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栖烬再小心翼翼地挪下去。 池不渝又在暖烘烘的地板上滚来滚去,再暖烘烘地搭上来。 崔栖烬叹一口气,看一眼对她来说如此遥远的枕头。把自己的外套了又折,小心翼翼地抬起池不渝的头,垫在底下,再格外轻地放下。 崔栖烬任由池不渝的腿搭在自己的膝盖上面。她低头,看到自己空空荡荡的草稿,又发出一声极为轻的叹息,终于在贺卡上落笔: 【池不渝,生日快乐。】 写完这一句,套好笔盖。空调风将笔墨呼呼吹干,类似她的犹豫也在被什么吹动着。 她看一眼池不渝搭在自己膝盖上面的腿,看到池不渝哪吒头上的几根呆毛,伸手过去按了按,结果按不下去,这根本像是池不渝用来发射干扰信号的天线。 这时池不渝动了动,细软发丝飞快从她手指间隙中逃走。她缩了缩手指,感觉刚刚有一只蜻蜓从上面飞过去,于是掀开惊涛骇浪。 崔栖烬在心底反复确认好多遍。 最终极为平静地再拿起笔,从犹豫的痛楚中脱身,补上一句: 【等回成都之后,我们单独见一面吧。】 她想,有些事情,没可能再继续瞒着池不渝。
第37章 「凤梨蛋糕」 对崔栖烬而言, 写下这张贺卡,类似于下定某种决心。 仿佛悬挂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被下定决心斩断绳索。一时之间,竟然只剩下闷怀顿释。 她当然知道白纸黑字可以销毁, 也知道自己总是反复无常, 总是做出当下自认为最理智的决定, 随后又因为时间更迭而推翻。 于是在回去之前。 她直接将贺卡交由给了冉烟, 希望她不会再给她任何更改的机会。冉烟对此表示“OK”, 说明天生日宴时一齐交给池不渝。陈文燃很好奇地想提前看看里面写的什么,却被崔栖烬强制带走。 实在不放心陈文燃的好奇心,崔栖烬又嘱咐冉烟,在池不渝看到之前,绝对不可以让任何人看到里面的内容。 她认为在这三个人里,至少冉烟还算是靠谱。 也就是说。 还剩将近19个小时, 达摩克利斯之剑就会真的落下。 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崔栖烬十分严谨地补充了这个先决条件,同时将自己认定为最大的意外。 她甚至想到, 夜晚是人类最容易冲动最容易反悔的时分。 为此,从温泉酒店回来之后,她将那台旧手机从行李箱里翻出来, 装到自己身上, 衣兜里, 牢牢攥在手心……她将自己牢牢捆于剑下,为的就是强迫自己不可以再从中逃脱。 事实上她也不知为何, 这趟旅行要将这些危险之物带过来。而早在昨夜, 她就已经将旧手机翻出来, 却只是对着黑黢黢的屏幕发呆,没能开机。 而今夜, 水已经摇摇晃晃地漫到咽喉。 晚饭过后,池不渝在客厅里一边敷面膜,一边陪孟玉红继续看那部古早台偶,与此同时还有陈文燃和冉烟。三个小的,一个老的,在电视机吵吵嚷嚷的声音里吵吵嚷嚷地讨论——现实中的友达以上,到底要不要进一步发展成为爱情。 陈文燃咬着半根黄瓜,讲——现实中不可能有友达以上,多的是没有耐心的人,见第一面就知道是朋友还是恋人。 冉烟开了一包薯片,讲——这话也不绝对吧。你又不是她们,你怎么知道这两个人不是真的这么有耐心呢? 陈文燃把黄瓜和薯片混着吃,吃成了黄瓜味薯片,又讲——那这两个人就都是胆小鬼呗。 然后两个人突然为了一部台偶争来吵去,异口同声, “水水儿你说说你怎么看的!” 水水儿本人,隔着面膜咔嚓咔嚓地吃着薯片,好一会,好像是又撕开一包新的,又咔嚓咔嚓地吃了几片,才慢慢吞吞地讲,“因爲擁有,就是失去的開始啊~” 学着昨天那集里的台词。声音故意压得瘪瘪的,甚至还是很标准的台湾腔。 陈文燃和冉烟同时用气音“切”一声。孟玉红被自己一声“呼噜”打醒,惊魂未定地问一句“怎么了?失去什么了?”。 客厅传来一阵笑声。 崔栖烬躲在房间里,手里这台黑色旧三星的电量已经充到百分之九十九。 她从黑屏等到百分之九十九,像是一种回溯记忆之前的特定仪式。 百分之百到了。 她点开2013版本的企鹅图标,她不喜欢更新软件,所以一般手机软件下载时是哪个版本,就一直会是哪一个版本。 按下昵称和密码。 界面显示正在登录。 客厅里陈文燃大喊一句,“崔栖烬你一个人躲房间里干嘛呢!” 登录成功。 竟然还能重新登陆进去? 崔栖烬没讲话,抿着唇看正在载入聊天记录的企鹅。 门外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十多年前的旧手机很卡,有安全中心和群助手一些乱七八糟的聊天框出现,她紧盯着不断跳入,顶上去的聊天框。