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页面上有很多笔记,有何风的,但也有她的。 其中一条更是划出重点,后面打了几个问号—— “病因与儿童早期与父母的关系中,爱与侵犯感觉同时存在有关。” 吉霄盯着书。 * 何风透过诊室的窗户,看院里开始有开花迹象的紫藤,欣喜地拍了一组相片。 随后就有些可惜,因为想起之前那个失忆的病人。她一直说喜欢紫藤花,还说春天开花的时候,她一定回这里观赏。 现在春天来了,她却没有如约出现。 何风还挺喜欢她的。治疗期间她们聊钢琴,聊电影,为了她的康复,她还推荐她去看了一些书。 心理医生和病人会达成一种很特殊的关系,不是朋友,不是亲人,但又非常亲近。可是交汇之后,最好的结果却是她们能退出彼此的人生。因为那说明作为治疗者,她的职能达到了。 最近一次见到病人是几个月前。年初,在烟雨的年会上,何风很意外地遇见了她。 烟雨这间公司称花名。对此何风总是有些反应不过来。无论是病人,还是其他她的旧相识,总觉得在公司里他们都有了另一个名字、另一幅面目。 虽然感觉陌生了些,但何风还是为病人开心。看她样子恢复得不错,已经回归了正常的社会生活。 然后她就想起去年。有一天,病人给她推荐了一首很美的钢琴曲,叫《紫丁香》,拉赫的作品。 “拉赫是谁?”用手机播放琴曲后,她问病人。总觉得这名字耳熟。 “钢琴家。”是学钢琴人的噩梦,同时也是美梦。噩梦是因为拉赫的曲子很难,美梦则是因为它们都太好听了。 病人没说这些,只说她小时候学弹过这曲子一段时间,没学完就放弃。想不到最近重捡起来。 “小时候?能记起来具体是几岁吗?”何风问她,“也是之前学莫扎特那时候?” “不是,”病人说,“K545是在少年宫学的,这首是后来在家学。” 说话间,音乐继续。何风被琴声打动:“真美。” “我觉得它和医生你的名字很像。”病人却说。 何风奇怪: “怎么说?” “拉赫得过抑郁症,”病人语速缓慢地告诉她,像是在努力组织语言,“他的第一部作品由于指挥问题,演出失败。他大受打击。后来他和他表妹相爱……当时不允许,但他们就是结婚了,在春天。” “《紫丁香》是他病情好转,结婚后写的。……像从噩梦中醒来,走向河岸……终于能呼吸,一阵河风吹来。” “哇,”何风很惊喜,“第一次听人这么解释我的名字,刚才那一刻我甚至心动了!” “是吗?”病人害羞了。 “既然喜欢这首曲子,小时候为什么放弃?” “太难了,而且那时我已经放弃考级。”病人说,“有段时间我对钢琴没了兴趣,甚至讨厌。现在却觉得弹琴很好。不然不会认识这么美的曲子。” “是这样,”何风感叹,“人生总是后知后觉,总会觉得某些过去更美。” “医生,你也觉得过去更美吗?”听到这,病人突然问她,“我是说,人生有时候,就像一片叶子凋零。” 何风怜惜地看着病人,回答她: “如果你从此刻看向终点,或许是有这种感觉。但如果你站在终点回望,就会觉得过去的每一刻都是鲜活的,该好好过。” 说到这她想起: “我以前在心理治疗史上看过案例,拉赫也接受过催眠治疗,对吗?” “不清楚。” “我待会儿查查,应该就是他,”何风来了兴趣,“看来我也要把他的音乐找出来听一听。也想去看看紫丁香,不知道花期是几月,现在有没有的看?” 病人听到这笑了,慢条斯理、思维跳跃地说:“小时候,我还以为紫藤花就是紫丁香……三年级吧,我得过怪病。妈妈带我看了很多医生都没用,只能每天去医院输液。爸爸很忙,总是妈妈骑车带我去……会经过一棵紫藤树。我的病是在紫藤开花时治好的。那天我和妈妈都很开心,回家经过那棵树还专门停下,在那休息。后来我们在花园也种紫藤,然后,……” 说到这,病人的笑容僵住。 何风从旁观察,发现从刚才起,话题就一直围绕某个记忆模糊点。现在是时候介入进行引导: “告诉我,你现在脑中的画面是什么?” “紫藤……和一个女孩。”病人说,“短发的……站在花下,但是……”痛苦地想了一阵,病人甚至急出眼泪,“我想不起她的脸。” “别着急,没关系,”何风温柔地握住病人的手—— “先休息一下,时小姐。” ……
