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情是大忌。所以她才早想好职场关系一定要清楚。搞事业都肝疼,她一个身心俱疲的打工人,在八小时以外不想跟这帮人有任何联系,更别说恋情。看到同事的脸想到的只有目标,计划,利益关系。 可是现在,同事是方知雨。 刚在烦恼,马良就进来。听说她在会议室,马良来跟她确定新系列的平面设计。期间说到什么又提到方知雨,说当时有个构思需要考虑茶叶的生长环境,所以询问了蓝猫。对茶叶,蓝猫是真的懂。 跟马良聊完新系列,吉霄顺便跟她提到人事调动。让她做好成为设计组小组长的准备,清明后回来会正式通知。 小姑娘听到这个很高兴,碰巧饭点快到了,便跟吉霄闲聊起来。说着说着谈及去杭州的事,说蓝猫对此好像特别渴望,今天还撞到她去研发部问产品配方。 喜欢什么,想要什么,觉得自己一定可以完成什么,之前明明是她自己在方知雨面前大讲特讲,说以后只想听她说这些。现在别人有上进心、有渴望了,她却因为私心犹豫不决、背叛专业。 “及时雨,你知道蓝猫之前是做什么的吧?”刚想到这,就听马良问她。 吉霄回过神:“嗯,她简历上有写。” “对哦,你看过我们的简历。” 吉霄奇怪:“怎么了吗?” “没什么,”马良说,“我还怕你不知道蓝猫以前就是种茶的,也制茶。其实去杭州,她对口。” 吉霄听完,只淡淡地答:“我知道。”随后奇怪,“可是你为什么帮她说这些?” “因为蓝猫之前一直在行政部做杂务,对产品和那些门店细则她肯定没有其他同事那么熟悉,一个星期要背完对她来说很困难,到时候出来的结果肯定比不过别人。但就这次的任务而言,她分明就有一个很大的优势,那就是懂茶,我却没听她跟你提过。而且……唉。”欲言又止。 “而且什么,”吉霄问,“你直说。” “之前她在行政部,文件一开始做得不太好,或许令你们西部区的同事不那么满意……但是后来她都学好了……” 明白了。这是怕她因为前同事们的负面反馈,看不到方知雨的好。 “放心,我不会把跟这次工作无关的意见考虑进去的。”她跟马良说,随即再次直指问题的核心,“可是你好像还是没回答我,为什么帮蓝猫说话?就因为你们关系好?” “因为我觉得她确实适合!而且……”话都到这了,马良实话实说,“其实就连我自己,以前也对蓝猫有过偏见。” “为什么有偏见?”吉霄不禁问。 “她刚进公司的时候不声不响,反应好像也总慢人一拍……怎么说呢,跟现在感觉就像是两个人一样,”马良回忆,“后来因为一个项目,她被派来协助我。刚开始配合的时候我很不耐烦,中间一次让她一个人去工厂找材料。后来忙事情忘了这一茬。她居然一个人在市郊等到晚上……那天还下大雨……” 一听就是方知雨会做的事。这一点既吸引她,又叫她恐惧。 “差不多是那之后,我开始重新认识她,发现她做事情其实很靠谱。而且后来她越变越厉害,手脚也比以前麻利了,办公室打印机坏了都不用找师傅,找她!” 吉霄听到这,藏住心事,说马良: “人选的事我会好好考虑。看到同事的优点是好事,以后继续保持。但是公是公私是私,如果觉得对蓝猫有愧,就哪天约她敞开谈谈。该道歉道歉。” 马良听得不好意思地直点头。吉霄却在说完后觉得自己挺可笑的: 可不是,她也该把公和私理清楚。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午餐后,她上了闹钟在休息室想打一刻钟的盹,结果刚闭上眼睛,私心又来烦扰她。 私心让她回想起上个礼拜六。那天一整天,她都和方知雨连着语音。时长718分钟,在凌晨被系统终止。 方知雨第二天还专门发信息来解释,说不是她挂断的。她知道,但也假装不知道,假装自己没有听着她吃饭,行走,坐车,四处游荡…… 假装没听到中途方知雨问她,还在吗。称呼是“及时雨”,好像方知雨做这一切其实与私心无关,与工作有关,为了换取信任,证明自己的站队不是谭野那边。 假装没听到她回家,开两道门。后来去走廊上问别人是不是洗完了,别人答是的。那么我马上来。嗯,你去拿衣服吧,我帮你看着位置,等你来了我再走。 然后方知雨把她的手机留在屋里,听上去是去洗澡了。 跟人合租,环境应该普通了。不像她,一个人住,放得下钢琴,还放得下浴缸。 既然方知雨在洗澡,她也打算洗了。还打算泡个澡。 就是这时她突发奇想,把手机和音响连上,放大声音。这样她在浴室里也能听见。 可是刚脱掉衣服拧开花洒,浴室外就传来了奇怪的声音。隐隐地,吉霄好像总听到有人声。但又不太确定,因为被花洒声掩盖了大半。 在疑问中加快速度。等花洒一停,吉霄就听清楚了: 好像确实是有女人在呻*吟。 ? 