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栖烬毫不客气地讲,“你今天好吵,好闹。” “咔——因——为——明——天——就——” “咔”到一半。 池不渝像是被呛到,猛地咳嗽几下,背脊都弯起来,成了一条被折叠的银丝卷。 崔栖烬笑出声,被子也跟着抖。 池不渝不服气,咳了几下,又翻了一下身,这次很谨慎,滚了半圈就止住,盯着天花板眨眼,有些惆怅地讲, “明天二十六了嘛。” “二十六怎么了?” 崔栖烬也跟她一起盯着天花板,“我早就二十六了。” 又补充,“冉烟和陈文燃也早就二十六了。” “只有你最小。” “小才好呢。” “小有什么好?” 池不渝唉声叹气,“小才会被让着啊。” 崔栖烬瞥她一眼,“我什么时候让过你了?” 池不渝偷偷看她,“就很多时候啊。” 崔栖烬不讲话。 池不渝继续讲,“只是你自己不觉得哟。” 崔栖烬阖上眼皮,不否认,也不承认,“你该睡觉了。” 池不渝“哦”一声,静了一会,又往她这边翻了个身,裹在银丝卷里,露出一颗毛绒绒的脑袋,看她,喊她, “崔木火?” 崔栖烬半掀开眼皮,“又怎么了?” 池不渝眨眨绒绒的睫毛,踢了一下被角,“快十二点了哦。” 崔栖烬“嗯”一声,“十二点怎么了?” 池不渝突发奇想, “你说等下冉冉和陈文燃同学,该不会突然跑进房间来,给我端起点好蜡烛的蛋糕唱生日快乐吧?就像你那天一样?” “不会。” 崔栖烬毫不留情,据她所知,酒鬼情侣两个并没有这样的计划。因为冉烟说在大二,就已经给池不渝这样过过生日,不能老是来这一套。 “她们说要早点睡。” 池不渝瘪瘪嘴,好像有点失望。 崔栖烬侧一下脸,看她,“而且你奶奶也不会,你想想她刚刚都困成什么样了。” 池不渝一言不发地盯着她。 不知道是不是光线太昏暗,看起来有点气鼓鼓,像被整发的白馒头。 气咻咻的白馒头。 池不渝生气的样子好好笑。崔栖烬这么想,也打算这么说, “其实……” 池不渝眼睛亮起来,“其实什么?” 崔栖烬掖掖她的被角,“其实你生气的时候很像河豚。” 池不渝更生气了。 吸一口气憋在嘴里,然后双手环住自己的肩膀,翻身过去。自己拍了拍自己,然后恶声恶气地给自己讲, “莫生气,莫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崔栖烬笑得床都在抖。池不渝气得让床更加抖。 她笑完了,她没有气完。 真的打算不跟她讲话了? 崔栖烬犹豫地伸出手去,隔着软被拍拍池不渝的肩, “池不渝?” 池不渝不扭头,“干嘛!” 崔栖烬又拍拍她,“你回头来。” 池不渝气汹汹地抬了一下下巴,然后像个闸机一样压下来,把被子压得更紧,瓮声瓮气地讲, “睡觉!” 崔栖烬看着她的后脑勺,还是觉得她生气的样子好笑。她不知道等回成都之后,池不渝还会不会在她面前这样随意地乱发脾气。 也许人类真是天生矛盾。一旦想到要失去,就连一些平时觉得烦躁的小脾气也开始怀念。 她思忖一会。 决定在惹池不渝生更大的气之前,还是不要惹池不渝生这些小气。 于是掀开被子,下了床。 就着小夜灯,揭开空了一半的行李箱,将今天下午偷偷放进去的凤梨蛋糕拿出来,包装不太好拆。 她看了一眼还在气鼓鼓的池不渝,干脆蹲在了地上,将丝带拆开,四寸蛋糕双手捧住刚刚好。 崔栖烬捧着蛋糕,又轻声喊池不渝的名字, “池不渝。” 手机时间跳到23:57,池不渝踢了一下被子,不讲话。 “池不渝池不渝。” 23:58,池不渝哼出一口气,像是一块摇摇晃晃的果冻。 “池不渝池不渝池不渝。” 崔栖烬继续喊,双手捧着蛋糕也不累,甚至干脆在地毯上坐了下来,盯着池不渝的后背,一句又一句。 池不渝,一声里是甜蜜的凤梨蛋糕,池不渝,一声里是达摩克利斯之剑的痛苦……仿佛十面埋伏,同时没过她的咽喉。 23:59,池不渝渐渐有了松动的痕迹。 “池不渝。” 最终都归为同一个名字,崔栖烬从未度过一个这样的夜晚,如此反复喊过她的姓名。 “十二点了。” 房间里开始有微信提示音响起。崔栖烬的语气极轻,类似缠绵,又类似眷恋灰姑娘到点的南瓜马车。 这一句之后,池不渝终于回过头来,本来还扭扭捏捏,结果看到她双手捧着的蛋糕,脸上残余的不满瞬间消失,瞬间变成一种难以言状的欢喜。 紧接着,池不渝像是意识到自己的表情太明显之后。又十分矜持地昂一昂下巴,裹着被子一下一下,咕踊过来,凑到她面前,十分骄矜地压住忍不住上扬的嘴角,才讲, “不是说没有蛋糕噶?” 怎么会有人一分钟内可以变换这么多表情? 