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话题到这里,就没人再追究下去。 又过了一会,不安分的胖子往周围贼眉鼠眼的看了一圈,压低自己的声音道:“手臂好酸,我能不能偷偷放一放,休息一下?” “劝你最好不要,林助教已经被我们气急了,你要是被他再抓到偷懒,你猜他会如何?”齐孟轩凉飕飕的说道。他已经被连累了一次,不想再被连累一次。 “可是事情已经变成这样了,还能更糟糕?”胖子不相信。 “比如站到明天天亮?” “那还是算了,我安分点。”胖子低头耷脑下去。 谢棠本来身子就虚,没站一会就满头大汗,可她还是咬牙坚持着。 他们并不知道,在大学堂身后的楼阁里面的确有两个人正在瞧着他们。一个是罚他们半蹲的黑脸林道常,另一个就是在他们面前总以红脸出现,和蔼可亲的宋掌院:宋子房。 宋子房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抚须,凭栏站着,微风将他黑白参半的胡须吹得四处飘荡。 他眼底装着那四个罚半蹲的生徒的身影,半是感慨,半是嗟叹说道:“又是一批新的生徒,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我们都送走了不知道多少批了,年轻的依旧年轻,我们却……” 林道常听着他又要感慨起岁月不饶人,不想听他矫情,直接毫不留情的打断他的话道:“这群新的生徒有才华的不在少数,个个都少年意气,不受约束,你要如何安排他们?” 宋子房被打断了感慨却不恼,成竹在胸的说道:“就像从前那样,让他们给君上新起的宫殿刷几旬的漆,先磨砺一番再说。” “若是有特别乖张的,那就像今天这样,把他们单拎出来罚站,不用多久这批生徒就会服服帖帖,顺从画院的规矩。” “再不服的,就直接驱逐出画院,不用留情面。” “掌院真是好手段。”林道常怪声怪气的说道。 宋子房微微一笑,转身意味深长地拍了拍林道常的肩膀,就打算离开。 林道常出声,将他挽留住,问道:“那我们那位高贤侄呢?” “一视同仁。”宋子房脚步稍作一顿,撇下一句话,便径直走了。 太阳在谢棠四人千盼万盼中,终于落到了山后。放下僵持着的手脚,他们只觉得这手脚再也不属于自己了,互相作了别,谢棠艰难回到家后,却没想到家中竟有客人在等她…… 作者有话要说: 坏消息是存稿快没了,好消息是存稿快没了,而且我没有大纲。
第41章 藏娇 “你这幅模样,好像被人凌虐了一番似的。”曹闲月一身男装,负手站在谢棠的小院里,在听到身后由远至近的脚步声后,才徐徐转过身来。 当她看到谢棠一身邋遢走进来,生徒袍上都是五颜六色的颜料,额头也满是汗渍,愣了一刻后,露出盈盈笑脸,幽幽说出了这番风凉话。 谢棠听闻了曹闲月的调侃,忽然有一丝窘迫,一半是因为自己现在狼狈的样子,一半是因为她没想过曹闲月会来找她,她的家里如此破旧,会不会让曹闲月心中产生什么念头…… “公子这位是……”齐青走上前,想给谢棠介绍一下。 “是我的朋友。”谢棠抢先一步说道,扭头找了一个借口将齐青支开,将自己和曹闲月两人独留在院子里。 曹闲月猜测对方或许还未告诉家中人自己和她之间的事,所以不好让家里人听到她们两人的谈话才把人支开。她心里好奇对方的打算却没有多问,因为这毕竟是对方自己的事,自己无权干涉。 等齐青离开小院后,曹闲月用随身携带的折扇刮了刮脸颊,指着齐青的身份问道:“这位是?” “那是我母亲留给我的丫鬟,齐青。”谢棠想去给她端茶倒水,却看到曹闲月身旁的桌子上已然摆放着家中待客常用的茶碗。 茶仍旧是劣茶,饮茶人却没有丝毫的嫌弃,将内里的茶水饮得一干二净,眼下碗中只剩下茶沫。 这处简陋的小院里,虽然平常造访的客人屈指可数,但也不是每个来的客人都愿意喝她们家的劣茶。 谢棠的心池晃起一丝波澜,面上却不显,只问道:“你来了多久了?”拿走曹闲月的茶碗,倒了茶沫,又换了一碗清茶来。 曹闲月随手拖来一把椅子坐下,摇着扇子说道:“白等了一个下午。”出门的时候,她以为天气会冷,于是就多穿了一件,结果到了外面才发现自己穿多了,没走两步就热的受不了,幸好出门的时候多揣了一把扇子。 “你来之前,应该和我说一声。”谢棠正色道。 曹闲月风轻云淡的调笑道:“难道是因为你在家里金屋藏娇了,所以不敢让我登门拜访?” 谢棠正经的神情一下子就破了功,揪着自己的耳朵,底气不足的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而是我在画院里,不常在家,怕你白等许久。”幸好眼下天色昏暗,藏住了她绯红的脸颊。 两人虽然还没有订亲,谢棠却不自觉的将两人往未婚夫妻的壳子里套,曹闲月不过是随口调侃了一句,她却一定要解释的清清楚楚,免得对方误会。 “好了,我这次过来,是找你谈谈见我父母的事。”曹闲月收了笑意,面上恢复了正经。 最近她的父亲对她看得极严,只要她一出门,身后必然跟着偷偷摸摸的小厮。她今日能过来找谢棠,也是花了一番功夫才把那些跟踪的尾巴甩掉。 “怎么了?”谢棠浅浅地松了一口气,其实她这几日也一直在忐忑这件事。