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主心胸,岂是你们能知晓的。大表姐,这局你可输了!”晋阳看透陆惜眼中的剧烈震动,还要往她心口扎刀。陆惜瞳孔缩紧,突然周围树影骤晃,有破风掠于她头顶。可杀气又是那么不明显,直到近在咫尺,精神恍惚的陆惜才勉强摆首,还是不能完全幸免。 啪! 额头上血肉撞破的声音炸响在每个人耳膜上。陆惜在失去意识之前,看见眼前染红弹起的白石。 归流一……
第一百零七章 世上事要成功没有不难的。致胜一击之前不知要做多少努力。 这里出了密林, 山壁下就是江面。陈洛清独自在远离战场的地方,于月下赏一番水中影。她不担心远处的埋伏能否成功。她对自己的家人爱人有信心。战鼓其实早就敲响,她们必将凯旋。夜袭这种事她不擅长, 就不去拖后腿。 那处停下休息的平地、她现在站着的这里, 还有她们几个埋伏的大树,都是事先反复踩点,用心挑选出来的。这是回京的必经之路。陆惜在苍林城丢了钦犯, 一定是立即上京把三公主送回, 好洗清陈洛川杀妹的嫌疑。她有丰富的野外过夜经验, 必不会再进城住店节外生枝。即使时辰上万一有大偏差, “陈洛清”也会想办法调整, 让车队穿林时是夜行。 想赢下对弈局需要细致的准备耐心的铺垫。所有大张旗鼓的表象都只是想让人看见的。陈洛清这个计划真正的核心, 在于置换。既然对手是忠勇伯陆惜, 靠卢瑛武力强抢就行不通。只有当陆惜的目标不再是归流一时,才有营救的可能。所以她想救归流一, 必须自己先入瓮。第一层置换三公主和归流一, 第二层置换晋阳和陈洛清。 第一次的营救成功不了是意料之中的, 陆惜必有办法追捕。第一次的行动只是为了让陈洛清入瓮。当着陆惜的面洗掉妆容, 让她深信不疑看到的陈洛清就是三公主。再以“三公主”闹事逃跑吸引她的兵力,让“气愤”的卤煮摊主卢瑛能趁此机会救出归流一。只是出乎陈洛清意料的是, 陆惜居然对归流一动心,以至于防守放水, 让卢瑛的营救难度大为降低。皆大欢喜之后,陆惜手上就只有真正的晋阳了。 想救的人都要救到, 这是向忠勇伯保证过的。陈洛清从来不做没把握的承诺, 哪怕是披着她外皮的晋阳说出口的,她也是认的。要把晋阳救出来, 就需要直面陆惜。陈洛清之前通过死虾请教屈婉。敌多我少敌强我弱的仗要怎么打,得到五个字的建议。 擒贼先擒王。 王,不是她三公主,而是忠勇伯。勇武如陆惜这样的顶级高手,只有让晋阳给她最强烈的刺激,然后在她心神动摇的刹那给她猛然一击,才能出奇制胜。时机稍瞬即逝。归流一必须把握住唯一的机会。 陈洛清把手中石子丢进水面,打乱了一轮明月。 “流一,你好像还有顾虑?” “我……我明白。伏击陆惜,救出晋阳。” “只有你有狙击她的能力。一定要一击击中。” “殿下……我……我想问,需要打她的要害吗?” “当然不啊!陆惜是国家良将,我们又不是要杀她。而且就算你想打她要害,她应该也是能躲掉的。打晕就好。” “哦!好!我明白了!” 陈洛清望着月影重归圆盘,仿佛又看见归流一那副如释重负的轻快模样。 缘份真奇妙,可惜这一劫忠勇伯躲不掉…… 长月石做的弹子带着愧疚的决意,在陆惜额头擦出一片血雾。这一击吹响了夜袭的号角。晋阳见陆惜倒下,立即把大鱼玩偶举起挡住头部。刹那间,弹子嗖嗖飞来,有打得准的,有打得不准的。打得准的直扑青戎八箭和军犬,打不准的就打马屁股。一时间马跳狗窜,落叶乱飞。 “快!把火把熄了!保护陆大人!”青戎八箭熄灭火把,抹黑围成圈把陆惜护在圈里,一人抱起陆惜,摸索着探她的伤势。 “怎样?!” “额头有血,应该是晕了!脉象……不危急!” 青戎八箭皆暗松一口气。丢了钦犯有三公主顶罪,丢了三公主有陆大人背责,这要是丢了陆大人,他们八人非得被陈洛川活撕了不可!只听噹噹几下,他们挥刀挡开了飞来的又几颗石子,决心已下。 “不要妄动,保护陆大人为先!”黑暗中他们看不见,想听声辨位又受马嘶狗吠搅扰。最大的危机是陆惜已伤。敌人情况不明但杀气不重。此时实在不宜主动出击,还是护卫好陆惜最重要。 他们不动,骚乱也渐渐平息。叶声风声重归宁静,只留车轮花辚辚声响。 在这一片黑暗中,覃半云听车轮花声辩路,带着归流一驾马飞驰在林中道上。卢瑛和晋阳跟在后面踏步飞奔。一马四人不知跑了多久,眼前豁然开朗,看见了等候已久的影子。在月光之下,水波之旁,衣袍随风猎猎,仿佛差一点就要乘风登天。 “一、二、三、四……一个也没少。”陈洛清笑意嫣然:“看来这一局,是我们赢了。” 覃半云抱着归流一翻下马背,正要喊殿下被晋阳悄悄拦住。