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柳墨呢,即使不能完全置身事外,也不愿意趟这样的浑水。 对所谓的亲戚们都是敬而远之。 对待慕与潇,她从前没多少善意,因为慕与潇的妈妈对她态度也很差。 但是呢,说恶意也算不上。 她顶多是,看不见慕与潇而已,她不在乎这么个人。偶尔不得不看了,也不拿正眼多瞧。 她会在心情一般,又被还在上中学的慕与潇追上去安慰时,凑近,在慕与潇的眼镜框上用指尖点上一点。 冷淡道:“别烦我,离我远一点。” 远一点,再远一点。 慕与潇听她的话。 慕与潇现在也不戴眼镜了。 接完电话,窗外的雨彻底不再淅淅沥沥。 但天色已经完全暗了。 慕与潇站在开关边,把房间的灯给关了。 在潮水般的黑暗里,闻到了柳墨待了一会而留下的味道。 然后她走到窗边,将窗户开到最大,任凭风将不属于她的多余都吹走。 晚饭时间,慕与潇收到消息就下了楼,在餐厅跟韦安如会合。 柳墨坐在她俩对面,换了身相对居家的衣服。 晚餐简单,偏西式,柳墨斯文地切着牛排,看上去优雅得跟泡茶时一般。 多少有点装,慕与潇带了点私人恩怨地想。 还好柳墨尚有接地气的一面,没有立那种吃饭不说话的人设,没让她们太难受。 作为主人,她问了韦安如对房间满意与否,有没有需要添置的物品。 韦安如说很好,刚刚有睡一觉,床很舒服,窗景也好。 两人你来我往了几句,韦安如似乎觉得慕与潇被冷着了,忽然挑明:“柳老师是绍城人对吧,与潇也是呢。” 柳墨听罢,旋即露出惊讶又欣喜的表情:“真的吗,还有这么巧的事?” 戏演得有点过。 慕与潇得体地笑笑:“嗯嗯,是很巧,我的荣幸。” “难怪我一见慕小姐就感觉特别亲切。” 柳墨话里有话,慕与潇听而不语。 韦安如喜欢这种热闹,开心地说:“亲切好,老乡能不亲切吗?绍城大不大啊,说不定你们住得还不远呢。” 柳墨看了眼慕与潇,见她已然皱了眉头,没再多说,“虽然我是绍城人,但很多年没有回去了,对家乡不熟悉。” “哦哦,也很正常。”韦安如没多想。 柳墨看着韦安如,“你是摄影师。” 又看向慕与潇,“记者。” 韦安如不明白她怎么突然确认起分工:“是的。” “怎么想到干这行?”柳墨闲聊一般。 又来。 这问题慕与潇感觉没回答过几十遍,也有那么七八回。 每回韦安如就一个词。 “阴差阳错。”她回答。 在与柳墨的相谈甚欢下,难得多说几句,“有趣,收入还不错,虽然有时候精神方面苦了点,但起码有意义。” 轮到慕与潇,她在两人的目光夹击下不自在地开口:“我没想到会干这行,就是当时被专业老师选中,让我去,我就去了。” 柳墨柔声:“那说明慕小姐上学时候就很优秀。” “中等生,不算优秀,只是相对适合,适合未必就优秀。” 慕与潇较真地推掉不适合她的夸奖。 “适合未尝不是一种优秀。” 柳墨含笑道:“慕小姐太谦虚,你来之前,我曾读过你写的几篇往生稿,很喜欢你写过的一段话。” 慕与潇默了须臾,不想接话。 也许柳墨比她更早知道,她们要合作。 韦安如登时好奇了,“哪句啊?” 柳墨蹙眉,稍微回忆了下,拿餐巾将唇边又轻拭了拭。 “尘埃一样渺小的人物,他们究竟不是蜉蝣。一段有缺憾的人生,需要被看见,被记录,被封存在案,久存于世。” 韦安如不知是捧柳墨的场,还是真没细读过同事的文稿,“哇,与潇写这么好,难怪柳老师喜欢,还能背下来呢。” 柳墨目光都放在慕与潇脸上,“因为喜欢,就记住了。” “谢谢柳老师给予肯定。” 比起韦安如,慕与潇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柳墨抓住她平静里的骄矜,“这是不是慕小姐的得意作品?” “算不上得意。” 慕与潇不好意思地说:“顶多算灵感一现,当时写完那篇发现字数不够,字一少,就显得敷衍。思考的时候,这段话就从脑海里出来了。” 说完感觉自己也装装的,装是病,能传染。 她又踏实地保证道:“但您放心,每一篇文稿我都会认真对待。” 柳墨不依不饶地总结:“简单来说,就是凑字数凑了个金句出来,是吗?” 慕与潇只好迎上去:“虽然不应该承认,但也可以这么说。” 韦安如被她打败了,笑骂道:“傻啊,那你直接说这是你苦思冥想出来的不就好了。” “哦。” 慕与潇后知后觉:“我下次记住了。” 柳墨驾着腿靠在椅子里,笑声清脆,“谁说慕小姐不够幽默的。” 韦安如也看得出柳墨心情不错:“没人说过啊,我们与潇很可爱的。” 你啊。 你总是说。 慕与潇抬头,用没能克制住的目光,幽幽看了柳墨一眼。 柳墨点头:“哦,很可爱。” 