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她说现在是普通亲戚,非必要不联系? 眼看着开会还有一会,慕与潇跟她举例论证:“她后妈我大姨,今天还在群里冷嘲热讽我妈处事能力差,活该守寡没人要。连带着我一起讽刺,明里暗里说我没礼貌,平时连个消息都没有,还好意思去她家蹭饭。” “啊?这么恶毒,那你妈不是气死了?” “没有气死。” 慕与潇表情平静,拧开杯子喝了口泡好的柠檬水。 “我妈也不甘示弱,当即放出柳墨跟你在我家吃饭的视频。说她本来都不想讲,怕有的家长没脸,自家孩子回来都不跟他们一起住,宁愿先去亲戚家吃饭。但是有的人抠搜又不体面,也别怪她不给面子,真以为自己家饭多香呢。” 阿姨亲和的脸就在眼前,但刻薄也是真刻薄,韦安如震惊:“他们就拿你俩当枪使,互相攻击?” “是的,见怪不怪。不知道柳墨有没有看见群消息,反正今天我们没有联系过。你说只是吃顿饭,都能被当成吵架的作料,我们俩的姐妹关系能稳定吗?” 这是实话,起码今天的慕与潇从看到群聊开始,就不想抱希望了。 她妈吵完以后,不知是想复盘还是想道歉,给她打电话。 她没接。 她说她在公司开会,又说,以后打电话前,先微信说一声。以免她忘记开静音,在开会场合被所有同事关注。 柳墨曾经说过她妈总是随意打电话这件事,但她觉得还好,也就没有提出“规则”的想法。 现在她有了,她觉得规则是要有的。 妥协过度,不是好事情。 所以她妈就知道她生气了,开始发语音解释。 她转成文字以后,发现她妈说的是方言,突然没了立刻回复的兴致。 也就一直没回。 她本来也是要开会。 “服,你们几家图什么?多尴尬呢,让别人看笑话。” “积怨已久,借题发挥吧,反正也不会握手言和了。” “可本质上,这对你跟柳墨……” 韦安如本想说没影响,后来一想怎么可能没影响呢。 慕与潇妈妈也真是的,这样让柳墨很难做人。 柳墨心里多少不痛快。 尽管她听得很爽,但不想再八卦下去了,家长里短跟精神折磨没区别。 就是觉得慕与潇怪可怜的,好不容易有个喜欢的人,还是女生。 女生也就算了,还是亲戚,表姐妹关系。 亲戚就算了,两家人关系还差劲。 别说发展成别的关系,就是普通表姐妹都做不成,说不定还会断联。 陈夏到公司后,会议开始。 陈夏是她们的老板,但是为人神秘又难搞,捉摸不定。唯一爱好是帮人理发。 个高,得有175左右,瘦得两颊凹陷,眼窝深邃,一张寡淡的脸上少有笑色。 最让人怕的是她的眼神,也不凶,就是放在你身上时,像把你胶凝住一般,挣脱不开。 针对她们采访柳墨这一趟,陈夏并不满意,时间拖得长,切入点又不算深。 “稿子我看了,两天就可以搞定的事,耗这么多天。” 韦安如帮忙说话:“当事人不愿意配合,花了点时间让对方信任。” 陈夏就纳闷了,“怎么会不配合呢,表姐妹,这点事不配合?” 慕与潇安静地看了韦安如眼,韦安如压低声音:“我什么都没说啊。” “柳墨说的。” 陈夏也没冤枉韦安如。 慕与潇不厌其烦地解释说:“不是亲的,关系远。” “甚至有仇是吧?” 慕与潇蹙眉,怎么柳墨什么都往外说。 “这个是我刚刚在门口听到的。” 慕与潇、韦安如:“……” 把她们出差这些天的事详细了解过,确定了稿子要改的方向,陈夏就让她们走了,换了批人进去聊。 慕与潇心里烦,也不想留在公司,开车回了家。 到家后当即进了工作间,按着陈夏的意见,修改起稿子来。 忙到一半,眼睛酸痛。 她站起来,眺望远方,缓慢喝完了杯子里的水。 她想起她们做的那个晚上,夜间醒来,柳墨问她为什么动了近视手术。 她这几天都怀念那晚。 她是个俗人。 柳墨的微信消息就是在这个时候被她收到的。 [送你的暮雨,开笔了吗?] 慕与潇读了两遍以后灿烂地笑起来,窗外的景色都柔和了。 正要回复,又觉得回太快,好像在刻意等消息一样。 于是她有意慢下来,拇指无意识地抚了抚柳墨的头像,结果拍了拍柳墨。 “……” 好在柳墨设置的拍一拍是“说我会好好写字”。 所以这个尴尬点就被巧妙地化解了,慕与潇敲字回复:“还没有。” “你会开吗?要不要我教你?” 慕与潇也不知自己出于何种心理,“你教我吧,我怕开得不好就浪费了这么好的笔。” “好,你有空吗,语音说。” 柳墨的视频账号里,有一期专门介绍了如何开笔,但是柳墨没打算发视频链接。 现在要语音教她,一对一授课。 她说有空。 她的工作间有一整面墙的铁架子,上面规规整整地摆着各种各样的笔墨纸砚。 她转身走到架子前,从十七支毛笔里,找到了两支“暮雨”。 都没开笔,为了区分,保留挂绳的那一支才是柳墨送她的。 柳墨的语音很快打了过来,隔着手机听筒,耳朵里传来一个温柔的“喂”。 又开玩笑:“欢迎来到柳老师的课堂。” 慕与潇的手逐一触碰柳墨工作室的那些毛笔,认真回复:“柳老师好,我会好好听课的。”
