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扯着我的耳朵。”池不渝突然讲。 什么耳朵?崔栖烬觉得莫名其妙,然后就看到自己还攥着池不渝的塑料袋。 有些生硬地松开。她极为平淡地解释,“忘了。” “嗯嗯,我知道。”池不渝没有怀疑。 崔栖烬清了清嗓子,看到她微微发红的脸蛋,忽然想起自己刚刚塞进兜里的饮料。于是左手掏出宝矿力,右手掏出葡萄味的菊乐,问池不渝,“喝哪个?” 池不渝微微皱鼻,手指缓缓指向她左手边的宝矿力。崔栖烬给出去。池不渝又指向右边,一字一顿, “点、兵、点、将、点、到、哪、个、我、就、选、哪、个——” 崔栖烬瞥着她一摇一摆的手指。 在她点完之前,把菊乐拆了,吸管插进去递给她。 “哇——”池不渝吸了一口菊乐,笑起来像一个葡萄味的Loopy,“你反应好快。” “小娃儿才用点兵点将。”崔栖烬说着,左右看了看,池不渝看起来很忙。她将自己左手里的宝矿力也塞到了池不渝的衣兜里。 池不渝很配合地揣着。 衣兜鼓鼓囊囊的,吸了一大口菊乐,笑嘻嘻地说,“嗯嗯,我们大娃儿两个都要。” 小娃儿,大娃儿。她要开始演葫芦娃了。 崔栖烬没有接话。 果不其然,下一句,池不渝疑惑地问,“大娃儿是会喷火吗?” 崔栖烬无言,过了几秒,给出回答,“大娃儿是力大无穷。” 面上波澜不惊,插在衣兜里的手指却懊悔地搓了搓。她怎么也开始跟着用大娃儿了?明明是大娃。 池不渝浑然不觉,“哦哦,这样。” 过了一会,又问,“那会喷火的是哪个?” 崔栖烬怀疑她要把七个葫芦娃全都问一遍,“四娃。” “那三娃儿呢?” “刀枪不入。” “二娃儿是千里眼哇?” “嗯,它也有顺风耳。” “那会隐身的是哪一个哦?” “……六。” 还剩五和七没有问。崔栖烬做好应答的准备。池不渝却突然不问了,只像个木鱼一样点点头,说一句,“我酸奶喝完了……” 崔栖烬“嗯”一声。 突然不知道该提“回去”,还是再提“葫芦娃”之前的事。 一时之间她们再没话讲。 她不知道关于那次醉酒的事是不是真的已经聊完了,也不知道她们怎么突然就聊到了葫芦娃。不知为何崔栖烬觉得有些古怪,一般来讲任何谈话都要有个结尾的标志,才会让她觉得安心。 譬如陈文燃在回家之前和她说——生日快乐。她刚刚下车之际对池不渝说的——下车了。池不渝常惯用的那一句“因为金木水火土,我们要同甘共苦。”……她是有点关于细枝末节的强迫症。 “嗯嗯我知道”——虽然是陈述句但听起来像有话没有说完,似乎后面还应该讲一句话当作结尾。但她们怎么就忽然聊起了葫芦娃这种没营养的话题?果然池不渝这个人好容易把别人带偏。 而就在她这样想的时候。 池不渝已经又扭扭捏捏地捏紧纸袋,脚尖戳了戳地地,好一会,才慢吞吞地问一句,“那我们现在是……” “是什么?”对了,是这句话,这句话没有说完。 “要和好了吗?”“哗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她又在吹塑料袋了。这句话既像结尾也像展开。就像这场雨也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停。
第19章 「持续发展」 “那我们现在是不是要和好了哟。” 印象中池不渝不止一次讲过这句话。 第一次是在入学晚会的《trouble maker》之后, 池不渝在轮椅上也要这样讲,后来痛昏头过去自己又把这件事忘了,没有再提。崔栖烬当时很不理解——她和池不渝,难道是一种需要“和好”的关系吗?于是崔栖烬没有给出确定的应答。 第二次已经是在高三, 因为余忱星。 至于第三次…… 是在高考那次争吵之后。那次池不渝大概是真的气得厉害, 一直到她们班毕业聚餐都没再理她。 反而一副生闷气的样子, 恶狠狠地给自己灌一杯酒, 明明在盯着她, 等她看过去,又飞速移开视线。 最后还把那杯喝空了的酒杯“嘭”地一声放桌上,自己闷头闷脑地走出去,不知道要去哪。 崔栖烬只在余光中看见池不渝红红的脸,越飘越远的步子。大概人在走神的时候,不管别人给什么都是会接下的。 于是她很利落地接过蟹老板班长递过来的杯子, 没有什么表情地喝了个干净,也不看蟹老板班长到底是什么表情, 就放下杯子跟了上去。 那天,池不渝发气在前面走,崔栖烬跟在她后面走, 想池不渝发起气连头发都要冲起来, 丸子头一晃一晃的。 不知道到底走到哪里, 记忆中好像是一条涌着蓝光红光的街,刚下过雨。 还有个看起来很穷的剧组在马路边上拍戏, 人员零零散散的, 很多道具都存着东拼西凑的痕迹。一个戴鸭舌帽穿小马甲的人, 跟灯具店老板红着脖子扯——“说咯把你店名打上去就打上去嘛!