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什么人?” 问完,慕与潇没来得及回,柳墨自己先答了:“哦,我是柳老师。” 慕与潇“嗯”了一下。 你知道就好。 柳墨引导着:“别多想,只是想让你感受一下我手里的温度,会比我形容得更直接。” 慕与潇看她眉眼倦倦,真不像有别的意思。 不再扭扭捏捏,伸出右手,将掌心合上去。 柳墨的手,冰得触目惊心。 彷佛不是在三月末,而是十二月。 十二月大雪皑皑,朔风剥离了一层又一层的暖意。 慕与潇本能地想把她攥紧,将自己的体温传导过去。 可是她又在想,时隔多年,她真有力量去温暖柳墨的冰冷吗? 会不会,自己也变成冰的呢。 于是她没有多此一举,她平静且迅速,把手收回来了。 柳墨的眼睛原本就沉,随着她收回手的动作,又黯然下去几分。 “夜里凉,你衣服穿少了。”慕与潇提醒。 柳墨穿了套素青色的春款睡衣,暗紫色的流苏披肩将她的上身包裹,卷发又将披肩轻轻拥住。 离开了屏幕和别的眼睛,她不再是博主,不再是那个风趣温柔的书法家。 她没那么爱笑,没那么精神。 但仍然可望不可及。 慕与潇收回目光,看了眼时间,23:17分。 到她睡觉的时间了,但她今天不困,杀死她睡意的罪魁祸首没一点歉意。 “跟衣服多少没关系,我全身都是这个温度。” 慕与潇担心的同时,脑海里铃声大作,特别害怕她后面跟一句“你可以摸一下”。 好在柳墨心情一般,没说过于无聊的话。 大概是她绷着的状态过于明显,被柳墨给猜出来她的想法了,柳墨突然发笑。 慕与潇不自在,赶紧说:“那就是跟天气有关系。你快跟我说吧,不早了,说完你早点去休息会更好一点。” “我说。” “我妈给我的遗物之一,是她用过的一支笔。” 柳墨切入正点:“近来,我总是会梦到她写字的样子,梦里她很不开心,所以我也不开心。” 慕与潇不打算开录音了,就安静地听着。 她不愿意喊柳墨姐姐,原因之一是柳墨跟她的关系,远的一点点血缘都没有。 柳墨现在的妈其实是柳墨的继母,也是慕与潇外婆的养女。 不是亲大姨家的继女,这样的“姐姐”又算什么姐姐呢。 而且慕与潇第一次见柳墨,柳墨已经上初中了,两个女孩子互相不想做对方亲戚。 “我知道,老板给我看过那只笔的照片,我能现场再看看吗?” “在书房,明天吧。” 慕与潇点头应了,“按常理,是她想你了,你应该也想她了。” “你很久都没回去了吧?” 柳墨问她:“你觉得,我要回绍城?” “我不能确定。” 慕与潇指了指四下:“可能不回去也行。这里的一切,代表你的成就,也许是她更在意的。” “嗯,你说得对。” 柳墨乍然问:“那你呢?你在意什么?” 慕与潇想了一下,敷衍又认真地回答:“在意什么时候完成你这边的工作,假期前要是能结束,我得回趟家。” 她就是不理会柳墨的逗弄 柳墨被她的样子逗乐了。 难得笑得不加收敛,所以笑容对慕与潇而言,相对有些陌生。 不是一贯的温婉,含蓄,古典,而是淬进了张扬,透着些妩媚的风情。 沙发矮,慕与潇坐姿乖,腿又长,所以她很轻易地抱住膝盖,防御着她不了然却又能隐隐感受到的别样情绪。 她等着柳墨把话说下去,柳墨却收了话。 “考虑得怎么样,你今晚跟我一起睡吗?说不定,能有更多素材可写呢。” 慕与潇摇摇头,“我还没到为了素材这么拼命的时候。” 柳墨又笑,语气不明:“韦安如说得对,你很可爱。” 突然得了句夸,慕与潇有点儿不好意思,哪有莫名其妙夸别人可爱的。 “那就不为了素材,就当为我吧。” “啊?” 可以这么直接吗? “你知道,今晚下雨,我赶上下雨天心情就不好,身体更不好。我需要找个人陪我一起,说说话,转移一下注意力。” 慕与潇觉得她在布置陷阱。 “潇潇,你当然可以拒绝,我不强求。但是被你拒绝,我心情会更不好,明天可能就不想讲话了。后面的合作,可能都不那么配合了。” 慕与潇皱眉,柳墨里子还真没变。 想到在理发店,她丧心病狂的面瘫老板,一边昧着良心把她随手选的染膏涂在她头上,一边告诉她: “柳墨这人对我很重要,你把事情解决,后面她有大用。” 柳墨心情好与不好,在慕与潇心里那是一点都不重要。主要行情不好,有份稳定工作真蛮难。 慕与潇工作勤奋,业绩一直不差。 于是不再犹豫, “好,一起,但是我先说好……” 她还没说完,韦安如的电话打过来。 她当即有些心虚,看柳墨一眼,但顾不上别的,担心韦安如有事。 接听就问:“怎么了?这个点打电话。” “说不害怕,我还有点怕呢,睡不着啊。那个雨打在窗户外面的树叶上面,打雷刮风,听着吓人,房子大好瘆得慌。要不你下来陪我睡吧,我不好意思上去。” 慕与潇当即就想答应了,但她看到柳墨做了个口型。 “拒绝她。”