不知道是不是消息太多,怕水的海绵宝宝始终没有出现。 “嘭”地一下,门被打开,脚步声出现,是拖鞋,吧嗒吧嗒地,砸着地板。 怕水的海绵宝宝终于弹出,聊天记录正在恢复。崔栖烬抿着唇,赫然间聊天框似乎跳出一个红“1”。 她心一惊,还没看得清红“1”里的具体内容,下一秒肩上却被轻拍了一下。匆忙间将手机熄屏,装到睡衣口袋。 回头,看到池不渝摘了面膜,略显好奇的眼, “崔木火你不出去和我们一块看电视哇?” 攥着手机的手心紧了紧,不知是不是焦急之下出了汗,竟然有些握不住。 崔栖烬动了动喉咙, “刚刚……” 说了两个字就说不下去。 “刚刚?”池不渝眨了眨眼,“刚刚怎么了?” 崔栖烬盯着她湿润的睫毛。好一会,冷静下来,或许只是看错了,原本重新登陆账号时就会有很多Bug。崔栖烬摇头,轻轻放开兜里的手机,说, “没什么。” 只是,刚刚好危险,只差一点。 - 不知是不是近些年大家疲于工作,精力都不太好,两集台偶断断续续地看了大半,就都纷纷回了房间。 这次池不渝没跟着孟玉红。 反而是一齐跟着崔栖烬进了房间。 这原本应该就是池不渝在奶奶家自己独有的房间,藕粉被罩,被老人新洗过,一股很好闻的皂香味道。床垫软趴趴的,躺在上面就像是两个人都藏在云朵里面。 其中一个人随便动一动。翻一翻身,同床共枕的另一个人,就会感受到不小的波澜。 即便她们没有睡同一床被子。 而是一人缩在一床三边都卷好的被子里,下巴微微抬起,再压住。期间冉烟进来找池不渝拿面膜,跟着过来的陈文燃对此发表评价——你们两个有好怪嘛,像两块躺在藕粉笼屉里的银丝卷,笔笔直。 崔栖烬不这么觉得。 她十分祥和地覆住手掌,阖着眼皮,她睡觉从不出岔子,不出意外她可以一直保持这个姿势,睡到第二天早上也不变。 显然。 池不渝并不会有她这么安分。 不是突然伸出手出来摸摸下巴,就是张牙舞爪地踢踢被子,又或者是突然将双手抬高,很突如起来地问—— “崔木火我现在像不像一头被贴了符咒的僵尸!” 自己说完,自己又咯咯地笑。 笑得整张床都在抖动。 崔栖烬心平气和,阖着眼皮,不开腔。 池不渝又往她这边挪了挪,一边笑,一边模拟僵尸举起手蹦跳的姿势。 床越来越抖。 眼看着这头僵尸离自己越来越近。崔栖烬翻过身,选择背对僵尸。 池不渝得寸进尺,十分嚣张,甚至还要往她这边蹦。 崔栖烬被撞了一下肩。紧了紧被子。 被杵了一下背。又紧被子。 被踢了一下腿。再紧被子。 忍无可忍。 崔栖烬将两只手抬起来,很费力在床头柜翻来覆去,总算找到一张今天去小学附近买辣条所赠的贴纸。 甚至十分应景,是一张硬卡生日帽,小小一个。 转过身来。 池不渝还在蹦蹦跳跳,看样子玩得十分开心,刘海都被抖开,敞着刚敷过面膜像是剥皮鸡蛋似的脸。 崔栖烬没有戴眼镜,只好眯着眼。 在模模糊糊的色块里,仔细寻找她脸上可贴之处。 终于在被撞得要掉下去之前,把生日帽贴纸贴到了池不渝脸颊上,还命令, “不许动了池僵尸,你现在被贴符了。” 池不渝吹一下刘海。很乖巧地停顿。 崔栖烬松了口气,伸出两只手,力气太小,又用上被被子捆紧的脚,感觉自己像没有脚的人鱼,很辛苦地把这头莫名兴奋的僵尸连着被子一块,费力推到另一边。 结果刚推过去。 池不渝就又滚着被子,两个半圈滚过来,脸上的硬卡贴纸就已经掉下来,紧接着脑袋几近要砸到她的下巴,却又猛然间抬头,做了个耀武扬威的鬼脸, “不贴额头不管用!” 然后又用头,一下一下轻砸她的肩。她真的很入戏。 崔栖烬自暴自弃。 一只手扶着池不渝的额头,另一只手将贴纸撕下来,重新贴到额头上,再讲, “现在不许动了!” 池不渝真的不动了,只眨眨眼。耳朵尖尖却突然泛起了红。 崔栖烬反应过来。 才发现她们的距离如此之近—— 隔着两层软绵绵的春秋被,不知是不是刚刚一阵蹦蹦跳跳,这会被里都疯狂涌出热气,从下巴处,融进呼吸。 两个人,四只手都费力地抬起来。 她扶住她的额头,手指末梢几近碰到耳前。她抿紧嘴巴,头发乱乱的,用额头在她手心里敲了敲,弄得她手心每一寸沟壑都好痒,咚咚,咚咚…… 似乎有什么东西填入这些沟壑,是生命线,还是爱情线?在这个静谧的夜里,貌似灵魂出窍。 崔栖烬突然嗓子痒。 咳嗽了一声。 池不渝连人带被地滚到另一边,翻转过去,发出像game over那样机械的声音, “咔咔——” 她在学僵尸叫,真的学得不是很像。 崔栖烬有些心累,喊她一声,“池不渝。” 池不渝的声音还是那些机械,“咔——我——被——贴——了——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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