她复述了一遍,语气不明,目光在慕与潇跟韦安如之间流转一遍。 慕与潇没再管柳墨,低头吃自己的饭。 其实她晓得,柳墨问的意思是,好奇她们年纪轻轻,怎么会做这么一份冷门,甚至“邪门”的工作。 慕与潇入行五年了,她虽然专业学的是新闻,但毕业后的工作内容,实际围绕着的都是“旧闻”。 新闻人在暗地里有自己的分工,那些真正优秀的、敏锐的,以及占了绝大多数比例的同学,是这个世界当下的记录者,他们需要抢在时间前面。 而像慕与潇这样,或许不够优秀,却有着千里挑一的特殊能力,算是过往时空的记录者。 她需要绕到时间后面,看一看,它遗落了人们多少执念。 然后捡起它们,补进时间里。 听起来有点复杂,简单来说,就是个需要听过往八卦,负责记录下来的职业。 柳墨这里,刚好有一份需要她来梳理的“故事”。 因为它被埋藏过久,因此不大甘心,开始影响到柳墨的生活了。 慕与潇决心要帮柳墨,承诺会替她保密,这是她的职业道德。 但是当晚,柳墨敲开了她的门,说是要详细聊一聊。 她严谨地指着表说:“现在不是工作时间,我们该休息了,明天等我同事……” 柳墨轻声打断:“我说是就是。”
第5章 直接 夜雨不歇,隔窗隐隐绰绰。 柳墨家在入夜以后,变得沉闷。 白天时所谓的格调,艺术气息,彰显主人品味的精巧,都被夜色一并埋掉。 只由空旷生出了寂寥,再听不见旁的声音。 她与柳墨住在同层,三楼,只有她们两个人,是极适合夜间来访的距离。 因此,慕与潇有想过,跟韦安如换房间。 很好实行,即便她让韦安如上来住,韦安如就算尴尬,也不会多想,会体谅她是社恐。 但仅仅是想过。 有诱惑力的毒苹果既然生长在树上,你就绕不开它,也躲不开它。 慕与潇的房间外是一片大的公共区域,深色的木架上摆着些书和小物件,书画作品或挂在墙上,或置于地上。 此时只开了盏壁灯,大而倦懒的地毯在中心区域铺开,黑色的皮质沙发看上去很好坐。 慕与潇有种直觉,柳墨在敲门之前,应该在那坐了一会。 她挡在门前,有些不解地看着柳墨。 “我今天把话说得很明确了”这样的拒绝,能不能说呢? 柳墨会不会生气? 柳墨生气她是不在乎,真不在乎了。 她在乎的是,还要一起工作呢,现在不光是她们两个人的事。 “你可以别再试探我了”这样的话,又能不能说呢? 好像不能,因为她首先说服不了自己。 柳墨这样“无理取闹”,还只是为了试探她吗? 于是她不知道说什么了,只能让自己脸上的不解纯粹一点,想以此劝退来人。 窗外的几声雷将僵局割开一道口子,春雨往往润物无声,但下得如此酣畅,伴着响雷跟闪电,就很不常见。 也更容易让人想到同样天气下的往事。 柳墨的脸色在听见雷声后不算好,慕与潇问:“你不舒服吗?” “没有,但有相关的话想跟你说,后面迟早要告诉你,今晚我刚好有兴致。” 慕与潇遇到过这种情况,当事人想多聊,那是求之不得的事。 “好,但如果要谈事情,我们就在外面吧。房间被我弄得有点乱了,不好意思请你进去。” 柳墨没再强求,点了点头,转身往不亮堂的区域走去。 她开了盏落地灯,坐在沙发上。 坐姿跟慕与潇刚刚想象的一模一样。 暖色的灯光晕在她脸上,光下是一张标准又趋于完美的江南面容,温润柔和。 柳眉秀目,流畅出一派知性美。 慕与潇无声凝想,这是现实,还是在梦里呢。 她怎么就能刚刚好,拥有一个夜晚,是能跟柳墨心平气和地开盏夜灯,坐下来说话的。 于是她也坐下,黑色的沙发随之发出声息,柔软又坚定地支撑着她。 慕与潇挥去杂念,显示专业性:“柳老师,有想告诉我的你就说吧,介意我录音吗?我怕有重要信息遗漏。” 她进入工作状态的速度之快,引得柳墨定定地看她,但身子动也没动。 似乎已经没力气跟她虚与委蛇,平静道:“录吧。” 慕与潇点开录音。 干练果决。 柳墨在她“洗耳恭听”的表情里开口:“潇潇,今晚去我房间睡吧。” 慕与潇把录音关了。 手忙脚乱。 “你怎么了?” 她好奇柳墨是不是受了刺激,大晚上的,这是在说什么话。 就算她猜到柳墨可能不止想谈正事,也没料到如此直接。 柳墨未答,只是朝她伸出左手,掌心朝上。 慕与潇看了一眼她掌心,上面没东西,没动,“什么?” “你摸一下。” 慕与潇下意识把手抬起来了,又克制地放下,“柳老师,不好吧。” “你现在这么保守啊?” 柳墨笑起来。 慕与潇没理会她的话里有话,平和地说:“跟不同的人,保持相应的社交距离,是工作时候该有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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