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宝蓝坐在床边跟他说,“那些东西是彻底要不回来了。” 要不回来了? 那可是他存了大半辈子的东西啊!怎么能要不回来了。 钱父貔貅属性显露,两眼睁圆,肉疼到再次晕过去。 钱父大名叫钱秀,原本是有钟灵毓秀的意思,可惜他不管是做事还是做人都只进不出,旁人便取了“秀”的谐音,叫他钱貔貅。 钱貔貅被放了血,外头那些人丝毫不会心疼他,只会幸灾乐祸的觉得畅快。 毕竟新水州谁人不知钱貔貅的抠门吝啬。 当年新水州大灾,所有商贾捐钱放粥赈灾,最少的也给了百八十两,唯有钱府一文不出,只在门口摆了两天的粥。 那粥稀到什么地步呢,就是把半人高的粥桶倾斜往外倒,拿着篦子蹲在一旁去梳,都梳不出一碗的米。 说是粥,但比刷锅水还寒酸。 钱貔貅的名号也是那时打响。 他这样的人,敢做还怕别人说,对外相当要脸面,谁要是当面说他抠门吝啬,他能记几个月。 这种的老丈人,谁敢要?这等人家哪个新妇敢进? 所以当初钱府嫡长女钱枳出阁的时候,钱家夫妻俩难得大方阔绰,办了上好的流水席不说,还陪嫁了不少东西,给女儿把脸面做足。 众人觉得钱父疼爱嫡长女的背后不乏有利用她出阁喜事来挽回钱府名声的私心。也因为场面充的好,翌年果真给儿子娶到了新妇。 前段时间钱三姑娘钱橙出嫁,众人围在他门口大声嘀咕,说钱府这场喜事怕是一毛不拔还大赚一笔。 钱橙可是个不受宠的庶女,钱父怎么可能在她身上花钱,说不定他还想着拿女儿的聘礼给邹氏所生的小儿子娶媳妇呢。 当时他们堵着门口话都说得这么难听了,你看钱府上上下下可有一个人敢站出来反驳的? 不过今日倒是稀奇啊,钱貔貅给钱橙补了几板车的嫁妆?! 街坊邻里众人大伙,看热闹不嫌弃事情大,这风头刚漏个声,他们立马吆喝宣传起来。 说的有鼻子有眼睛,好像钱父给钱橙补嫁妆的时候,他们就在现场亲眼看着,生生描绘出一副“父慈女孝”的美好场面。 只要看钱府尤其是钱貔貅吃瘪,大家就高兴,管它事情真相到底是怎么样呢。尤其是一边是积极赈灾放了一年馒头米粥的司府,一边是让灾民喝洗米水的钱家,该帮谁众人心里都有杆秤。 “自愿给的,肯定是自、愿给的啊,钱三姑娘出嫁前在府里什么性子你们又不是没见到过,她还能从钱貔貅手里硬抠走银子?” “再说了,司府那样的人家能缺这点东西?还不是钱貔貅上赶着巴结硬、送、的!” “对对对,我当时都亲耳听着呢,钱三姑娘不愿意要钱貔貅还不乐意,拿当爹的身份压人家小姑娘。小姑娘能怎么办,只、能收着了。” 他们把事情传出去,舆论已经如此,导致钱府说什么都没人信。 司家财力丰厚是事实,钱橙性子怯懦在府里任劳任怨被人欺负也是事实,这样的一对小夫妻能从抠门吝啬一文钱掰成两瓣花的钱貔貅哄走东西? 谁信呢。 而且钱父要脸面,钱母顾忌着钱柚的婚事,两口子对于此事只能打碎牙混着血往肚子里咽。 钱母因为这个,短短一个时辰内心脏疼了几回,钱父醒来后嘴边更是起了一圈燎泡,躺在床上又哭又骂,悔的肠子都青了。 早知道不贪这便宜了。 他骂司家还不敢骂的直白,生怕被人听见了得罪司家,只敢指着钱橙的大名咒骂,毕竟她姓钱。 莫说骂了,钱父掐死钱橙的心都有! “老爷。”管家从外头进来,身后还跟着个端汤药的下人。 钱父被扶着坐起来,边接过汤药边说,“买把清火去毒的婆婆丁煮水喝就行,买什么汤药浪费银钱。” 管家,“……是。” 一提到银钱,钱父心脏就疼,免不得骂钱橙跟那什么五少爷两句。 喝完药,他哎呦呦着要躺回床上的时候,管家拿过来一卷画筒。 钱父素来附庸风雅,书房里文房四宝都有,可如今实在没心情欣赏画卷,连连摆手,“拿走拿走。” 管家道:“这是司五公子让周黄送来的,说是特意给您的。” “司五送的?给我的?”钱父一个激灵坐起身,眼睛锃亮,心底甚至隐隐怀着希望跟期待。 司家送钱来了? 钱父吞咽口水,下床的时候连鞋都没穿,赶紧接过画卷走到门口,对着外面的天光缓慢展开。 他因为太激动,导致手跟嘴唇都在抖,大气都没出。 寒冬腊月他也不觉得冷,眼里心里只有司锦送来的这幅画。 老天保佑啊,一定要是钱票跟地契! 司家要是这时候乖乖把丰德布庄的地契送来,他以后还认司锦这个贤女婿,也认钱橙这个女儿,要不然他就把钱橙的名字从族谱里划出去!让她成为无根无父的弃女! 钱父心里畅快的想着。 画卷缓慢展开,是副白底黑墨画,没用水彩也不算精细,但粗略的几笔勾勒就把这幅画该表现出来的灵魂刻在了纸上,足见对方画功的功底。 这是根据《孝经·二十四孝》里的一则故事演变出来的一副画—— 《羊羔跪乳》。 钱父愣怔怔看着手里彻底展开的画卷,呼吸发颤大口喘息,人往后退了两步,差点再次厥过去。 