第47章 难做 “笔肚捏散”、“扫掉浮毛”。 柳墨每一个步骤都介绍得很详细, 生怕慕与潇无从下手。 “笔头浸水”、“洗净胶水、“吸干水分”。 这部分,慕与潇就走出工作间,在厨房接了一杯温水操作。 她戴着蓝牙耳机, 严格按照语音电话里的指令,动作不紧不慢。 但还是很快就开好了柳墨送她的笔。 现在大部分毛笔的笔头塑型都用工业胶水,单纯用水泡不能将笔头泡开到正常使用。 所以有了开笔这一过程。 慕与潇看过柳墨关于开笔的视频, 那一期视频风格颇为俏皮,却又言简意赅地交代清楚具体流程。 同时填补了相应的文化故事。 不同于许多科普类视频,在介绍这类用具时的繁琐,似乎步骤多而复杂, 才能凸显主人使用的格调。 以至于不感兴趣的人,完全听不下去。 柳墨的视频风格就简单又有趣味性,让初学者容易入门。 温柔耐心的声音像绍城晴天的风,吹过盛着落日倒影的河边,从古桥下穿掠,涟漪泛起后招来几只乌篷船。 桨声中,文化、历史、底蕴、趣味, 被搬上船。 得到这支“暮雨”,慕与潇其实胜之不武。 这两年她买了柳墨店里所有的产品, 看过柳墨在各个平台上所有的视频,很清楚这些文房四宝的价格和性能。 所以那天, 柳墨“猜哪只笔最贵”的游戏, 她不是很想参与, 打算让安如去赢。 只是安如完全是外行人, 怎么猜都猜不中, 这才给了她机会。 在专属于她的语音中,有比视频教程里多一些细节。 跟开笔无关的。 比如, 柳墨会闲聊:“这支笔好用,也适合新手。如果你想练字,前期买这一支就可以了,没必要准备太多工具。” 慕与潇回到工作间,将开好的笔挂在笔架上。 “好。” 柳墨笑了一声:“都快真把你当成我的学生了,书法需要兴趣,如果不感兴趣就不要勉强。等想学的时候再说。” “我知道。” “会有想学的时候吗?”柳墨怀疑。 “也许会有吧。” 慕与潇谨慎地不把话说得绝对。 “好,你到时候记得告诉我,我给你寄套礼盒用具,光有笔也写不了。” 慕与潇身处陈列馆一般的工作间里,长久以来,记得清每一件笔墨纸砚的名字。 此刻目不转睛看着笔架上悬挂的新笔,笔锋凝聚,柔中有刚,专注到忘记及时答复柳墨的这一句。 柳墨笑意不减,体谅道:“不用你家地址,寄去你们公司就行。” “当然,你不需要也没事。” 理论上,不需要。 礼盒款她有买回来收藏,除非柳墨给她寄来的有额外的附赠。 “嗯,到时候再看。” 她用了万能公式。 拖延和应付的最佳金句,百试不爽。 柳墨没再说话,在一段相对安静的时间里,她想语音似乎可以结束了。 她终于忍不住主动开口:“初稿写好了,今天下午去了趟公司,开会又讨论了一遍,回来还要改。你放心,过两天就完稿了,到时候会给你寄过去,你还有不适吗?” “身体还好。那只笔没带回来,我也很少做梦了。” 柳墨从母亲那里继承的笔裂得古怪,像是一个寄托在她身上的梦,有一天碎了,从此她不得安生。 慕与潇建议她把笔留在绍城家里的书房,她并不舍得,认为这样就像把她母亲舍下了。 她说,她想她的母亲陪伴她往后的荣光,看到她可以走那条不留有遗憾的路。 但是,临出发前。 她按着慕与潇的建议,把笔放下了。 她什么也没有解释。 一度,慕与潇胆战心惊,后悔这个提议了。 柳墨问她:“这个故事,你起了名字吗?” “用了笔的名字。” 韶年,最美好的岁月,可以跑着追逐未来与梦想。 尽管梦碎了,流动的时间也被截止,但那段年华永远耀眼。 “就用现成的?” 柳墨的语气听上去淡淡的,似乎嫌她敷衍。 慕与潇解释说:“也想了几个别的,但往生稿的名字本来就不是最关键,与其画蛇添足,不如就用故事里现成的典。” “你认为呢,如果你不喜欢,我把其它几个名字发给你,你选。” 她还没有忘记,柳墨是她的甲方。 柳墨听完没再揪着不放,“不了,那就用‘韶年’吧,妈妈会喜欢的。” “嗯,这两个字…… ” 慕与潇想说,应该没有人会不喜欢。 但柳墨就像修了读心术,告诉她:“我没有喜欢的理由。” 如果放在这次采访前,慕与潇或许不能理解这句话。 因为在她看来,青春年少时的柳墨,是天之骄子,是绍城水乡里最清澈动人的那一条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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