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恩不言谢……我们以后就跟着你干!你们吃肉,我们喝汤!” “这话不对啊。”陈洛清冲卢瑛眨巴两下闪亮的双眸,转身嫣然一笑:“我们吃肉,你们也得吃肉。” “呜……”文长安双手抓地,眼中波光闪烁,含满了感激和懊悔。 “说到吃,我们晚饭都没吃,饿死了。现在还有可以吃饭的地方吗?” 文长安忙用袖子擦泪,站起身扶住熊花糕:“我……我知道有个面摊出摊特别早,我们现在过去应该能吃得上……” “走着走着,吃面去!” 四人的危机落下帷幕,轻松欢快地去吃面。玲珑赌庄的人皆兴味索然,鸟兽散去。祁休一个人坐在赌桌旁,呆呆望着骰盅。蜡烛将尽,黑暗渐渐蔓延,背上的冷汗已干。终于,她伸手揭开盅盖,看到里面完好的一颗骰子和碎成大米大小的碎粒碎片。 “呵……”她虚弱地倒向椅背,彻底承认自己的失败。大约那位瘸子姐姐在大喊拍盅的时候,两颗骰子就被拍碎了。 输得不冤,人毕竟猜不到认知之外的事情。
第六十八章 咕嘟咕嘟…… 这次揭开的不是骰盅, 而是锅盖。盖子里面不再是吃人血肉的骰子,而是如假包换的猪骨。猪骨被剁成巴掌大小,被咕嘟嘟的沸水卷起来按下去, 熬成浓香醇厚的高汤。永安人不擅烹饪骨头也不太爱喝汤, 可是面摊混沌摊熬不好高汤还是做不下去的。 长如小臂的大筷子卷起面条浸入高汤里烫软。海碗里先配好了料,等面条熟了就挑到碗里,再勺骨汤浇头。 陈洛清此时远离赌场, 兴奋褪却, 才觉得肚子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刚刚在赌桌上一注几十两的她和其他三人摸遍全身也找不到多余的钱买下一小牒酱猪肘肉片, 不过此刻大碗的骨汤素面已经够吸引饥肠辘辘的四个人。她倾身紧贴矮桌坐着, 扭头眼巴巴地盯着面摊老板娘煮面, 恨不得在汤锅里翻腾的面条眨眼就能熟。 “低头。” 身后卢瑛声音响起, 简短又清晰。陈洛清不知道低头要干什么, 只顾乖乖低头,把后颈毫无防备地露给卢瑛。 干爽的手巾摸上后颈, 把发根上早已经冷掉的汗擦干。 “这么多汗, 不擦掉要着凉的。” 熊花糕与文长安在桌对面坐着, 歉疚和感激本就挤在嘴边不知如何表达, 现在亲眼看到陈洛清为了救文长安累到汗流浃背,可想而知赌局的激烈艰难程度。她终是忍不住向卢陈含泪郑重道谢:“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你们才能报答万一……” 陈洛清抬起头, 正想说话。卢瑛的手巾翻了个面盖上脸来,这一通擦。 “嗯……嗯……好了……”待陈洛清能再次流畅说话时, 脸都被擦得微红。她从怀里摸出那两张赌契和自己的宝贝火折子,用火折子压住赌契, 一齐推给垂着头的文长安。 “要想感谢我们, 就把这两张纸烧了。” 火折子由寒风相助,用愧悔一把吹旺, 文长安苍白的脸庞总算被火光映得有些血色。四人眼见着两张赌契化为灰烬,或轻或重地都舒了口气。 “今晚的事就算翻篇了。以后不要再碰赌……最好九街都不要再去。” “绝不会了!”文长安咬着牙下决心,用力得额头上的青筋都快跳出来。“说谎烂舌头!我就跟着你们干,再不去九街!” 卢瑛见老板娘在往每个大碗里捞面,便从桌上筷子筒里抽四双筷子分给大家,笑道:“我们也是走了狗屎运才把你赢出来。老天给一次重来的机会要珍惜。也不用再说感谢啥的,咱四个互相帮衬,好好把日子过下去。” 陈洛清也笑着添把温暖的柴火:“快把火折子还我!” 话说到暖心处,面也热气腾腾地上了桌。她们四个是面摊今天头一笔生意,配菜新鲜得滴水。青葱切成小段铺在碗底,和酱料辣油花生碎一起被滚热的骨汤浇泡,烫出绝美的香气。陈洛清馋得快要口水洒桌了,赶紧抓筷子低头准备下手。 “诶?”不知被什么引起的好奇心突然遏制了她的食欲,让她不由得看向其他人的碗。“咦!” “咋了?咦唔啊的……” “荽菜是这么整根铺在面上?不是一般要切碎了吃……”话音还没落,她就看见熊花糕和文长安夹起面上那三四根长长的荽菜,直接塞进张大的嘴里。 