卢瑛见她们眼中晶亮欲言又止,便自觉退远,让她们话别。 “我去那边警戒,你们说话。” 见卢瑛走远,三人一齐单膝跪地,向陈洛清行礼。 “殿下!” “快起,不要再叫我殿下,我还是喜欢你们叫我姐。” 覃半云挑眉道:“我和流一比您大,您这不是占我们便宜吗?” “那随你们叫吧……别让卢瑛听见就是。” “殿下……”归流一深深弯腰,泣道:“殿下救命之恩,我……” “不说这些。你们快走。我们就此分开,待朝局明朗,事情平息,我们在开洲相见。晋阳。”陈洛清问晋阳道:“我写的信,你留下了吗?” “我丢陆惜身上了。他们一定能看见的。” “嗯,有我的亲笔信。陆惜也算能回去交差了。反正只要能证明我活着,大姐就达到目的了。她和二姐马上各自聚力做最后角斗。陆惜要回京城,不会在我们身上浪费时间。你们好好蛰伏,自己保重就是。” “殿下也保重!” “姐……”晋阳没说告别的话,忽然眼神闪烁,一脸有话要说的样子。“借一步说话,请您过来。” 陈洛清随她走到月下阴影处,催她快走:“夜长梦多,早走为好。” “我长话短说!” “又怎么了?” 晋阳瞥了一眼远处的卢瑛,确定她听不见这边的悄悄话:“还是有关姐夫……你先别拦我!我只是把我看到的猜的告诉您,您自己判断就是。我现在要和您分开,这些话不说我心里不踏实。” 陈洛清点头:“说吧。” “我先说我的猜想。我没有任何证据,都是猜想。我猜,卢瑛和大公主、二公主都有牵扯。” 陈洛清微皱眉,安静听下去。 “先说大公主。之前我练习假扮陆惜的妆容,被回家的姐夫撞见。她脸色大变,出手就打。按理说看到个陌生人不该这么激动。还有,我模仿陆惜的声音总是不像,掌握不好发音。姐夫看我练得心急,在一边陪我,也试着变音说话。就那么巧,她哼哼哈哈几下就撞到了陆惜的音色。然后我让她教我怎么发出这个音色,才算过这一关。说是巧,真的是巧吗?所以,我的猜想是,她至少认识陆惜。” 陈洛清沉默不语,继续听着。 “再说二公主。您掰断的那根发簪我记得是二殿下雕的。我看见姐夫偷偷把断簪收起,好像是试着粘起修复似的。这倒没什么……我以她教我发音感谢她为由,送了她件礼物。” “什么礼物?”陈洛清终于开口,语气平静。 “二殿下赏我的贴身手帕。上面绣有春涧宫的徽记向荼花。”陈洛瑜最喜欢向荼花,在宫里种了许多,贴身用品有的也会绣饰向荼花。久而久之,向荼花就成了春涧宫的标志。那手帕还是晋阳找她哭求寻找三公主的时候她赏给晋阳的。晋阳觉得算个稀罕物一直带着,没想到会用在卢瑛身上。“姐夫盯着向荼花,眼神很……那个……我形容不来。就感觉跟要哭出来似的。谁看着块手帕会哭啊,手帕再珍贵也不会吧……所以,我的猜想是,她认识二殿下。讲完了。” “嗯,我知道了。”陈洛清听完两个猜想,舒开眉头点点头,伸手接过大鱼玩偶,又揉揉晋阳的头顶,笑道:“小晋阳真是长大了,自己保重,安全第一。流一有伤,你们多照顾。” “是!姐,你也保重。那我们走了!”这三个人各有本事还有一匹马,陈洛清是不担心她们逃亡的。目送她们远去,陈洛清向卢瑛走去。 “知情。”卢瑛听到身后脚步,转身迎向陈洛清:“有事吗?” 陈洛清望着卢瑛,看见爱人眸中倒映的月光,清澈,温柔。她摇摇头微笑道:“没什么。” “她们走了吗?” “走了。” “她们去哪啊?”卢瑛之前没有多嘴,到这时还是有点好奇。 “开洲。”陈洛清走到她身旁,要把心事又袒露一道:“那里有我一处产业,唯一的产业。” “你还有产业……啥啊?” “开洲,糖工斋。” “糖工斋是你的?!”卢瑛惊得瞪走了眼里的月亮:“糖工斋点心可贵了!你说糖工斋是你的你何至于穷到我们这个熊样……” “哈哈哈……”陈洛清忍不住小声笑起:“那是我最后的避难之地。现在给她们用了。” “那我们也走?”卢瑛借月望妻,神采奕奕。 “好!”陈洛清随她一同笑起,把手伸给她。卢瑛握紧陈洛清的手,拉着她转身逆风而跑,跑向远边一处高坡。 高坡是悬崖,悬崖边有树,树下江水东流。陈洛清右手抓着大鱼玩偶,左手被卢瑛拉着奔跑,风声在耳边簌簌,月亮在头顶不远不近。脚下越来越轻,她不觉得累。她觉得自己好像是在跑向清风、跑向月亮、跑向穹天。朦胧间她想起了天涂山顶的云游之景。 过去问道,是有卢瑛的生活。今夜问天,又是卢瑛陪在身边。那就这样吧,成仙成魔,反正都是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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