钱父把画摔在地上,狠狠啐了两口,觉得不够解气,甚至抬脚上去踩碾。 他抖着手,指向管家,“去,去把唐宝蓝给我叫过来!” 管家不敢忤逆,边让下人看着钱父免得他当场气死,边小跑着去喊钱母过来。 管家心里偷偷感慨,要是说在气人这方面,三姑娘实在是比不上三姑爷啊,三姑爷是懂得哪里扎心往哪里捅的。 那幅画就差把“你配吗”三个字写钱父脸上了。 钱父显然也是看懂了,才会这么生气。明知道他喜欢舞文弄墨,司锦偏要利用这种方式来羞辱他! 让他心头最后的净地都被这墨染黑! 唐宝蓝刚进门,钱父就把画从地上捡起来,几乎甩她脸上,“你看看,司锦刚让人送来的。” “你说他送这画来是什么意思,是讽刺我吗?是说我不配让钱橙羊羔跪乳是吗!” 钱母打开画,脸色也是一沉。 钱父胸腔都要气炸了,趿拉着鞋在屋里走来走去: “我虽对钱橙不上心可也没饿死她冻死她吧?就这她还不学着感恩,怎么着,这世上只有她那早死的娘值得她挂念吗!我就不是她亲爹吗,我就不配她跪在地上感激吗!” “他这分明是替钱橙出气呢,替钱橙指着我的鼻子拐弯抹角的骂我。他是不是觉得我看不懂,是不是还想用这个羞辱我这个老丈人!” “要么说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司锦那么护着小贱人是因为她俩是同等货色!什么司家人什么百姓心里的财神,都是狗屁!就该让他们亲眼看看司锦是个什么东西!” 活不到双十?依照钱父来说,司锦明天就暴毙了他才觉得痛快。 钱母觉得钱父被刺激疯了,什么话都敢往外面说,她立马使眼色让管家等人出去。 钱父不仅骂司锦钱橙,他甚至倒打一耙将事情怪到唐宝蓝脸上,啐骂她: “瞧瞧,这就是林氏那个贱妇生的好闺女。你当初非要把林氏买回来,现在好了吧,都是你做的孽,没你这个因怎么会有钱家今日的这个果!” “你怎么就这么逞能要强呢,我纳邹氏你就得买林氏,处处想着掌控我掌控钱家,这个家到底是我说的算还是你说的算?” 钱父多年怨气一朝爆发,指着唐宝蓝的鼻子骂,“你记着唐宝蓝,这个家姓钱,是钱秀的钱,不是你唐宝蓝的唐!” 唐宝蓝听到这里才听明白了,她把画卷卷起来放在桌上,“老爷这是把所有的错都推我身上了?” 从司锦怪到钱橙,从钱橙怪到林氏,从林氏怪到她。 好好好,他就半点错都没有,该死的全是别人。 “既然你不满,干脆咱们和离算了。”唐宝蓝坐在椅子里,开口时语气平静,显然不是第一次有这个念头。 “和离?”钱父像是听到了笑话,目眦尽裂的说,“你也配!你只配被休!” 和离要分家产的,一人一半,钱父现在最听不得的就是分钱。 这都是他的,是他多年打拼的结果,跟唐宝蓝一文钱的关系都没有! 唐宝蓝脸色瞬间冷下来,“我唐氏女,从来只有丧夫,没有被休。” 她要是被休了,钱枳怎么办?钱柚又怎么办,她儿子儿媳如何见人?她娘家脸上更是难看。 “我七出无错,你可没资格休我,”都要休妻了,唐宝蓝也懒得给钱父留那点遮羞布,“再说了你钱家能有今日的财力,全因我唐宝蓝,就算有人该被休,那也是你。” “贱妇住嘴!”钱父听不得最后这句话,头脑一热上前两步,一巴掌抽在唐宝蓝脸上。 真是给她脸了,还要休丈夫?不管教管教她简直要无法无天啊! 她嫁给自己替钱府赚钱都是她应该的,什么叫钱府有今日全亏了她。 他这一巴掌用了十分力气,唐宝蓝嘴角出血脸瞬间肿了起来。 她自幼强势根本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钱父敢动手她就敢还击。 唐宝蓝见钱父还要打她,伸手握住旁边的小花瓶,毫不犹豫朝钱父的脑袋砸了过去。 闷响一声,钱父头破血流倒在地上。 看着躺在地上抽搐的丈夫,唐宝蓝把瓶子扔他身上,扯出巾帕重重擦着嘴角血迹,脸上竟露出一抹轻松微笑。 这个家,其实有没有钱父都一样。 唐宝蓝从屋里出来,让管家请大夫,一是给自己消肿二是把钱父救活。 至于钱父以后是躺着还是站着都不重要,活着就行。 唐宝蓝抬手拂平自己微乱的头发,缓慢吐气。她丈夫得活着,因为她不能担弑夫的罪名,她的孩子们身上也不能有这个污点,钱府还需要她撑着呢。 “去把钱橘叫过来,我要仔细问问季府那个继母的事情。”钱母开口。 管家头都不敢抬,“是。” 钱母抬脚离开这屋。钱府有今天这个乱局,全因钱橙而起。她辛苦网罗而来的银钱不能白被钱橙拿去,她脸上这重重的一巴掌也不能白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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