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动手从余昊的腰带上扯下一块玉佩,扔给了瑶芳。 瑶芳稳稳接住后,提着那玉佩的系带,在余昊面前晃荡道:“这便是证据。” 余昊几乎要吐出一口老血来,对方的每一步都打在了他的七寸上,让他不得不死。 按大肃律法,勾引良家妇人,流放三千里。 要是被送官了,那么他丢得便不止是他一个人的脸,整个翰林图画院都会将他视为耻辱。到时别说他会被画院扫地出门,流放三千里……他这一生都别再想回徽京了。 “前者或是后者,余画师任选一个吧?”瑶芳扬着眉毛道。 余昊脸上红一阵,紫一阵,此时的他不知道会不会后悔自己的小肚鸡肠去嫉妒谢棠,但他应该也没有心思去多想其他的事。 逃不掉,躲不了,屈人刀下,任人宰割。 就在瑶芳等的快要不耐烦的时候,余昊咬着牙含血选择道:“前者,我选前者。” 只要人能尚存一息,便就还有希望,就算没了左手,他还有右手不是吗? 瑶芳就是要彻底断了他的野心,听到他的决定,抚掌大叹:“好。” 她挥挥手,让小厮松开余昊一些,然后从庙内的角落里捡来一块趁手的石头,扔到余昊的面前,请道:“我怕我带来的这些小厮下手没轻没重,会多伤了余画师,思来想去,这件事还请余画师自己动手吧。” “你!”逼人太甚!余昊双目充血,死死瞪着瑶芳,仿佛要当场将她撕碎一般。 瑶芳毫不畏惧他的目光,凉凉说道:“不然,余画师想请他们代劳也行。” 在性命相关的种种威逼下,余昊艰难拿起那块石头对准自己的左手。犹豫了许久,都没有忍心下手。 瑶芳没有耐心等他,再次逼催,这才让余昊闭上眼睛将石头狠狠砸向了自己的左手,城隍庙内随即响起震耳欲聋的惨叫声。 这嚎叫声惊走藏在庙顶的鼠辈,透过破旧的庙墙,传过情人桥,引得桥下来往的行人左张右望,寻找声音的来源。 远坐在情人桥另一头茶寮里的曹闲月也听到这一声惨叫声。 她端起杯子,淡淡喝了一口茶。人虽然不在城隍庙中,但城隍庙中所发生的事她却知道的清清楚楚。 她时常觉得自己有些小心眼,给予人多少,她不会放在心上,但人欠她的,她必要对方一点不少的偿还。做不到那种以德报怨,宽容大度的不计较。这种高尚的品格,大概只有那些圣母白莲才能做得到吧。 饮过了茶,她摸了摸戴在手腕上的佛珠,将茶钱放在了桌上,然后和店家告了一声,便从容起身带着其他仆人离开了。 瑶芳是元芳的妹妹,行事虽然跳脱,不如元芳稳重,但她相信她会处理好接下来的事。 回到城隍庙中,余昊的左手背已被他自己用石头砸得血肉模糊,鲜血直流,伤口处还隐约可见骨头,让人光是看一眼便肉疼不已。 而受这般苦的人,像条死狗一样瘫在地上,满头大汗,脸色惨白,虚弱无比。 瑶芳还要留他一口气,便决定就此收手了。 临走前,她弯下腰附在余昊的耳边幽幽说道:“我家娘子让我送句话给余画师。” “她说,就算我家姑爷再差劲,也轮不到你在我家娘子面前挑拨离间。” - 日暮时分,在家中同样忙碌了一天的谢棠,甫一走出自己的画室,便看到了漫天光彩辉煌的晚霞。 如天公在天际肆意倾倒下了橘黄、橙红的颜料,云彩飘荡在其中,或深或浅沾染上余晖,林林总总凑在一块,再配以远处山峦相衬,好一幅江山绚丽图! 谢棠始终认为就算自己的画技再出色,也敌不过天公的鬼斧神工,造物精妙,就如同眼前这幅美景一般。 在她惊叹自然的玄妙同时,自然也不曾亏待她。柔软的夕阳照拂在她的脸上,让她苍白多日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些变化。 曹闲月一进来便看到了这幅景象,呆滞了片刻。 看着眼前沐浴在夕阳中的谢棠,她有一刻怀疑过这是不是自己的幻觉,否则自己为何能够看到如此超凡脱俗、浑身温暖的她? 曹闲月停下脚步,既舍不得打扰这幅美景,也舍不得挪开眼睛,甚至于奢望时间能够停留在这一刻,永不流逝…… 作者有话要说: 可能不止100章了,大纲还有亿点点
第97章 辞官 谢棠已然听到脚步声,扭过头来看到曹闲月,带着一丝昂扬的激动道:“你来得正好。” 她向前两步,牵住曹闲月的手,将她带到自己方才站的位置上。看到这样的壮丽又少见的美景,她第一念头就是想与曹闲月一同分享,恰好曹闲月来了。 曹闲月随着她的目光看去,脸庞染上同样的夕阳红,也情不自禁叹了一句:“好美的夕阳。” “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谢棠念道。她的声音清澈,念起诗来有一种昂扬顿挫,如鸣珮环的美感。 曹闲月闻言看向她时,她也正好瞧向曹闲月。此刻她眼中流动的光仿佛只为曹闲月一个人而明亮,令人心驰神往,令人目眩神迷。 曹闲月抬起手来,想摸摸她的脸,突然之间在谢棠的侧脸上看到了一抹和夕阳完全不同的颜色,眉头一皱问道:“你脸上沾了什么?” 谢棠一呆,抬手在自己脸上胡乱摸了一通,什么都没有摸到,遂不解道:“有吗?” 曹闲月从袖子里掏出一条帕子,用命令的口吻对谢棠说道:“低头。” 谢棠乖乖照办,然后便感觉曹闲月拿着帕子轻轻在自己脸颊上擦了擦,等擦好后,她随即望去,看见帕子上的脏东西后,恍然大悟道:“这是作画作用的孔雀蓝,可能方才画画的时候,不小心蹭上去的。” 