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路清晰, 但论笔头功夫她就差点,还得靠方知雨。 上午在总部处理好公事, 中午饭都没吃就去了市集。一开始不挂工作牌,完全以顾客的视角走一遍动线。听大家的议论, 把好坏反馈都往备忘录里敲…… 如果说销售是在前线开疆扩土,那么品牌营销就是在后方运筹帷幄;战役是同一场, 打法却不一样。销售要刚,是占领、是说服;品牌要柔,是宣传、是吸引;一个推一个拉。 做销售她适合,但现在看,做品牌好像也不错。这次周年庆,也算是她建部半年给陆羽交的一张答卷。终于开始在这个位置上得心应手,并且觉得可以深耕。 这么做下去,她说不定真能见证烟雨更上一层楼。 但是眼下,出现了分岔路。 几月前瑞幸在美国上市,连锁饮品行业因此震动,对陆羽和大叶都是一剂强心针: 陆羽觉得咖啡能讲故事,奶茶也能讲;大叶看到的却是资本运作,分析一通,认为烟雨先天不足。 一个想扩张实体,一个想改制融资。完全可以齐头并进,奈何互不信任: 在其位的怕人夺权,有知识的又嫌人无知。想法不同,交锋起来大动干戈。 这期间,被阻挠的大叶也没闲着: 线上行业的崛起让他看到风向,开始跟相关公司频繁接触,颇有找后路的意思。 也跟吉霄通过气:看跟陆羽协商的结果。要是对方顽固下去,他和小叶也不想奉陪。 …… 等把现场都观察过一转,吉霄去要工牌一起帮忙。然后见到抱着物料过来的方知雨。 东西搬到,女人弯身把它们放柜里,起来就撞雷神下巴上,一脸吃疼地捂着头。吉霄看得心都悬紧,隔着人群大喊一声“蓝猫!”问她有没有撞到。她倒好,先被吓一跳,随后才答没事。 这夜收尾,请大家吃夜宵。完成了一项大工程终于能放假,大家累也开心,喊了啤酒。 吉霄不喝,她开车—— 品牌部好就好在江湖气轻,酒不是非喝不可。 入座。本想跟方知雨黏一起,好歹忍住。因为她的偏爱最近好像太过明显。席间小宅开她玩笑,跟众人抱怨,说她这曾经的一代老臣如今彻底失宠: “及时雨现在,有事没事就只会‘蓝猫’、‘蓝猫’,好像离了蓝猫连路都不会走!” 吉霄笑着插科打诨应付过去。她的女朋友却被这话搞得坐立不安,红着脸闷头喝酒。 方知雨是小酌,有人却意在买醉。雷神先倒下,小宅紧随其后。还是玉兔稳重,说跟这两个家伙顺路,送他们回去。 吉霄帮着把人扶上车,刚想去一旁透口气,就被她撞见尴尬一幕。另一个喝多的醉鬼此时借着酒意跟情人通电,正在气头上: “每次你都说以后!你知道这段时间我多累么?难得有假期!你却要陪着那个你不爱的人?……什么叫我累了就该辞职?我跟你说过多少次,我喜欢我的工作!……喂,喂?” 想当没看见,被挂掉电话的洛希就发现她,醉醺醺喊一声。 人到跟前了,吉霄仍回避对方目光:“刚才风大,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明明听到了!” “……” 想走,洛希又拉住她,似是急需倾诉:“及时雨,陪我说会儿话。” “……我只是你上司。” “就是因为你只是上司。”洛希说醉话,“你知道吗,我一开始看不惯你。但谁让你有头脑?现在我佩服你……我知道,你公正看待我的能力。” 吉霄让对方先放手,对方却摇头。吉霄无奈:“有话快说。” “……我这个人,是智性恋。” “什么恋?” “就是我觉得人最大的魅力是聪明!”洛希说,“其他都不紧要,年龄多大,样貌如何,人品好坏……结婚与否。爱情本来就该是自由的!在西方,人们连3P都不觉得有什么!” 可我们在东方啊,吉霄想说。喝醉的人却自顾自背起“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他也这么想。”女人继续倒苦水,“至少以前是。但现在呢,他根本不敢追求自由,想见我,却不敢来。” 吉霄冷眼。“你确定他想见你?” “不然呢?”洛希很是不忿,“他爱的是我!” 吉霄想起很多年前,在KTV,吉小红跟方丽春聊天时说过一句话令她印象深刻,记忆至今。她曾以为自己没机会去验证这话的真假,毕竟男人,她这辈子也不会深交。 但现在她不这么想。因为周围所见所闻实在太多。扑火的飞蛾有几个性别为男?鲜而有之。 想到这,她把吉小红当年的话讲给年轻女孩听: “洛希,男人用爱情骗女人,女人用爱情骗自己。所以你知道,谁更相信这回事。” 洛希再醉,也听得一怔。 “进部门我不是问过你吗,你叫洛希是不是因为洛希极限?你说是的,还说觉得人与人之间也该那样,有不破坏彼此自由的安全距离。” 洛希惊讶:“你居然还记得?” “当然了。”