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送我的棉花娃娃,八岁生日的时候。” “……” 崔栖烬没有话讲。 但鸡飞狗跳了一阵,她还是自愿躺上了那条折叠椅,不知是哪一步开始松动,兴许是池不渝为了给她洗头提前在棉花娃娃头发上练习这件事很好笑,兴许又是……池不渝又拍拍她的头,说你乖一点嘛崔木火。 似乎这句话已经成为池不渝的绝招。尽管崔栖烬不太认可。但她躺在折叠椅,水流滑过发间的时候,听到池不渝小心翼翼地问一句“水温还可以吗”的时候…… 不自觉地想起崔禾说过的“你乖一点,自己一个人”,而池不渝每次讲这句话,意思似乎都与崔禾截然相反——“你乖一点,让我帮帮你。” 余忱星吃完了苹果也没有闲着,撸起袖子来帮池不渝的忙。从这个角度看,她身上那些钉子看起来越发怪异。 崔栖烬蹙了蹙眉心。 余忱星往她头发上洒洒水,“我劝你不要讲些我不爱听的。” 崔栖烬阖一下眼,“我才懒得说你。” 池不渝在崔栖烬头发上揉泡泡,似乎是觉得这种姐妹也很有趣,在她们两个中间插话,“为什么星星的名字不是木火呢?” 余忱星拿着花洒随时准备给池不渝洒水,听到这话嗤笑了一声,说,“谁知道崔教授和余教授是怎么想的。” 崔栖烬双手很平和地交叉放在小腹上,没有说话。 池不渝很认真地揉泡泡。 余忱星又凑过来,眯着眼从上方盯着崔栖烬。崔栖烬一睁开眼,就看到余忱星放大的脸堵在自己面前,于是又平静地盖住眼皮, “你最好离我远一点。” 余忱星“切”一声。 等池不渝说好了,就开始往她头发上洒水,良久,慢悠悠地冒出一句,“真羡慕你啊,都快三十岁了还有人给洗头,小时候崔教授都没给我洗过头呢。” 崔栖烬眼都不抬一下,“你羡慕你等会就躺下,我喊Emily给你洗。” 余忱星大声质问,“凭什么我没有水水姐帮洗?” 池不渝举起满是泡沫的手,“其实——” 泡沫掉到崔栖烬脸上,她闭了一下眼,截断池不渝的话,“你有手有脚的,好意思叫人家帮你洗?” 池不渝连忙帮她来抹泡泡,结果手上越抹越多。崔栖烬成了一个泡泡人。 余忱星用花洒帮她冲了眉毛上的泡泡,又帮池不渝紧了紧下巴上的蝴蝶结,说,“难道收费也不可以?” 池不渝笑眯眯地说谢谢星星。 崔栖烬面无表情地说,“不可以。” 池不渝抹来抹去满手泡泡,不知为何忽然在水声里咯咯地笑。莫名其妙的,崔栖烬满头泡泡,也跟着笑,嘴角弧度很不明显。只有余忱星一个人气急败坏,拿起花洒想把她们两个中间的泡泡全部冲掉。 洗完头,余忱星就拎起包回了学校,她好像就只是来帮崔栖烬洗了一个头就离开,没有任何一点可以姐妹寒暄或表达亲密的可能,当然也没有可能真的给她洗澡。就像上次余忱星在学校犯哮喘,崔栖烬也只是匆匆前去处理,确定余忱星好转之后就离开。 第三个人离开,池不渝坚持帮崔栖烬吹头。紧接着,崔栖烬眼睁睁看她从自己的浴室里,拿着一个绑着冰粉色丝带蝴蝶结的吹风机出来,甚至在扯开丝带的时候表情还很严肃,就像给某位公主拆头纱。 “这是什么?”崔栖烬觉得好诡异。 “吹风机啊。”池不渝抓错重点。 “我的意思是……”崔栖烬抚住自己跳动的眼梢,很难理解眼下的状况,“我家的吹风机,为什么会是……会是……” 一时之间她难以找到准确的形容词,来形容这台大变样的吹风机。 “上次不是给你说咯!”风声呼呼,池不渝理直气壮, “要给你家孤单单的吹风机找条绑带的吗?” 她给没有生命的吹风机加了个定语,孤单单,也许人家根本不觉得孤单。但池不渝甚至毫不心虚,“而且你还同意了的嘛!” 崔栖烬怀疑自己失忆,“你是什么时候弄上去的?” 池不渝讲,“刚刚。” ? 所以她是带着丝带去了浴室,绑好了之后带出来,又很有仪式感地在她面前拆开? 尽管池不渝很严肃。 但崔栖烬盯那条被绑下来的丝带,还是无论怎样都看不太顺眼,“那我也没有同意让你用粉色的。” “粉色最好看。”池不渝语重心长,“你不懂。只有小娃儿才讨厌粉色,长大了我们都喜欢。” 她又找到理由来说她小娃儿了。 崔栖烬懒得跟她讲逻辑,心累地扶着轮椅,没有再讲话。但池不渝显然没有发现她的心累,还在给她吹完头发之后,又拿起冰粉色丝带,十分满意地给吹风机系上了新的蝴蝶结。 放了回去,又问她,“你今天给小蜗喂了饭饭不?” 崔栖烬掀了掀睫毛,“小蜗不是在比奇堡?我为什么要去喂?” 池不渝说“哦哦”,诡异地停顿一会,又讲,“我忘了和你说咯,我给你家的小乌龟取了个名字。” 说到这里,她像是特意留了个白,让人来填空。 