什么情况。 不明所以,就是心乱到连澡也不想泡了。头发都没吹就跑到音响跟前确认,结果遭遇一重暴击: 她听到了粗重的男声。 这是做什么? 还好男声出现便是结束。那边终于不吵了,但吉霄已经既反胃又动怒: 是现场?还是在看小电影?忘了自己还在跟她连线吗?还是说故意的?生怕人家不知道她是直女? 让她不许挂电话,就是为了给她听这个? 怒气上冲,便在那么久以来第一次摁下静音,直接对着手机骂人: “你有病是吧?方知雨?!” 然而,回答她的只有空气。 “方知雨?!你声音露出来了!!” 还是无人应答。 她又喊了几声,那边仍然没有人。 到此,她才在尴尬中恢复了一点理智,试着重新分析听到的一切: 前情是,方知雨去洗澡,而且她关门了。如果那个男欢女爱的声音是从浴室传出来的,那应该有花洒声才对,可是没有,说明不是; 如果是方知雨在房间里看小电影,听到她骂人了,她也不可能没一点回应,说明也不是。 那么……声源难道是她隔壁? 她住哪啊?桥洞下吗?隔音差成这样,她能忍? 而且看这样子,绝不是今晚才有。对这种例行折磨,方知雨难道一点感觉都没有?像樽佛一样。 又想起她对行乐是有惊恐的。所以这声音或许会令她觉得相当困扰。不搬家吗?不害怕吗? 她究竟是害怕上床,还是只是害怕床?不在床上呢? 说起来那晚也是,她们亲热的开头是很惬意的,直到躺上床,方知雨才开始不适。目光恐惧,呼吸急促。 焦虑症源于恐惧,治疗方式有好几种。其中一种是让患者一步一步接受,了解她的恐惧并不真实,只是认知错误。那件她害怕的事情,即使做了也不会死。 刚想到这,放大了声量的音响里就清楚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吉霄连忙重新摁下静音。 然后,她终于再一次听到方知雨朝她奔来的足音,以及那一句庆幸: “哇,还连着!” 她方才还乌烟瘴气的心情瞬间好转。好到可以倒杯红酒。 那之后,她便吹干了头发。穿着睡裙悠闲地坐到客厅里,抱了毯子过来,一边喝酒,一边听方小姐给她播电影,《重庆森林》。 电影太熟悉了,所以她全程走神。想了很多,也不可避免地想方知雨。她手上有浅红色掐痕,脸也是破的,额头上的伤口倒是长好了,摸上去的触感和她的脸颊不同。 方知雨的触感是顺滑、柔软的。即使很靠近,她的身上也闻不到任何香水味。但是是有清香,或许是她的洗发水或沐浴露,还有衣物的味道…… 她种茶,也很像茶。茶树开花的时候纯白洁净,要很凑近才能闻到淡香。而且茶性易染,就是说茶是一种十分敏感的气味载体,所以才能吸收一方山水云雾,株树不同,味道也不同。 这也是为什么采茶人不能用香水、护肤品,不要染指甲油,沐浴最好从简。采下后保存也要小心,这样才能保证茶纯正的本味。 而她呢,想破坏那种纯白。 接下来的想象越来越糟糕。想知道方知雨此刻是什么样的。才洗了澡,短发湿着吗。她在想入非非,电话那头的人却天真得很,大晚上地传来舞步声,还五音不全地哼歌。之后一个人也笑出声…… 疯子。 可她也一样,是疯了才会保持通话,并且由衷地想看方知雨在她面前跳这支舞。再笨手笨脚,也比小猫可爱得多。但方知雨自己好像不喜欢可爱,她说,为什么一定要可爱?当时面都不吃了,表情还很生气。多么生动鲜活,一点也不无欲无求。 吉霄一边想一边躺下来。看着手机,就像看到某某在她身旁。想与她靠近点,又觉得那样很危险。 但是,她想,如果是做梦。 梦不会有问题,道德上的,法律上的。梦不用分公私,更不介意人的真实想法。 如果想法会暴露,那么她是个低级动物。七情六欲,自私自利,有时候悄悄把别人当傻子。第一次和大学室友一起聚众看美剧,到某个激情片段,她看的是女人。如果想法自动暴露,那她那一刻就原地爆炸了。 所以,感谢世界给她这层人肉皮囊。这样,游戏还能继续—— 因为方知雨不会明白她。 吉霄朝着仿佛躺在她身旁的幻象伸手。 别躲开,方知雨。如果你知道我想对你做什么,仍能不躲开就好了。 要是行星撞地球,会有好事发生吗? 后来,她在梦里有些失控。梦里的方知雨充满同情地把满身汗湿的她抱在怀里,抚摸她的头,甚至亲吻她,就像她是她刚从野外救回的小动物。梦里的方知雨稳定,可靠,永远不会背朝她。 可是现实不是那样的。现实中人会背叛。所以轻浮的快乐和深邃的幸福,她只需要前者就好。后者要赌博、要代价,要对另一个人彻底袒露自己。还不如躲回壳里,躲进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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