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现在确实是春天,是冰雪融化的时刻。天气回暖,白昼开始冲淡黑夜—— 春天来临了,她的生活也该有些变化。 “蓝猫今天弹的这个跟比尔·伊文思的版本很像,应该是那个改的,”老板满眼欣赏地说,“不过那张专辑……”欲言又止。 没听到后话,吉霄关心:“专辑怎么了?” “没什么,或许是我想太多。”老板说着拿过便签,把曲名和钢琴家的名字都写在上面。“你要是感兴趣以后自己去看看。专辑跟曲子同名。” 在如泣如诉、仿佛能让凋零之心绽出新绿的琴声中,吉霄接过便签。看到曲名的刹那,她开始确信自己听明白了方知雨想说什么: 'You Must Believe in Spring',这首琴曲的名字是。 吉霄,你要相信春天。
第48章 玩笑 一曲听完她就想走。弹琴的人见状过来紧张地问她:“你要去哪?” 吉霄情不自禁地扬手, 抚女人的短发:“你去哪我就去哪。” “那我要去寰宇酒店。” “好啊。” 上车后,方知雨便困顿地陷在副驾。因为喝多了,也因为刚倾尽全力完成了一首曲子, 还因为, “昨晚就没怎么睡。” “为什么不睡?” “因为你。” 所以昨晚失眠不止是她啊。 心因此更加飘然。明明几十分钟前还在树影下落魄地一个人听歌,阴沉地做着各种最坏打算。现在却完全雨过天晴。 甜美的歌想再听一遍,这次和方知雨一起: 熟悉的旋律响起, 明明是同样的歌词、同样的女声,此刻却听出了满点的糖分,尤其是当女人唱起那句“好喜欢你,知不知道”。 说来这歌也是十几年前的了,很老旧, 会令她想起怀念的故人和泛黄的时光—— 一开始, 没有作业纸做的棺材, 也没有被涂黑的寸照。她是跟谁开心谈笑,相约一同回家。 “为什么听这个?”身旁的人却在这时问她。 吉霄按捺住感慨:“好听就听了。” 方知雨却完全陷入回忆。“你不是说小学生才听王心凌?” “谁说的。”开车的人否认, “上次你在车里没听到小宅讲吗?我的拿手曲目可是《黄昏晓》。” 当时睡着的人不知道这回事,吉霄便对着她解释一通, 并且补充: “虽然唱出来跟原唱的感觉不同, 但是呢,我唱歌起码不会走音。” “……我也不会走音。” 吉霄笑。“你最好是。” 多甜美的一首歌, 喝了酒的人却越听越难过。回忆牵扯得她又落下泪来: “别听这个了。” 吉霄人还在笑着,眼中却变幻了情绪。“好, 不听了。”她摁停歌声,“但你之前不是说哭不出来?现在听一首歌居然也能掉眼泪。” 方知雨揩掉泪水, 良久才回答她:“你不会明白。”说完侧头看向窗外。窗外是四月的春夜,刚下过一阵雨。 不知安静了多久, 女人在醉意中对着车窗伤心启口:“我其实一直很遗憾,很愧疚……但跟你重逢后,我还觉得非常不甘心。” 这是方知雨不喝醉绝不会在她面前说出的话。吉霄神色复杂地听着。 “不甘心什么?”她问方知雨。 “明明是我先认识你的,你却一直看着王乐云。”方知雨醉言醉语把她心中所想全部交底,“你每次都因为她推掉我……之前是去寰宇酒店,昨天又这样。说什么不治疗,还非要我去联谊,不就是因为你今天要去见她?我都知道的。我在朋友圈刷到你们在婚礼上的合照了。” 吉霄一边听一边回顾,想起那时方知雨来寰宇找她。那天晚上她跟何风去吃饭,方知雨却误以为她见的是王乐云。而她呢,在听方知雨跟她大谈特谈不该去见有夫之妇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对方弄错了人。将错就错,不过是有心试探,想知道为了她,方知雨到底能做到何种地步 没想到这人到今天还在误会,并且误会得很深。 “我说你,不会真觉得我会喜欢王乐云?” “不然呢?” 震撼。小学就给男生递情书的家伙在女同酒吧里哭着出柜。原以为今夜不会有比这更冲击的新闻,又听方知雨提起这一桩。 亏她还以为自己很了解这个人,知道她的取向、品性、甚至喜好。这么看来,人真的会变。 一边碾碎自己的认知,一边听方知雨继续跟她掏心: “她都结婚了,你就不能换个其他人喜欢?” “可以啊,”她立刻接住这话,“换你怎么样?” 原以为会很顺利地听到那句“好啊”,却等来了安静。都醉成这样了,坐副驾的人竟然在权衡利弊,最终艰难得出结论: “也不要喜欢我。” 看吧,她就知道。 方知雨看向她的目光从很多年前就充满了迷惑性,让她年少时就判断过一次,结果输得一败涂地。 感觉因果又要循环,却在这时听到面颊酡然的女人断断续续说醉话: “我对你不过是迷恋,对,我是重度迷恋你,错误的迷恋……是玩,是寻开心,是尝试……所以吉霄,不要不跟我玩,半年你坚持不了,一个月总要试的?