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已经和顾柏舟约好,今早回家一趟,顾知忧婉拒李阿姨的盛情,“谢谢阿姨,中午和爸爸说好了,要回家看看他。” 李阿姨点点头,一时有些感慨:“是该多回去看看,这人老了,就盼望着儿女能多陪在身边说说话。”善解人意道,“那下次有空了再来阿姨家。” “好。”顾知忧礼貌地和李阿姨告别。 地表逐渐回温,顾知忧绕着跑了一圈,打道回府。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粘作一团。她提着干净的衣服进了浴室,水汽氤氲。 再拉开门,端庄优雅的身躯藏在蓝丝绒长裙里,纤纤玉足踩上柔软的地毯。理了理裙摆,顾知忧在梳妆台前坐下,拉开抽屉,是琳琅满目的首饰。 修长的手指在黑海绵的表面徜徉,犹豫着,挑选着,最终在一对钻石耳钉前停了下来。 对着镜子戴好,再抹上冷茶色的口红,轻轻抿唇。准备就绪,顾知忧拿好手包,站在玄关处环视一圈,放心地阖上大门。 天空湛蓝,万里无云,澄澈如洗。阳光肆意地普照大地,输送能量。 车子在十字路口停下,金乌耀眼,顾知忧放下遮阳板,从手边的储物箱里取出墨镜。 沪宁华庭不愧是上海别墅区的门面。 欧式风情的仪门高大巍峨,繁复的空间设计还原古典气质的奢华。 衣冠楚楚的仪卫在长街上巡逻,见到车开进来会停下来敬礼问好。 放眼望去,绿茵草坪与天相连。 一幢幢小洋楼拔地而起,风格各异。 拐进黑色的栅门,把车停在后院的车库里。许管家迎上去,为她拉开车门,“小姐回来了。” 顾知忧锁上车,把钥匙丢进包里,“嗯。爸爸吃过早餐了吗?” “吃过了,在书房等您呢。” 庭院里栽了棵槐树,三四层楼高,绿盖如阴。傍晚时分,如果不在意蚊虫,倒是个乘凉的好去处。 从正门进去,在玄关换上拖鞋。客厅里空无一人,水晶吊灯折射着清冷的光。 摸着顾知忧的脾气,许管家也没解释什么,只专心引路。 谁料,她今天出人意料地问了一嘴:“其他人呢?” 许管家微怔,走神了片刻,才道:“萧杨少爷还在楼上睡着,太太出门去了。” 顾知忧唔了一声,不再多言。 敲响书房的门,顾知忧推门而入。顾柏舟背对着门,正侍弄着玻璃窗前的绿萝。绿萝生机勃勃,长藤落地,繁茂得几乎要将支撑在花盆底部的架子遮住。 他的鼻梁上架着副无框老花镜,提着喷壶,给绿萝浇水。阳光撞入缭绕的水雾,迸出七彩斑斓的颜色。 顾柏舟把喷壶摆放在窗台上,踱步到沙发旁,顾知忧上前搀扶着他坐下。 上次在医院留观了两周,身体状况基本稳定后,顾柏舟就搬回了家里。医生叮嘱他,要好好休养,切忌动怒,不可太过操劳。 书桌上堆了两本书,书签夹在缝隙里,尾端露了出来。顾知忧叹了口气,“爸爸应该听医生的建议,好好休息,等身体康复了再看这些书也不迟。” 顾柏舟摇摇头,“不碍事。”目光和蔼地望着顾知忧,“爸爸还没老到看书都费力的地步。” 顾柏舟这么讲,她也无话可说。 闲聊几句,顾知忧扯开话题,和顾柏舟说了杜维的事情。 虽然顾柏舟已将顾氏集团全权交在她手上,也嘱咐过不必事事都征询他的意见,自己拿主意就好,但他毕竟是公司的正牌董事长,也是她敬爱的父亲。于情于理,她都要把这件事告知他。 顾柏舟安静地听着,时不时点头,到最后也只评价了杜维一句自作自受,再无其他。 老实讲,顾柏舟在公司时,就洞悉到了杜维不安分的心思,碍于最初相助的情面,没有点破。此番尘埃落定,像是看了一场繁华落尽,只是觉得叹惋。 当然,他也没忘记表扬顾知忧。 短短两年,顾知忧从一个涉世未深的孩子,历练成一个沉稳自持、有勇有谋的人。 顾氏集团有这样的领导者,他很安心。 “知忧,你做得很好。”顾柏舟不吝啬赞赏,同时亦有深深的欣慰。 顾知忧不敢独自居功,笑道:“关于杜维背后的那些消息,都是阿愿查的,我自己倒没做什么。” 顾知忧从小到大的朋友不算多,在他这边有名有姓的也就那么几个。顾柏舟略一思忖,就想起来了,问道:“可是时家那孩子?” 顾知忧嗯了一声,“爸爸还记得阿愿?” 眼角笑出细纹,顾柏舟回忆道:“和你是高中同学,来咱们家做过几次客,对不对?” 顾知忧点着头,心底莫名地雀跃。 上高中的时候,顾柏舟整日忙于公司的事情,白天几乎不在家。饶是如此,他还是记得她带回来的朋友。 “这次的事情,小羊也帮了我大忙。”顾知忧睫羽半垂,却遮不住眼底的笑意。 听这语气,似乎对弟弟有所改观?顾柏舟心底藏着高兴,嘴上不咸不淡道:“也算是没丢顾家的脸。” 这些年,姐弟俩的不亲近,顾柏舟看在眼里,急在心底。作为一个父亲,目睹自己的孩子隔阂离心,他心里难过,觉得是自己教育的失败才导致这样的局面。 如果不做出任何改变,一直僵持下去,顾柏舟害怕自己百年之后,顾知忧在世上一个亲人都没有了。他如何能心安? 把顾萧杨安排进公司便是这个意思。在顾萧杨入职前,顾柏舟曾与他彻夜长谈。