第6章 答案 答应跟柳墨一起,更多出于一时心软。 她看柳墨今天状态不大好,或者也是真想找人说一说从前的事。 于公,这是个绝佳的机会,等于可以走捷径早完成工作。 于私……这期间会不会节外生枝,慕与潇不愿多虑,心底不觉得需要忌惮什么。 她跟柳墨,显然柳墨是要更慎重的那一方。 但在韦安如说害怕的当下,她当即就想放弃刚答应的事情了。 因为怎么看,都是陪朋友更为稳妥和理所应当,“心软”和工作都可以暂时放弃。 于是她陷入两难。 以她的能力,处理这种事情,实在超纲了。 她生出种自己何德何能,有朝一日能陷入这种境地的感慨。 她在看到柳墨口型后先点了点头,示意了下,接着语音回了趟房间。 没多久就出来了,看见柳墨气定神闲,坐在那等她的回复。 她说:“走吧,你早点进房间,外面冷。” 柳墨露了一点笑意出来。 像料定她会上钩一样。 慕与潇安静地跟着,不忘腹诽。 柳老师您要不要把这个笑容先藏一藏呢,这样显得我很笨。 柳墨的房间几乎是慕与潇那间的三倍,慕与潇进门时惊讶了一下。 对上柳墨的不解的眼神,她说:“你家真大,雨夜就很空旷,安如害怕也正常。” “你可真有钱。” 她说着恭维的废话缓和气氛。 她妈不止一次跟她说过,柳墨现在有出息了,不少挣,经常给家里打钱。 柳墨继母时常炫耀,说她家柳墨比人家亲生的孩子还孝顺管用。 在暗讽谁,不必多说。 不光慕与潇妈,其他亲戚听到,多多少少羡慕嫉妒。 柳墨无心在她面前装阔,“租的,算工作室,我也不是天天住这。” 慕与潇点头:“哦,难怪东西不多。” 柳墨见她看了眼微信消息,抬手打字过去。 冷不丁问她:“你的安如,每次害怕,都会给你打电话让你去陪吗?” 慕与潇略过“你的安如”这种称呼,摇摇头:“她一般不胆小,之前没有过这种情况。但是以往出差,我们睡一间房比较多。” 柳墨倏地抬眼,对上她四平八稳的表情,没有再多说,也没有很介意的模样。 慕与潇见状放心不少,还好,柳墨很正常,还没有那么奇怪。 柳墨在慕与潇迁就却无多余情绪的眼神里,理智归了位。 今晚,她还是先做柳老师。 “这附近安静,一楼也更空旷,女孩子害怕很正常,本来我也是担心你一个人睡会怕。刚好,过会你下去陪她吧。” 慕与潇觉得心口被什么撞了一下,不识好歹地想,宁愿见不到柳墨的温柔。 柳墨如果糟糕一点就好了。 柳墨有了猜测:“你本来就是这么计划的是吗?” “嗯,但我想先陪你说说话。” 柳墨不计较,随意点了头,自然地指了下床,“躺下来说,我累了,方便我酝酿睡意,半小时后你可以离开。放心,床够大。” 不知道放的什么心。 柳墨补充:“互相碰不到,隔这么远。” 慕与潇叛逆地想,碰到又能怎么样。 但动作却拘谨,坐在床沿,盯着窗帘,彷佛能透过窗帘看到窗户外的景象。 春夜,雷雨淋漓,点燃满镇绿色的绵延。 柳墨从卫生间出来,发现她还是那个姿势,想安抚她的不自在,“又不是没有一起睡过。” 慕与潇骤然蹙眉,好像一根针插在她最怕痛的皮肉上,让她来不及掩饰心绪。 柳墨见状立即跟一句,“在外婆家,我们以前暑假的时候,不是都睡在一起。” 慕与潇放松下来,“那是很久之前了。” “而且,那时候没有多余的床铺,只能挤在一起。” 现在不需要挤,柳墨更不需要操心她是否害怕。 她想问柳墨,这些都是什么意思。 又不想问,她干嘛要问,她心里又不排斥。 她不爱跟自己过不去。 她躺下。 柳墨习惯留盏灯睡觉,柳墨习惯侧着睡觉,柳墨习惯把自己蜷缩起来睡觉。 她虽然平躺,虽然目不斜视,但柳墨的所有姿态她都可以想象。 在静默了一会之后,柳墨百无聊赖,问她:“我能抽根烟吗?” 慕与潇侧过头,将视线挪了过去,眉宇间挂着一点儿诧异。 她说:“不能。” 柳墨啜饮着她生动的面容,有点高兴地问:“你生气啊,因为知道我还在抽烟?” 所有情绪被立即收起来,慕与潇克制地说:“我没有,只是不希望闻二手烟。如果我不睡在这里,你想怎样都可以。” 她没气势地威胁。 柳墨烟瘾应该不大,很轻易地放弃,“好,我不抽,我们说会话。” 属于柳墨的气息将她包裹,慕与潇昏昏沉沉,想到几年之前的晚上。 那时候她们因为家里有事回去,又聚在一起,有天晚上一起喝酒,一拍即合地开了酒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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