖头下的人闻言,微微抬眸,小声笑道:“叫我荆沅。” 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呼喝之声,先前那些倚楼的女倌们簇拥在江畔,看着付祂接过了刘煜手中的花灯,一手牵了芊芊柔夷。 “牵了牵了!” “啊啊啊付将军这是要娶妻了吗?” “一夫一妻就是最好的!” “呜呜呜春梦破碎了......” 女子们热闹的笑声传入耳中,付祂看着眼前被盖头遮住脸的刘煜,想来她应是笑着的。 “先前是我娶得你,如今该你娶我了。”盖头下,刘煜含笑的声音传来。 “从此两清。” 付祂闻言,心神一动,她撩开盖头,俯身凑到盖头下面,顾不上刘煜微微惊愕的目光,在她唇上落下了蜻蜓点水的一吻。 “刚刚将军在干什么,你们看见没?” “盖头下面能干什么,就算看不到也想得到啊,肯定是那什么了!” 不远处躲在暗里的付英咂舌,她掏出随身带的本子,开始写写画画了起来。 池海凑过来想看,却被她一个眼神给逼了回去。 他颇有些不满,哼声道:“什么东西还要藏着掖着,这么见外。” 付英不理他,只自顾自的写着,边写边抬眸留意江边的动向,看到付祂掀开盖头时,福至心灵,又奋笔疾书了起来。 百闻不如一见,百思不如一见,今日总算见着了。 付英想着,下一场话本有着落了。 “真好啊。”王秋迟在一边感叹,看着付祂牵着刘煜缓缓往回走,道:“子牧也会喜欢吧......” 池海耳聪目明,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他又凑近了王秋迟:“什么?细说!” “一边儿去。”王秋迟搡他,嫌弃道:“男男授受不亲懂不懂?” 池海被两边排挤,无奈之下只得另寻他处,边走边嘀咕道:“被人排挤是我的命......” 甫一进门,付祂就将刘煜打横抱起,她臂力惊人,轻而易举就将人抱了起来。 刘煜惊呼一声,环住了她的肩背。 付祂笑了笑,道:“春宵一刻值千金。” 刘煜盖头下的脸微有些红,她抱着付祂的手更紧了些,不再吭声。 付祂抱着她穿过回廊,清风微拂,竹叶沙沙作响,像极了有情人的低喃细语。 被放到榻上的时候,刘煜忽地出手按住了她。 付祂抬眼,疑惑的看向她。 刘煜看着她厚茧遍布的手,心生一阵寒意。 肯定会很疼吧,她想。 想着想着,她也就这么说了:“我......我来吧,你弄我害怕。” 付祂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她凑过来吻了吻刘煜,将她的手带到自己的腰际,呼吸交错间,她轻笑出声。 “都行。” ---- 付祂:为爱0一次?
第35章 心计 日光纠缠着层层叠叠的床幔,落了一方榻角。 一只纤细素白的手懒懒的拨开垂下来的纱帐,皓腕凝了斑斑红痕,没入深重的帷幔。 “唔......”陡然刺进来的日光有些晃眼,付祂微微睁了眼,又闭上了。 她一只手缠在刘煜半起的腰身上,侧脸深深埋进了凌乱的被褥间。 “起来了。”刘煜伸手揉了揉她散落一枕的青丝,翁声道。 她也没完全清醒,仍有些睡眼迷蒙。 檐下有些絮絮私语之声,听到屋里刘煜的声音,一人的剪影落在门上,那人轻轻敲了敲门,道:“将军,今日王氏设宴,给将军赔罪。” 刘煜这才想起前几日的下毒之事。 她被付祂圈住动弹不得,只得压低了声音:“知道了,你先过去吧。” 付英得了令,转身欲走,却跟池海撞了个正着。 “今日......今日天色真好。”池海冷不防的对上付英,登即吓了一跳,他眼神游移,吞吐了半天才说出这么一句。 付英微蹙了眉,问:“你怎会在这里?” “我......”池海有些红了脸,他一对上付英就容易吃瘪,猛地迎上她看过来的眸子,便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好在屋里渐近的木屐趿地的声音救了他一命,“吱呀—”一声,木门被推开了。 刘煜伸手微微挡了日光,一脸困惑地看向他们:“等在这做什么呢?” 她颈侧有些未褪尽的暧昧痕迹,付英识趣地移开眼,低声唤池海。 “走吧,出去说。” 池海愣了片刻,方才反应过来,他点了点头,小声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付英无奈,她对刘煜道了别,便先行走了。 池海也欲随她离去,无意间却瞥见了刘煜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背在身后的手。 他有些慌乱地将手中之物收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放进怀里,对刘煜匆忙一笑,道:“姑娘见笑了。” 刘煜看着他,她心情很好,连尾音都微微有些上扬:“有意思。” 池海这下没反应过来:“啊?” 付祂的声音隐隐从屋里传来,池海没听太清,只听到刘煜回了句。 “你宝贝副将的小跟班儿。” 屋里头静了片刻,不多时,付祂也披衣出来了,她未着盔甲,只一件天青宽袍,与窗外竹枝交相辉映。 “军师?”她微微有些惊诧,刘煜与她并肩而立,便偷偷凑到付祂耳边低语了几句,付祂再转过头来时,目光便有了些许复杂。 池海有些窘迫,他目光飘忽不定,还追着付英离去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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