她虽与曹闲月做好了约定,但婚姻大事岂能儿戏,她担忧曹闲月只是一时兴起才答应与她成亲,说不定扭头就会后悔这个决定。 眼下看来,曹闲月并没有后悔约定的意思,她心也安了下来。 曹闲月说道:“我父亲的规矩颇多,你想要通过他那一关,必然要事先做些准备……” 随后,她便将谢棠见她父母时一些要紧的事和她父母平日里的喜好,一一事无巨细的告诉了谢棠。谢棠倾耳一边听着,一边仔细记在心里,一时间两人都忘却了时间。 夜幕四合,没有掌灯的院子里也越发漆黑,几乎要将人影吞没,专心致志的两人,却是谁也没有注意到。 直到两人背后的屋子里,突兀响起一阵咳嗽声,谢棠才猛地回过神来,天色已经这么暗了。 曹闲月听到咳嗽声也是一愣,她原以为院子里只有她们两个人,没想到还有第三者存在。 谢棠忙点了油灯,微弱的火苗,勉强照亮一方之地。一个佝偻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屋子门前,又咳了两声。 谢棠走上前去,一手举着灯,一手搀扶住老人,轻声唤道:“奶奶?” 借着谢棠手中的光,曹闲月看清了老人的模样,料想这就应该是谢棠卧病在床的长辈。 “齐青,饿了。”老人混沌的脑子分不清眼前人谁是谁,只管扯着谢棠的袖子一句一句重复道:“齐青,饿了。” 谢棠面上一窘,她差点就忘了,这个时间点,按平时早就该吃饭了,温声细语的对自己的奶奶说道:“奶奶,你稍等一下。”转头问向曹闲月道:“幼卿姑娘,你若是不嫌弃我家中饭菜简陋,就留下来一起吃饭吧,我去……” 曹闲月看谢奶奶这幅模样,大抵能够猜测的到谢奶奶得的应该是阿尔茨海默病,也就是后世俗称的“老年痴呆症”。 这种病通常出现在上了年纪的老人身上,可使老人记忆逐渐变差,情绪变坏,行为失调,到最后老人不仅会遗忘了亲人,甚至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就算后世发达的科技,也没有办法治疗这种疾病。 “你先去照顾奶奶吧,我也得回去了。”曹闲月话音刚落,院门那一声吱咔,她扭头一看,谢棠的小丫鬟也回来了,她的名字应该叫齐青。 齐青也同谢棠一样,客气的想把曹闲月留下来吃饭,她还特意买了些酒菜回来,曹闲月却谢绝了她们的好意。 在离开之前,她犹豫了几番,还是从腰带上解下了自己钱囊,借着夜色的遮掩放在了茶桌上。 如何在不伤人自尊的情况下帮助别人,这种问题简直就是千古难题,曹闲月一时之间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只希望谢棠能明白她的意思。 - “天下的画师大概可以分为三等。画山是山,画水是水,毫无自己想法,只会照样临摹的是为下等,只能称之为画匠。” “运思巧妙,临摹入微,神情兼备,却难以突破常理,将想法付之于笔端的是为中等。” “唯有笔意简全,意高韵古,信手拈来,随心所欲,同时齐备‘气、韵、思、景、笔、墨。’六要者,方为上等,可称之为画师。” 宋子房给生徒上的第一堂课,便在他们面前立出了自己对待生徒的要求:“老夫希望你们最后都能成为可贵的画师,而非只是普通的画匠。” 生徒们听得似懂非懂,只觉得宋子房口中的这个标准高不可攀,每个人的脸上都浮着畏难之色。 谢棠还记得不久之前林道常教训他们的话,宋子房的要求显然与“画者不分高低贵贱”这个道理是相驳的,但似乎又有自己的一套依据。她一时之间分不清宋子房和林道常到底哪个说的才是对的,不由皱起眉头来。 她酝酿着想向宋子房发问,可还没有准备好自己的问题,就见宋子房命两个生徒在她们的面前展开一道山水屏风。 “夫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苟自强不息,亦何远而不届哉?”宋子房捻着胡须,循循善诱道:“无论你们将成为什么样的画师,再好的画艺都须从临摹开始的。” “这就是你们今日的第一课。”他执着教棍指向屏风说道:“临摹屏风上的山水。” 话音落下,座下的生徒纷纷拿出纸墨,开始完成宋子房交代下来的任务,谢棠也无暇顾及其他的事了。 学堂内只剩下清水晃荡的声音,宋子房执着教棍从一个个生徒背后走过,衣摆交错时发出细微的响动。 他每经过一个生徒的面前,脚步就会稍稍停滞一刻,阅览生徒的画面。偶尔也会如教蒙童开慧一般,为生徒调整他们执笔的姿势。被他点拨过的生徒,无有不豁然开朗的。 直到他走至谢棠的身后,这次停留的时间意外的漫长。谢棠不由心里一紧,下笔越发谨慎了起来,期待被点拨,又害怕自己出现大错。 然而宋子房这次却没有都说,似乎看够了,便转到了下一个生徒的背后。 谢棠如蒙大赦,板直的肩膀也一松,殊不知宋子房已对她留意了起来。 一日的课程结束,生徒们迫不及待的归了家,画院上下只剩下教授们的寝舍内还亮着烛光。 无意的穿堂风贯通寝舍,带来习习凉意。宋子房穿着居家的道袍,束发松松一簪,坐在檐下,逐一看着今日生徒的临摹。
97 首页 上一页 33 34 35 36 37 3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