一方面勉励他要好好作为,干出自己的成绩,另一方面也嘱咐他不能给顾知忧添麻烦。 顾萧杨自己承诺道,会尽力修补和姐姐的关系,不叫旁人看顾家的笑话。还玩笑了一句,只要不是读书学习,他都愿意尝试。 事到如今,顾柏舟的舐犊之情,被顾知忧切身体会了大半。 在医院的时候,听到顾柏舟给顾萧杨安排采购部经理的位置,她还误会父亲溺爱幼子。 当时真是糊涂,细想便知道,顾柏舟何曾是一个不顾大局的人? 正当顾知忧自我反省时,顾柏舟伸出手,抚上她额角的鬓发。他的女儿从小就是个标准的美人胚子,像极了她的母亲。 如今,儿时稚嫩可爱的脸庞出落得越发标志,天庭饱满,鼻梁高挺,线廓流畅。 怎么一眨眼,就长这么大了呢? 顾柏舟的眼里积聚着泪珠。 咚咚。 敲门声打扰了一室温情。 许管家隔门问道:“老爷,太太回来了,是否可以准备午膳?” 顾柏舟扭头望向顾知忧,问:“中午留下来吃午饭吗?” 以往每次提这个问题,都会从顾知忧那里得到否定的答案。 偶尔顾柏舟也会打感情牌,强行留顾知忧一两回,顾知忧孝顺,不违拗他的意思。但是到了餐桌上,他明显能感受到顾知忧的委屈和不自在。 顾柏舟渐渐想通了,如果顾知忧不愿意,自己不会再勉强她。 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怎知这一回,顾知忧稍一思考,点头答应道:“好。” 这一次答应得这么爽快?顾柏舟小小地讶异了下,眸珠微滞。他转念一想,也许是和顾萧杨的关系缓和了一些,坐在一起吃饭,没那么让她不舒服了。 不管怎么说,都是一件好事。 顾知忧是想起了早晨李阿姨说的话。 “是该多回去看看,这人老了,就盼望着儿女能多陪在身边说说话。” 天伦之乐,儿孙绕膝,这样的场景应该是顾柏舟希望看到的吧。 先前,她因为内心对顾萧杨和杨妍的隔阂忌惮,有意不与他们同处一室,因此也不得已放弃了许多陪伴顾柏舟的时光。 现在想来,她的确没有照虑到父亲的感受。 他一定希望自己多陪陪他吧。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顾知忧不想这样的遗憾发生在自己身上。 和顾柏舟并排走出书房,客厅里闹哄哄的。 顾萧杨顶着鸡窝头,家居服也没换,拖鞋东一只西一只地扔着,靠在沙发里看电视。 电视里正播放着某部经典老剧,戏中人物繁多,七嘴八舌的,难怪吵得慌。 在顾家,睡懒觉的代价是没有早饭吃。 顾萧杨也不讲究,随手从茶几的果盘里拿来一个苹果,手心蹭蹭灰,直接安然地塞进嘴里啃。 余光瞥见顾知忧的身影,顾萧杨连忙坐得端端正正,把脚塞进拖鞋里,双腿并拢,露出热情却不浮夸的笑容:“姐,早上好。” 即便不在公司,顾萧杨也时刻不忘刷印象分。 “还早上呢!”顾柏舟拧着眉,仰面望了眼高高挂在天幕上的太阳,恨铁不成钢道,“这都中午了,现在才从床上爬起来,你好意思吗?“ 顾柏舟在顾知忧和顾萧杨面前完全两幅面孔。对待顾知忧,他是慈父,悉心为女儿考虑未来的每一步。对待顾萧杨,他是严父,耳提面命是常有的事。 听到父亲的训斥,顾萧杨像颗蔫儿了的小白菜,瞬间抬不起头来。 顾知忧偷偷笑了下,看着孩子实在可怜,清了清嗓子,帮着说了句好话,“爸爸,小羊上班也辛苦了,周末就给他睡懒觉吧。” 顾柏舟终究还是吃顾知忧这套,没再多言。 趁顾柏舟转过身,顾萧杨赶紧向顾知忧投去“多谢姐姐救我狗命”的眼神。 一家四口罕见地心平气和用完午餐,顾知忧准备驱车离开。 杨妍从厨房端了盘水果出来,见顾知忧要走,叫住了她:“知忧!” 顾知忧转过身,挑了下眉,疑惑不解。 面对顾知忧直勾勾的眼神,杨妍顿时手足无措,不敢正视她的眼睛,低声请求:“阿姨能跟你单独聊聊吗?” 沿着扶梯走上二楼,脚步落在木质地板上,哒哒作响,顾知忧推开自己原来那间卧室的门。 房间里摆了一张大床,枕头和被褥都被薄纱罩着,防止积尘掸灰。沿墙安置的书桌上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像被废弃了许久似的。 衣柜里倒是难得塞得满满当当,大大小小的抽屉全部占用了。但定睛一看会发现,全是顾知忧少女时期的衣物,现在绝对穿不下了。 上大学时的衣服都是当季现买,不穿的时候就搁在寝室里,不会往回寄。工作两年,顾知忧从没回家住过,现在能穿的都在雅竹居的公寓里。眼前这些,不过是主人懒得处理的东西。 顾知忧搬来两把椅子,放在飘窗前,动作带来一阵风。浮尘扬在空气中,被阳光一照耀,原形毕露,亦如人心。 杨妍低着头,不知该如何撕开陈年往事的口子。顾知忧瞧出她的纠结,递了个台阶,“杨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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