第30章 私心 方知雨紧张地看着坐她面前看平板的吉霄。 离清明放假还有两日, 明天下午,大部队会提前半日往杭州出发。所以今晚吉霄就会确定这次杭州之行跟她同去的是谁。 就在刚才,吉霄抽查完了她对产品知识和背景资料的记忆。现在正在看她的门店表现汇报。 方知雨忐忑地等待女人的回应。 虽然不能说每一问都答得天衣无缝, 但她觉得今天的表现比想象中好。在进入会议室前, 她还觉得好像背下的东西突然间全忘了。还好真正被问起的时候,那些知识又浮现在脑海,没让她努力白费。 过去的一个星期她都在门店度过。重点学习产品制作, 再就是外卖打包、辅助收银。 好在她之前打工经历复杂,做起活路来手脚麻利,加之对茶叶熟悉,所以记配方有点优势。最后两天,店长见她表现不错, 竟敢让她也接待客人、帮着点单。 话虽如此, 要兼顾门店实习的同时完成去杭州的准备, 绝对是个艰巨的任务。这一周间,她几乎拿出了中学时念书的劲, 只要没有客人,就站着在心里默默记忆。这事情回家路上也在想, 吃喝拉撒也在想, 连做梦都是哪个系列、哪种奶茶,门店卫生准则, 对客人要先说什么、后说什么…… 其实入职培训里涉及过这些,但当时就是拿着手册, 听人事把上面的文字过了一遍。这和真正做起来是两码事。就像热情讲礼貌,几个字看着多简单, 但忙起来心情烦躁还要保持服务意识,就真正是门考验—— 她觉得, 门店上的大家赚的都是辛苦钱。 “在门店累吗?”刚想到这,就听吉霄问她。 “累。”她坦承。说起来在老家她地里山间遍野跑,但写字间坐久了再去门店,还是感觉到了辛劳。更别提要记的还那么多。 “那你怎么没调休?”吉霄问她,“这两天可以休息的。” “可是你要抽查。” “可以视频进行,”吉霄说,“对着稿读还是真理解,我反正一看就知道。” 但她不想视频,她想来公司。这样还能趁午休去研发部再熟悉下产品,也能再记记之前从丸子那里要来的培训资料。 方知雨没有说这些,只关心:“所以我的门店考核结果怎么样?”小心翼翼,“及格了吗?” “岂止及格,”吉霄说,“店长甚至来跟我争人,希望你留店。” 方知雨听到这,一直紧绷的神情才松弛,禁不住露出笑意。 “刚才问答你表现也不错,”吉霄继续肯定她,“看得出来是真的用了心。一个礼拜做成这样,以后可不能再说自己学东西慢。” 听到这样的认可,方知雨难免欣喜,直言:“因为我是真的很期待能去杭州。” “期待”。这样的词从方知雨嘴里说出来可真新奇。却又令吉霄心情复杂:“我能问问你为什么那么期待吗,方小姐?” 吉霄这个人向来公私分明。在公司里,她几乎不会叫她“方小姐”或者“方知雨”,而是称花名。偶尔那么称呼,那也多半是休息时刻,又或者谈公事谈到情绪激动。 总而言之,“方小姐”出现,说明她想聊私事,但现在离下班还早,又是在面谈。 直觉就在这时敏感地泛滥,让她瞬间察觉到吉霄真正想问的是什么: 大约就是,你之所以那么积极地申请去杭州,就是因为能跟我一起吧? 她不否认自己喜欢跟吉霄一起,但这跟她申请这次机会的缘由无关。她甚至发现自己讨厌被吉霄这么认为,因为这样就抹去了她对这份工作刚刚燃起来的期许,还有过去一周间所有的认真跟努力。 “因为我喜欢茶,所以我想去看杭州的茶田,去喝最正宗的西湖龙井。”方知雨倾尽认真地答,“西湖龙井作为名茶之首和我种下的到底有什么区别,不去看、不去尝我是不会知道的。烟雨未来不是想做跟龙井有关的产品吗?你说过,品牌部这次去的目的之一就是做前期记录。而我,很希望自己能成为这个做记录的人,带着我对茶、对烟雨的理解。所以我申请了,所以我期待。” 说到这,方知雨难以自控地直言:“及时雨,或许我在工作外有些私事做得不够成熟、令你感觉到不快了……但杭州这件事,我希望你能公事公办地考虑。” 吉霄完全没想到能从方知雨嘴里听到这些。“我不是那个意思,方……蓝猫。”她有点难堪,但又很快装回冷静,“我这边没其他问题了。你去忙吧……人选定了我今晚发群里。” 方知雨离开后,吉霄才长舒一口气。 什么情况,居然要从职场新人的口中听到对她的提醒,要她公事公办。她的私心有那么明显吗?不是吧。 方知雨这个人,难道会读心? 其实这次该谁去杭州,她是有偏向的: 加上后来突然跟她提出意愿的洛希一起,候选者一共四名。她们中间,她确实觉得方知雨是最适合的。这次需要的是一个去体验并做好记录的工具人,方知雨说不定会带来相当的惊喜;更不用说她懂茶——光是这一点,就让她和制茶人天然地站到了一起。 但是,吉霄的私心却在畏葸。 四天三晚要跟方知雨独处。会发生什么?她能保证这段关系仍在她的控制中吗? 有公事在身,就实在不想分心处理私人关系。那么别和方知雨同个房间吧。可那样不更奇怪?同部门的上司下属不住在一起,别人会怎么想? 怕去了失控、影响公事,更担心自己做这个决定根本上还是因为从内心而言,她想跟方知雨一起去。选择方知雨,真的客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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