儿豁!”;另一个在马路边边蹲着抽烟,不停地拨打电话, 嘴里不停念叨——阿不然嘞,哇嘎哩共,你拉多点投资给我,我一定保证给你火遍全国啦! 当时剧组没有清场。 她们两个就这样在大街小巷穿梭,然后闯进人家剧组里,晃来晃去,一个闷头走,另一个闷头跟,也不知道被多少人看见。结果两个人都被当时的副导演抓住,莫名其妙地盯了半晌,笑眯眯地问一句, “你们两个……吵架了啊。” 池不渝下巴一扭,鼻子哼出一口气,“没有。” 崔栖烬喝了酒头痛得发昏,别别扭扭地讲,“我不跟她吵架。” 在大人眼里,这就是很明显的吵架,很显而易见的小孩闹脾气。最后的结果就是——副导演十分热烈地邀请她们当一个空镜头的背景板,饰演两个正在吵架的高中生。 池不渝喝了些酒兴奋不已,以为自己要当大明星,立马举手同意。崔栖烬喝了酒任人摆布,也跟着同意。 于是她们真的在那条街开始吵架。好荒诞,好离奇。崔栖烬这辈子没做过这种事,后来她还无数次想过,如果不是池不渝,她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离奇又诡异的黑历史?甚至还是影像化的。 而当时,她们竟然真的开始站在街边,给人家表演吵架。但她们两个似乎都没有什么吵架的天分。 于是池不渝讲来讲去就是,“崔木火你真的好烦嘛!” 崔木火看到导演在旁边急着拱火的手势,体内的酒精似乎跟着翻腾起来,头昏脑胀地放出一句, “你知不知道你自己才多恼火!不知道自己夜盲症吗?还要硬喝酒,喝酒也就算了,还要跟个瞎子似的在街上晃!” 似是被她的语气激到。池不渝怒冲冲地撸袖子,又发现自己压根没有袖子,于是双手摸了两把干巴巴地揣着胳膊,眼眶越气越红,顺势发泄了自己憋了那么久的气, “我不喝酒怎么知道我喝不了酒啊?” 崔栖烬一下卡住。 “那你喝了也不应该在大晚上乱跑!” “我生气就要乱跑!” “你听听你自己在说些什么,这有逻辑吗?” “难道不是这个逻辑?” “不是……” “就是!” 池不渝越讲越激动,眼眶越来越红,泪水也跟着滚下来,宛如一条正在脱水的鱼。 “我还不是担心你考不了试,我不像你,那么聪明那么理智,我就是一个笨蛋,我就是如果准考证掉了会睡不着觉会吃不好饭,我就是一直担心睁着眼睛到第二天早上顶着黑眼圈直接去熊猫基地和大熊猫一起考试算了,我就是还会联想到我要复读从此以后要比你低一级当你的学妹!” ……崔栖烬被这一长段话唬得一下愣住。听到最后一句,嘴角不太明显地抽动一下,气势有点快要松动的趋势。 然而下一秒瞥见导演摩拳擦掌的手势,又及时被她憋了回去。 她迟疑,但是试图冷静地问,“当学妹又怎么了?” 池不渝气冲冲地继续,“当学妹就——” 然后突然像一盘卡了壳的磁带,泪珠却还是滚滚落下来。她抹一抹脸,闭紧嘴巴也不说话,就是干巴巴地昂着下巴,像个怒发冲冠的小狮子。 崔栖烬终于憋不出笑。 抓住不该抓住的重点,莫名带歪了话题,又问一遍, “当学妹到底怎么了?” 池不渝瘪瘪嘴,吸吸鼻子,泪水还是控制不住地往嘴巴里滚,大概是浸进嘴巴里。她觉得咸。于是乱七八糟地连“呸”几声,才又哼哼唧唧地说, “这样你不就高我一头了?你都成大学生了我还是高中生?以后同学聚会你穿大人衣服我还要背着双肩包穿起校服来?那我才不要,本来就没有你聪明了,下次和你吵架都不敢挺胸抬头!” 这是什么逻辑?崔栖烬如果是清醒的,就会说我才懒得跟你吵架。 但那个时候是崔栖烬第一次喝酒,她不知道自己喝醉了会笑得停不下来,也不知道自己甚至会因为这一句话捂着肚子笑。 而池不渝反而恼羞成怒,跺脚,凶巴巴地发出狠话, “崔木火你不许笑了!” 崔栖烬还要笑,像个小孩子。 池不渝大概也是喝多了,摇摇晃晃地晃着她的肩,大着声音喊,“你不要一边晃一边笑,我要头晕!” 崔栖烬便跟着她一块晃。 这大概就是后来赶来的蟹老板班长,会误认为她们打架的画面。 后来崔栖烬醒了酒,得知自己当晚喝的是蟹老板班长调配的葡萄酒兑可乐,因为嫌弃身上的酒味洗了三遍澡,三天没有出门,怕那天晚上路过那条街上的人认出她来。 再后来,崔栖烬看到了那部电影的完整版,大脑帮她记得——当时她和池不渝保守估计吵了有半个小时。 而电影里只帮她留住一个一晃而过的镜头—— 大概三四秒钟,还是从主演家鱼店的视角拍摄,在一个发着红光的鱼缸里取的远景。她们站在店外,一个哭哭啼啼,一个隐隐发笑。两个人的头各自被一条热带鱼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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