崔栖烬不明白。 崔栖烬看她的脸,看她的表情,看她撑着脸的小动作。 “她们的确是没有。” 她讲的是一个事实。然后又轻轻弹一下池不渝的额头, “生日快乐。” 但她有。这是第二个事实。 她没有将第二个事实讲出来。 但她从池不渝无比复杂的表情中,勉强辨认出,池不渝应该没有再生她的气,而且应该勉强算是满意。 幸好。 幸好一个每次过生日都收到大蛋糕的人,也会有那么多的真心,也会因为一个小蛋糕而满意。 “不是给明天买了大蛋糕哦,你什么时候还偷偷买了小蛋糕。” 池不渝问了,是眨着眼睛问的。 她的眼睛总是润润的,好像这个时候会更润一点,不知道是不是崔栖烬的错觉。 “不过我确实很喜欢凤梨就是了。” 知道你喜欢,但大蛋糕没有凤梨,所以额外买了一个小蛋糕。 “大蛋糕明天吃,小蛋糕看到就买了。”崔栖烬讲。 不知为何她突然有些不敢直视池不渝的双眼,兴许是因为里面的水光太粘,一触及,就会将她粘过去。 捧了蛋糕很久。 她将小蛋糕交由池不渝。 然后从里面翻找出蜡烛,有些犹疑地问,“那你要不要先许个愿?” 池不渝应得很快,“当然要!吹蜡烛怎么能不许愿!” 崔栖烬心想也是,不过她没找到打火机。在房间里翻找了一会,她又转头,看整个人趴在床边,两只手端着小蛋糕,姿态很笨拙的池不渝。 崔栖烬讲,“你先等我一下。” 池不渝乖乖点头,“明白。” 不知放在哪里的手机,此时此刻已经不停地响起微信提示音。想必是有全天下有那么多人都毫无保留并且坦诚地偏爱水水儿,给她第一秒钟就发生日快乐,发到现在也还没有发完。 可水水儿本人还是双手捧住这个蛋糕,没去看那些信息,只看着她,眼里还是有不可忽视的期待。 崔栖烬没办法让这种期待落空。 她出了房间。 先往陈文燃房间里去,发现两人已经熄了灯。而楼上的孟玉红应该也已经睡熟。崔栖烬在客厅翻找一会,也没找到疑似可以打火的物品。 徒劳无功。 她有些失望,再次回到房间。 池不渝还是在原地那样趴着,两只手伸出来,捧着蛋糕,看样子是手酸了,刚想小心翼翼地将蛋糕放下,结果看到崔栖烬又端起来,眼睛里滑过期待, “找到打火机了不。” 崔栖烬摇头。 池不渝“唉”一声,于是又想将蛋糕放下去。 “但还有一个办法。”崔栖烬说。 池不渝又把蛋糕端起来,反反复复,也不嫌累。 崔栖烬拿起蜡烛,在行动之前先提出申请,“我可以去一下你家的厨房吗?” “可以。”池不渝重重点头,笑眯眯的样子自己就像一颗散发着清香的凤梨,“晓得你要咋办咯。” 出去之前,崔栖烬看到她还捧着蛋糕,于是提醒她,“你要是觉得手酸就先把蛋糕放下,不要一直拿着。” 话落,她走了出去。而池不渝在身后翘首以待地答, “要得。” 崔栖烬拿着蜡烛来到了池不渝家厨房。寻到燃气灶,拧了一下,没拧燃。她蹲下来,看一眼总闸,打开,又连续打了几下,还是没燃。 她觉得自己好像智商变低。不知为何突然对一个煤气灶,竟然也如此束手无策。 叹一口气,关了总闸。 她抿着唇,看到灶上还有另一边,是还有希望的蜂窝煤。 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蜡烛。 又不死心地尝试了一下燃气灶,不出意外没有拧开。 她对此毫无办法。 咬紧牙关,将蜡烛伸到了蜂窝煤里面,耐着性子等了一会,似乎有一点火光。 她拿出来—— 蜡烛点燃了,但她手上几近全都是黑灰,连蜡烛周身也是。 她不太满意。 换了一根。 一根又一根。 最后,拿着一根最干净的回去,看到池不渝还是那样捧着那个蛋糕,眼神好专注,像是在研究蛋糕里有多少块凤梨。 看到她拿了点燃的蜡烛过来,还很配合地“哇”了一声。 崔栖烬小心翼翼地护着微弱烛光,走近,蹲下,刚想往蛋糕上插,却又注意到——这被她所认为最干净的一根蜡烛,底部其实也还是蹭上煤灰。 她有些迟疑,没往蜡烛上插。 池不渝反而注意到另一点,“崔木火,你的衣服都黑黑的。” 崔栖烬看一眼,发现自己睡衣袖口蹭上了不少煤灰。 她看到池不渝眼底的忧心忡忡。很勉强地压下对睡衣被弄脏所感到的不适,轻描淡写地讲,“没关系,等下去洗一下然后换一身睡衣就好了。” 然后又举着燃着的蜡烛,对自己弄脏蜡烛的笨拙感到不满。于是犹犹豫豫地说,“要不你这样许愿?蜡烛也脏了,不好弄脏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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