曹闲月一听见‘孔雀蓝’三个字,便知道她在画什么,心里不由一紧。 谢棠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又靠近曹闲月一步,伸手揽住她的腰,带着撒娇的口气埋怨道:“你今日去哪了?一天都不见人。” “我去了……”曹闲月还未回神,想都不想就回答道。当她意识到不能同谢棠说城隍庙的事时,又及时截住了自己的话,转言说道:“你将手伸出来。” “?”谢棠面露疑惑,但还是依言向曹闲月伸出了自己的手。 曹闲月不假思索牵住了她的手,然后在谢棠不解的注视下,将自己手腕上戴的佛珠,换到谢棠的手腕上道:“这是我去庙里求的,住持说能保你祛除百病,平平安安。” 她是个生在红旗下,长在红旗下的唯物主义者,原本从来不相信世间存在虚无缥缈的神佛鬼怪,但人在未来飘忽不定的时候,心里总想找些依靠,所以她决定短暂的相信一下这些东西。 佛渡众生,而她只想救一人。 谢棠的目光闪了闪,手指摩挲着腕上一颗颗浑圆的佛珠,好似从上面还能感觉得到曹闲月残留的体温,以及看到曹闲月跪在佛前虔诚祈祷的模样和萦绕在她周身的香火。 在很久很久以前,谢棠曾一度怀疑过自己是不是代入了曹闲月丈夫的角色,才对她产生了错误的情感。直到那次穿上女装后,她才醒悟过来,正是因为她是女人,才能喜欢曹闲月喜欢的那么纯粹。 不为了她给自己更好的生活,不为了传宗接代,不为了那些奇奇怪怪的原因,她的喜欢她仅是喜欢她。 而今天她对这段感情有了更深的感触,曹闲月对她来说,早就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爱人,如嵌在胸膛里的心脏,她活着的每一刻,都因她而存在。 谢棠将曹闲月拉入怀中,紧紧拥抱着。她们之间从来不须‘谢谢’二字,何况再多的言语也表达不出澎湃的爱意,所以纵然是千言万语亦抵不过一个拥抱来的真实。 过了许久,将头埋在曹闲月的颈窝里的谢棠瓮声瓮气的说道:“我有件事想同你说。” “什么事?”曹闲月问。 “等我画完了这幅献给君上的寿礼,还了义父的恩情后,我想辞官。”谢棠道。 曹闲月一愣,问道:“为何……如此突然?” 谢棠顿了顿,道:“我不喜欢宫中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情,我只想画画,单纯的画画。” 落水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所遭遇的种种麻烦,皆是因为自己出众的画技招惹来的。这不仅与她刚入画院时的初心背道而驰,更加让她原本就已萌生退意更加旺盛。 曹闲月轻拍她的肩道:“那便辞吧,无论你做怎样的决定,我都支持你。” “可我有一些忧虑……”谢棠咳了两声,欲言又止。 “担心君上喜爱你,不愿放你走?” “并非如此。”谢棠摇了摇头,道:“君上那头我自有说法。我担忧的是,我若辞了官,没了俸禄,再无能够营生的手艺。这院子里上上下下这么多人,还有……你,我该如何让你们过的和从前一般?” 虽说奴仆可散,但家里的这些奴仆都是曹闲月出嫁时带来的老人,不说曹闲月,就连谢棠也不舍得他们离开。可谢棠若是真的辞官了,以她单薄的能力,根本养不起这么多人。 何况还有曹闲月…… 要是放在从前,家中只有她、齐青和奶奶三人,谢棠辞官了,最差也不过回到从前那样的日子,靠卖画为生依旧能养活齐青和奶奶。 但今时不同往日,她肩上负担的不止是三个人的生活,更有另一个女人的幸福,她不想让曹闲月跟着自己吃苦。 原来只是这种小事,曹闲月哭笑不得。 她搂着谢棠的腰,问道:“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嗯?” 夕阳渐渐暗淡下去,天边只剩下一抹绚烂的紫,院子里的树影逐渐膨大,屋檐也有了阴影。因两人亲密的举止,让想过来点灯的丫鬟望而却步,所以两人的周遭逐渐晦暗了下去。 交谈的人浑然不觉,继续着话题。 “你忘了,我们在蜀地还有一片产业吗?等你辞官之后,我们便可以一同前往蜀地,再买一处院子,又是一个家。” “而且那里四季如春,山水宜人,你过去颐养,对你身体恢复也有好处。”换言之,谢棠养不起她,那么就让她来养谢棠。 谢棠被她说的意动,但仍有忧虑,道:“我们如若去往蜀地,经年不得回,那父亲、母亲怎么办?你会不会挂念他们?” 曹闲月暗叹了一口气,这也是她一直纠结的事情,道:“有哥哥嫂嫂在父母面前尽孝,应该也足够了。” “等我们过去安顿好了之后,父亲母亲若是愿意,我们可以将她们请到蜀地去颐养天年。”谢棠想到了一个办法。 曹闲月含糊的点点头,她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定然不会让自己的家里人届时留在徽京城中,但她父亲和哥哥的官职都还在朝廷里,想走没有那么容易,除非他们愿意像谢棠一样辞官归隐。
97 首页 上一页 82 83 84 85 86 8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