……你不用担心有被我告白的风险,我跟你保证。” 吉霄在诧异中帮着总结:“也就是说你的取向是女人,却不会喜欢我,也不让我喜欢你。是这个意思?” “……是的。” “为什么?”吉霄顺着对方的醉话问,“我就那么糟?” “那我能怎么办?”方知雨一边抽泣一边说,“总有一天你什么都会想起来,要是喜欢我,到那天你一定会难过……而且她们说了,跟你告白就是结束。” 原来如此。 前一句她明白,但后一句是什么歪理。“她们说”?她们是谁? 跟方知雨询问,才惊讶地得知之前从老板和白夜的常客那,她居然了解过很多信息,并且以此拼凑出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有什么特殊癖好,爱去哪家酒店…… 根据这些公式,方知雨编造了很多谎言,包括但不限于自己是直女、恋爱很多次、跟她只是玩玩…… 所以,在杭州听到她说喜欢,她也无动于衷:“她们说你会逢场作戏,这么说不代表这么想,”方知雨哭得声音都沙哑,“而且床上讲的话哪能信?” 把这些错位都还原,吉霄又小心地问起她最担忧的问题:治疗。 方知雨的说法居然是,从一开始那就是她找的烂借口,为了接近她。想想也知道啊,她说,拥抱接吻的时候哪有精力去考虑什么“疗效”,单是顾着心动都很累。“所以你之前说的一点也不对,”方知雨泪涟涟地纠正她,“不是你利用我,而是我说谎利用了你……非要说,也是我们互相利用。……” 在不知第多少次的震撼中,吉霄听完了醉鬼的自白,随后就开始认真后悔起刚才离开白夜时,不该因为心情太好付了三倍酒钱。 可是,她之所以会被常客那样添油加醋地描述,跟她自己之前在酒吧里的表现分不开干系。说到底,都是她咎由自取。 这么反思完,就恍然发现除开那些因流言而生的误会,她跟方知雨之间似乎根本没有阻碍? 终于把事情理清楚的吉霄眉头彻底舒展,油门也不禁踩得猛些。 车在加速,她身旁的人却渐渐安静下来。 “方知雨,”察觉到异样的吉霄不禁出声,“你不会想睡了吧?” 方知雨点头。 “别睡啊,今晚我们可还有很多正事没做!” …… 寰宇酒店这个地方有过她很美好的回忆。中学的春天,她跟当时最好的朋友被大人带着来江岸看过夜景。当晚入住的就是寰宇——也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住这么豪华的大酒店。从那之后这里便在她心中成为某种象征,跟“幸福”两个字紧紧挂钩。 吉霄感慨万千地跟当年的小女孩一起上电梯。 跟方知雨重逢后,回忆时不时就会来袭。就像今天晚上,看到女人坐在钢琴旁,吉霄不禁想起很多年前,少年宫二楼上台阶左转,第一个教室学乐器。透过门上的玻璃窗,便能看见教室的另一侧窗边,坐着学钢琴的小女孩。 很多年后,女人再次出现在她面前,带着一颗复杂的、藤蔓丛生的心,渴望她是那个出口。飘雪的冬夜,看着这样的方知雨,她其实很愤怒。却装得不认识她,还跟她说想要时间倒流—— “你做得到?” 做不到吧方知雨。你只会开空头支票。 纷至沓来的回忆如冬雪落下,电梯门打开。吉霄让已经在梦与醒之间徘徊的人依偎着她走进房间,刚进去,就从后紧抱住她。 女人的意识早不清晰,但正事必须今晚就做:有些话必须现在就说,明天再重复都可以。多重复几遍,听的人总会相信吧。 “我对除了你之外的人没兴趣,方知雨,”想到这吉霄对怀中人启口,“我喜欢你,从一开始我就是认真的。” 方知雨显然没完全领悟“一开始”这三个字的时间跨度,还以为吉霄说的是进公司后:“怎么可能,”她说,“你那时明明讨厌我,还一直跟我强调我不是你的菜。” 有段时间,她爱的和恨的确实是同一个人。深恶痛绝,却又实在喜欢。完全相反的两种感情原来也可以交织到如此不分明,好像怎么做都足够合理。抱着极大的恶意或善意都合理。 她不打算跟方知雨提那些,只说: “人是会变的。”吉霄说着埋头,从后亲昵地贴女人艳若桃李的面颊,“虽然顺序有点混乱,但是方知雨,你要不要不止跟我做朋友,也做女朋友?” 被突然这么发问,方知雨明显更加无措。本来嘛,前面的告白她好像都还没消化,更何况她还藏着沉重的顾虑。 “我不知道你怕我想起什么,”完全看透对方的心,吉霄在她耳边说,“但是我有失忆症。我这个人最擅长的就是忘记……所以你考虑一下吧,也试试喜欢我,怎么样?” 心中最深的隐忧一经打消,被她抱着的女人便完全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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