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活着就好!嘶哈……”归流一左臂的纱布被陈洛清解开,看着还是血糊一片。 “活着呢哈哈,别哭了哦流一。你这伤得够重啊,是我二姐的人干的吧。”陈洛清亲自下手擦去伤口边的血水,捏起一个药瓶往伤口里倒药。 “嘶……这是?” “这是清灵草粉,能够助伤口收敛,不易化脓。清灵草可是个好东西,对外伤大有益处。”陈洛清从有琴独那里学来的生活小窍门,这次出发备上了清灵草粉,正好对症下药。 “殿下,您这几个月到底是……” “说来话长。”纱布一圈圈绕臂重新包扎,陈洛清轻描淡写地瞎说:“在长陵山遇到了山洪,被水冲走。幸得山里猎人家救命,修养了几个月。伤好以后想着机会难得,到处玩玩再回去,结果碰巧遇到晋阳,然后你就出事了。” “您又救了我……是山洪不是有人刺杀吗?!京里传言,是说大公主要杀您。” “我大姐怎么可能杀我?山洪爆发之前倒是遇到了山贼,大概是想劫财吧。好在有那场山洪,反而救了我的命。” “耶……”在两人身边举烛台的晋阳此时转移话题,故意阴阳怪气问道:“陆惜还给你上药包扎了吗?” “嗯。”归流一擦去泪水,点头道:“陆惜……她没有为难我。”亲眼见到陈洛清活生生地在这,她欢喜不已,如释重负,对陆惜的成见也随着陈洛清洪水山贼的说法烟消云散。 “耶,她人还怪好的嘞。”晋阳正话反说,冷笑不已:“我家和陆家多少有些姻亲,按辈分大小算起来,她算是我远房表姐。偶尔遇红白大事,两个家族聚餐摆宴。家族聚会嘛,既看辈分,也看你混得怎么样。我这种人当然是坐在边角。她总是坐首席。忠勇伯嘛……坐首席也应当。他们无论怎么捧,怎么奉承她,无论是长辈还是小辈跟她搭讪,我就没见她笑过!如果说大殿下是冰山,她就是冰块!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临光殿是个冰窖吗……也有可能啊,她脸已经冻僵,压根不会笑,一笑会抽筋。” “噗……”陈洛清掩口轻笑。归流一却笑不出来。 “我觉得……她不是这种人。” “嗯?她怎么不是,你别被她迷惑了,她……”晋阳是知道实情的,对陆惜怎可能有好感。 “好了好了。”陈洛清打断了这个对话,在椅子上坐下柔声道:“流一需要休息,早点去睡。明天必会封城,别多想了,养精蓄锐吧。” 晋阳听话不再说下去,去床脚掏出个小包袱递给归流一:“我和家里联系上了,这是婉儿给你的。还有这包,是江边捡的。” 归流一打开包袱,原来是新的杈桠发簪和皮手环,发簪下压了小小的一块保佑平安的木牌。还有一包白圆的石子。永安江边的长月石,轻重硬度都适合做弹子,陈洛清让晋阳挑了圆的捡。 “殿下,我们告退,您早休息。” 陈洛清目送她们出门,坐在椅子上没有动。她叫她们别多想,自己却忍不住稍微想了一想。她决定不在此时说实话,是因为归流一身为舞者情感外放,又为人刚烈爱恨分明,不像晋阳能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陈洛清知晓实情这事,绝不能被陆惜知道。陈洛清想到归流一浑身伤口皆好好上药包扎,连脚踝被镣铐磨破的伤口都被处理,不禁学晋阳的口吻轻声感慨。 “她人还怪好的嘞……我们流一确实招人喜欢,连不会笑的忠勇伯也不能幸免吗……” 丢在地上陆惜的披风,随着归流一出门已然不见了。 陈洛清扑去床上躺下,滚来滚去,思念起分别已久的妻子:“好想小火卢子啊……糟糕,今晚没有小火卢子抱着睡了!明晚也没有,明晚的明晚也没有,明晚的明晚的明晚也……” 陈洛清一时怨念,倒是正巧说中了封城的天数。封城令一下,全城哗然。百姓要生活,要流动,要做小生意,都经不住城门一关好几天。苍林太守见陆惜等人既不搜查也不盘问只在驿站待着,到了第三天实在熬不住,亲自去驿站拜访陆惜,求问是否能尽早开放城门。 “陆大人,城门封闭是大事。我们找的借口老百姓已经不信了,您看还您这边还需多久……” “有劳大人了,明天就可以正常开放城门。”临光殿的回信刚到,陆惜正要通知他开城呢。 这下太守大喜,百姓们也高兴。来日虽然又降大雨,大伙还是排着长队出城,急着去做这三天耽误的事。陆惜没派青戎八箭守在城门,倒是那几只军犬鸡腿排骨加了一餐,龇牙待发。 大雨下了一天,傍晚时分没有停,反而还下大了。郊外断路处有一间狭小的荒祠,香火断绝年久失修,屋顶这破一个洞那裂一条缝只能勉强躲雨。晋阳、归流一和覃半云,还有一个陌生女人,四个人挤在荒祠里等雨势变小。四人闭目养神,忽地覃半云瞪开双目,轻声喝道:“来了!” 大家皆惊,很快祠外雨声里夹着马蹄声和狗叫。还未等她们动作,破门就被大力推开,一个身披蓑衣全副武装的军官闯了进来。 他环视一圈,一言不发就突然拔刀,向坐在正中的女人头上砍去! 晋阳、归流一、覃半云同时拍地扑去!短剑、发簪,竹扇死死格住下劈的刀锋。竭力之下,归流一身上伤口大多迸裂渗血,只能咬牙强顶,不敢丝毫退却。 那女人竟还是端坐,不惊不惧,看也不看悬在头顶的大刀,只似笑非笑地凝视门外。 “住手!不得无礼!” 大刀立即收力抬起。晋阳三人顿时脱力,摔趴在地。 话音既落,陆惜已跨步进屋。她摘下斗篷,解下蓑衣,径直走到那位没有见过的第四人面前,拱手深躬行礼。 “卑职陆惜,参见三殿下!”