崔栖烬心平气和,看了一眼正在水缸里畅游的巴西龟,和巴西龟的小眼睛诡异地对视几秒后,讲, “不出意外的话,你给它取的名字应该叫小蜗。” 池不渝打了个响指,“Bingo!” 然后又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火急火燎地问,“还是它之前已经有名字?” 崔栖烬瞥她一眼,“一只巴西龟需要什么名字?反正我喊它也不会应。” 池不渝不管不顾,“那它从今以后就是小蜗了!” “它不是蜗牛。” “我知道,它是小蜗。” “……” 二十六岁生日以前。 崔栖烬没想过自己会有一只名字叫小蜗的巴西龟,也没想过自己的吹风机会被绑上粉色蝴蝶结。这种行为在她看来十分无趣,甚至还会将她界限分明的定义弄混淆。 叫小蜗的乌龟?到底是蜗牛还是乌龟? 绑上粉色蝴蝶结的吹风机?到底是电器还是装饰品? 除此之外,还有总是挂在轮椅上跟着她转悠的包包,每次都不一样,这到底是包包还是她的挂饰?多出来的一双小兔子拖鞋,到底是待客之用还是只有池不渝在来到她家里的时候会穿? 越来越多的物品入侵她的世界,然后陷入她无法分类的领域。以至于有一天午觉她做了噩梦,梦里有变成蜗牛的乌龟,变成蝴蝶结的吹风机,变成包包样式的轮椅…… 全都有嘴巴有牙齿,像动画片里的病毒形象,咬牙切齿地朝她奔过来,声势浩荡的样子像是快要把她吞进去。 惊醒之后她心跳很快。 兴许,她需要尽快结束这种离奇的遭遇,将自己的私人边界划分得更加清晰。她时刻谨记自己在二十六岁生日那晚许的愿望——她希望她的世界一成不变。 于是她睁着眼睛,听闹钟响了两遍。不知道多少遍的时候,她从床上下来,决心将吹风机上的粉色丝带扔掉,可刚刚拆了一半,门铃声就响起。她不得不放下,控着轮椅去开门。 是池不渝。 今天是她们约好要去吃饭的时间,是崔栖烬可以将欠下人情归还给池不渝的机会。 崔栖烬松了口气。 池不渝今天绑了垂耳兔公主头,耳朵两边是两个米白蝴蝶结。 但她穿得很少,特别是身上这件短裙,白色花苞样的褶皱,像小区那棵树上最新鲜的一颗玉兰花,一吹机会飘走。 ——在一个还不适合穿短裙的季节。 于是崔栖烬第一句话就讲,“你不冷吗?” 大概是穿了短裙,池不渝很矜持地拎着自己的小包包,理理自己微微卷的发,眨眨润润的眼, “不冷。” 崔栖烬闻到了她身上的柏林少女。她似乎很喜欢这款香水。 崔栖烬张了张唇,想说些什么,但又觉得自己不应该去管池不渝的穿着。这种行为显然很没有边界感。 于是她控着轮椅转身,在沙发上多拿了一条薄毯盖在腿上。 池不渝踏进来,换上那双白色兔兔拖鞋,很自然地把包包挂在崔栖烬轮椅上,看了崔栖烬好一会,微微皱着脸, “今天外面好冷哦,你就这样出门哇?” 崔栖烬看一眼轮椅上的奶白色包包,又低头看自己身上的烟囱领深灰色大衣,再看一眼池不渝的短裙,毫不客气地提出质疑, “你觉得呢?” 说这句话的时候,池不渝已然绕到她轮椅后面,她看不到池不渝的表情。只能感觉池不渝闻起来像颗酸乌梅。 然后酸乌梅清清嗓子,变成了腻到发甜的酸梅汁,扭扭捏捏地说, “我觉得……也许,或许,大概,你可以戴一条围巾,最好呢,还是红色的。” 崔栖烬明白了她的意思。 那条被池不渝当作生日礼物送过来的围巾,她还没有戴过,别人送的生日礼物一次都不在人面前用是否太没有礼貌?崔栖烬不太清楚,她很少过这样的生日。 而实际上,年后成都天气已经转暖,而且今天她已经穿了一件烟囱领的大衣,不太需要围巾。 可说完这句之后。 池不渝又在她轮椅后面晃呀晃的,也不说话,没有提出要帮她洗头时的干脆,整个人跟个俄罗斯娃娃似的。 身上的香气摇呀晃呀的,像某种悬浮在空气里的事物,让给崔栖烬连后脑勺都觉得晕。 于是她把烟囱领的衣扣解开,敞着衣领,认输地讲,“要戴的,只是忘记了。” “我就说嘛!” 池不渝笑嘻嘻地强调,“今天外面是真的很冷,你相信我!” 崔栖烬看了看她的短裙,无言地控着轮椅去了卧室,翻出多一条薄毯盖在腿上,出来的时候已经戴好了池不渝送她的浆果红围巾。 这是她第一次正式戴。 面对着池不渝直直的像是考察的视线,不太习惯地避了开来,又有些生硬地催促, “可以走了吧?” “不行。”池不渝很严肃,“你怎么没有打上次那个结呢?” 崔栖烬低头看了一眼,“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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