吉霄说,“可我当时就在想,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啊:星体的距离一旦小于洛希极限,随着靠近,两者间较小的那个会被较大的撕裂,变成它的星环。” 洛希努力维持住淡漠:“所以呢?你凭什么认为我是较小的那个?他比我老,比我丑。想抛弃他,我随时都做得到!” “但你着迷于他的资本和资历,”吉霄一针见血,“他用物质、经验以及通过这些换来的智慧来瓦解你。更关键的是,你重视爱,但爱在他眼中跟真空没区别。不然他不会连最基本的专一都做不到。” 洛希明显动摇了,嘴上却还是说:“你果然不懂什么是自由。” “是啊,我不懂,”吉霄说,“所以我从不追求某个词语,某种主义。我只信直觉,饥饿的直觉。爱让人占有,让人获得,让人成长,但同时也需要人消磨一部分自我;我愿意为一个人付出几分,她又是否愿意为我做同样的付出?只有双方都愿意,才有前提谈爱情,不然只是肉*体关系。” 吉霄说完就走,洛希仍打算做最后的自卫,朝她喊:“你说得那么头头是道,还不是为了小叶跳楼?” 吉霄连头都没回。 回到座位,人又少了几个。方知雨还在,坐在那神情恍惚地听人聊天。或许是因为喝醉了,眼眸中融着些不自知的妩媚。 吉霄看着她。 方知雨就像一支玻璃杯,装上酒精就会变红。这事情她很多年前无从知道,因为那时她们还不能喝酒。 那时她只觉得她像年糕,又香甜软糯,又最能抚慰饥肠。在草地上看着她,想抚她发丝;到寰宇酒店时,想要更多。 那晚她们在方丽春母女房间。方知雨把妈妈的口红掏出来,先拿吉然试手给他画了烈焰红唇,然后对着镜子自己画,还抿抿唇问她: “我好看吗?” 她能说什么。 “好看。” 方知雨更得意,扯下发绳把马尾放下来。头发分两边,开始给自己编麻花辫,还让她帮忙编另一边。 “要是你也跟我梳一样的辫子就好了。” “我吗?” “对啊,”女孩仰起头看她,“你留长头发一定很漂亮。” 后来把吉然赶到一张床,她和方知雨一张床。女孩头朝窗外,她从后看着她光洁的、白皙的脖颈,放空了心神。根本不敢想清楚自己要什么。翌日起来,还觉得手指带着少女的发香。 回老工业区,大家都饿了,还没到家就在路边买年糕吃。到手后吉霄一口咬下去。酱汁是深色,把年糕衬托得更加雪白。焦急地吞下肚,只觉它带来的饱腹感温暖且踏实。 她想起方知雨。 那夜做了梦,在梦里,她靠近方知雨。十几岁爆走的荷尔蒙让她醒来后大为惊骇,自此再不能直视对方。 之后方知雨想牵她的手,她全拒绝。补课方知雨犯困,想同她嬉戏,要揪她脸颊。她直接打开。 方知雨完全没想到她那么凶,马上委屈,然后怄气。 她却朝无辜的人竖起挡箭牌: “你别这样……好好学习啊。” 小三岁,就像小一个世界。她有觉察了,方知雨还纯白。她既急躁,又觉得那纯白是她必须守护的。越想走近,就离她越远。 现在看方知雨,她还带着旧毛病。总有冰冷跟炽热将她拉扯向两个极端。不仅如此,在更深入地了解过这个人、拥有她之后,那股摧枯拉朽、撕裂般的力量变得比以前更强劲,拖曳着她下坠。 那么方知雨呢,她怎么想。她们之间的安全距离在哪里?存在极限吗?再靠近些,会不会撕裂对方。谁又是被撕裂那个。 更何况,原本就还有隐患。她想把失忆装下去,但是谁知道。会在何时,何地,因为什么脱口而出,跟方知雨对峙? 什么时候瓦解都合理。抱着极大的恶意或善意都合理。或许要三十年, 或许只要三秒钟。 又坐了片刻,酡然的女人才察觉到她在,转向这边。饭桌上人已不多,都醉着,便无人在意她们。 方知雨看着她,对她天真一笑。 * 回程已过零点。方知雨在副驾昏蒙着。中间有人下了车,她才清醒些。 终于,车上只剩她跟吉霄,能好好聊阵天。 吉霄问她最后在饭桌上跟人谈什么。她答没谈什么,在听八卦。说哪个门店的店长,在朋友圈吐槽工资太少。结果被人截图,传到大叶那。大叶把晴天骂一顿,说这点培训都做不好。 吉霄听得不入心,答,培训确实不到位。 方知雨打抱不平:“但门店的大家真的很辛苦!我每次去帮忙都会这么想。大叶他可没去过。” “他是从管理者的角度看的呀,”吉霄说,“在他眼里,那不叫工资,叫人力成本,当然要评估控制。而且你知道吗,那个店长原本就是陆羽的老乡。拿钱还不出力。” “你不能因为大叶是你老上司,就觉得他都对,”方知雨说吉霄,“也不能觉得陆羽做什么都有问题。不管那人是不是陆羽的老乡,她反应的工资过低的情况是确实存在的。” 吉霄不答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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