第一百零三章 轰隆轰隆。 响雷从头顶滚过, 压得乌云几乎伸手可触。屋檐之下光线更暗了,压抑得看不清每个人脸上叵测的表情。 “晋阳。” 被陆惜唤作三殿下的女人没有动,也没有因为前刀后躬的黑脸白脸而生怒。她只是平静叫过亲随, 让忠勇伯在边上等一等。 晋阳赶忙爬起, 顾不得喘匀气就连跨几步跪在女人面前。她从怀里掏出一面布巾,用随身皮囊里的水打湿,细致地擦在女人脸上。 陆惜没有得到免礼的指令, 腰便一直弯着。周围鸦雀无声, 青戎八箭里有将军扯住蠢蠢欲动的军犬, 悄悄把手上带血的纱布藏进怀里。 这些纱布沾染归流一的血迹, 带着独属于她的浓烈气味, 是陆惜不追不急的底气。苍林城里人多味杂, 军犬们不好循味找人, 待目标出城,气味便清晰得多。 陆惜为归流一包扎伤口之心是真, 那些收进布袋的染血纱布也是为这一刻做准备。没想到瓮中捉鳖, 还真有意外大喜。死而复生的三公主对于现在临光殿的重要性, 岂是放瓮中做饵的归流一可比。 晋阳此时把那张脸擦净, 果然陌生女人的脸已不见,布巾之下洗出来陈洛清美丽又尊贵的脸庞。 “参见三殿下!”青戎八箭一齐躬身, 随着陆惜向陈洛清抱拳行礼。陈洛清既现身,晋阳她们也纷纷低头, 擦去脸上的伪装。 “免礼。”陈洛清终于让陆惜他们起身,开口淡然, 让人听不出情绪。“忠勇伯为何到此?” “卑职奉朝廷之命, 押解钦犯归流一回京。”陆惜看了眼归流一,对她的逃走也很平静。“钦犯出逃, 卑职搜寻至此,没想到她竟和殿下同处一室……敢问三殿下,您失联于长陵山,皇上和大殿下都焦急万分,为何突然……在这里?” 陈洛清站起,不慌不忙拍整身上的布衣,走到归流一身边,在她背上轻轻推了一把,把她推给陆惜:“流一,你能从陆大人手下逃走还是挺厉害的嘛。陆大人,她既是钦犯,我也护她不得,你自便吧。” 陆惜眉头微皱盯着陈洛清,在昏暗的气氛中目光炯炯。陈洛清这么轻易地把归流一交出来让她颇感意外。“殿下不是和她一起的吗?” “哎呀,大表姐!”晋阳在此时突然凑过来,满脸堆笑对陆惜编起陈洛清那套说辞:“殿下在长陵山先遇山匪后遇山洪,九死一生。幸而被山上猎户所救,承蒙皇上吉星,大公主惦念,才侥幸生还。殿下想着趁此机会不如考察一番民间,也算不负皇命,然后碰巧遇到我,碰巧遇到覃半云,再碰巧遇到归流一……碰巧,都是碰巧,嘿嘿嘿。” 大表姐…… 这突如其来的亲昵让陆惜陡生厌恶。她斜眼瞥向嬉皮笑脸的晋阳,从讨好谄媚中看到内心‘就是碰巧,你能怎样你又没有证据’的得意。这位晋家的远房姻亲表妹游手好闲沉迷涂脂擦粉,她向来不放在眼里,连话都没说过两回。此时一声大表姐攀得实在勉强,她也没必要认。 “碰巧……” “是,这世上总是无巧不成书。不知哪路江湖豪强神通广大,听了归流一的故事脑袋一热就出手了,把归流一从大表姐你眼皮底下抢了出来,又丢在这里。殿下游历民间,正要去苍林城,在破庙里躲雨,正好遇到了归流一,这不说碰巧吗?” “无论如何,三殿下您平安就好。”陆惜没有纠缠晋阳的胡诌,算是认下碰巧的定性,转头对八箭下令:“拿下钦犯。”青戎八箭控制住归流一,侧身挪位,把门让出来。 “殿下既然要去苍林城,卑职这就送您去。”马上要入夜,大雨滂沱,就近赶回苍林城过夜是目前唯一的选择。 陈洛清背手身后,昂首挺胸看向屋外的马车,侧首向陆惜笑道:“囚车吗?” “卑职不敢!这马车专门改造过,虽是押解钦犯用的,坐起来倒也舒服,架骨坚固非常安全。条件简陋,望殿下包含……” “无妨。”陈洛清摆手,没有在这点上难为陆惜。“我与流一同乘,算我送她一程。” “是。” 陈洛清钻进马车,陆惜押着归流一再进,不大的马车顿时就坐满了,留在屋檐下的晋阳眼见没有叫她进车的意思,心急起来。 “大表姐?我们怎么办?让我们也进去呗?大表姐……大表……” 砰! 车门当着她面关上,把声声呼唤截断。覃半云一展扇子,帮晋阳遮在头顶,无奈笑道:“咋办呢?” “还能咋办,淋吧!”晋阳挡开扇子,正要冲进大雨又被覃半云拉住。她从身后拎出斗笠和蓑衣,披在晋阳身上。“那位陆大人丢地上的,我捡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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