卢瑛道:“我是第一次见这么吃。” “我们永安都是这么吃的,你们老家不是吗?荽菜整根吃香啊。吃面前要先吃完荽菜,开胃开嗓。” “哦!有意思。”陈洛清来永安后,是第一次在摊子上吃面。见卢瑛有同样的好奇,她确定了不是因为公主府做面精细要把荽菜切碎,而是永安才有这种整根先吃的独特吃法。她决定入乡随俗,把自己碗里切掉了根须就放上来的三条长荽菜卷在筷子上放进嘴里。 “怎么样?” “唔……直接整根吃有点呛……” 既然听她说有点呛,卢瑛就不尝试了,用筷尖把荽菜压进面汤里打算泡软了再和面条一起吃:“可能只有永安这么吃吧,我们老家也是切碎了吃。会铺在面上,自己拌在面里一起吃,不会先把荽菜吃光。” “卢瑛姐老家是哪的?”经这么一折腾,四个人都不自觉得亲近许多。以前不会打听的隐私现在也有了了解的兴趣和发问的契机。不光是文熊想知道,就连陈洛清都停下大口吸溜面的筷子,看向卢瑛。 日子过到现在,都没有问过她是哪里人。 “这还有点难说……”卢瑛努力把嘴里的面嚼了咽下,对她们说道:“我祖籍是太乡,但我没有去过。我小的时候全家搬去了闻城。我说的老家,就是说闻城,毕竟我是那里长大,应该算是闻城人。” 熊花糕听了又向往不已:“从小就游历四方,卢瑛姐真是侠客本色!” “嗨,那时候我才多大啊。还不是我爷爷说去哪我就得跟着去哪。” “知情,我记得你是章洲人……”文长安听熊花糕说过陈洛清的来历,略带犹豫地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在她看来,卢陈二人不像是血缘姐妹。 “俺是啊。”本聚精会神听卢瑛说家事的陈洛清接住文长安的提问,登时明白她的疑惑,主动解释道:“讲得对,俺是章洲宁啊。咳……我们是江湖姐妹,缘份天定。” “江湖……缘份……”熊花糕听到自己喜欢的词,顿时收心,高兴地认真吃面。 “我们吃完面,陪卢瑛看完腿。今天回去都好好睡觉休息,明天我们一起商量,看怎么把我们的班子支起来。” “嗯!” 卢瑛陪着微笑,心里把自己摘了出去,但没说出口扫大家的兴。真不是不想和陈洛清一起干事业,实在是这事业她干起来害怕…… 四个人狼吞虎咽地吃完面,天才蒙蒙亮,打更巡夜的下了工,最早一批谋生活的人出了门,面摊很快热闹起来。陈洛清曾打工的那家医馆没有这么早开门,四人坐在医馆门口的石阶上等郎中来。清晨时分,通宵未眠,这个时候困意最浓。文长安依偎石墙,熊花糕依偎她,都闭目打盹。卢瑛坐正,拐杖横放在右腿上,挑起左腿悬空。陈洛清歪脑袋枕着她的右肩,实在熬不过困顿疲倦,几乎沾肩头就睡着了。 晨曦的微光穿透云层和薄雾染上她们半身,引起呼声大作。 文长安和熊花糕在迷糊中被这一呼惊得一齐转头,确认之后同情地问道:“平常也这样吗?” 卢瑛反手抚开陈洛清颊上垂发,笑得踏实:“习惯了。” 习惯这香甜的鼾声,就像习惯每天有她的日子,有太阳升起,有清风千里。千里之外的京城今日也是天高气爽。今天不是上朝的日子,陈洛瑜依旧早早起床,一身正装。清晨有一场送别。林云芷要动身了,却不是燕秦方向。 “洛瑜君,这是我带来的御酒。父皇……咳咳……父皇不许我贪杯。我要闭关修习书法,喝酒不好。这些没喝完的……咳咳……就赠与你了。望洛瑜君不……咳咳……” 陈洛瑜赶紧上前两步,关切地想扶住林云芷帮她抚背:“哎哟,云芷君受伤还没好吗?我大姐就是太认真了,下手这么重……” “不不……咳……没事。”林云芷连连摆手,满脸豁达:“拳脚无眼,一点小伤再有几天就好了。全力以赴才是擂台的意义。洛川君武艺又精进了,我自愧不如,明年回燕秦还要加倍努力练习。” “你伤还没好全就进山去鸿才院闭关,好像随行的御医也不在……”这次辞行,陈洛瑜发现林云芷来时身边那三个随从已经不在队伍中,有心多问一句。“我还是从宫里御医院调拨一位御医给你……” “谢谢洛瑜君好意,实不用这么麻烦。这不是他们去买特产,不巧有人路上病了,我就把大夫派去照顾病号。她给我配了药再走的……咳……我自己吃两天就好了,不用担心我。反正鸿才院就在城郊,离京城不远……洛川君在擂台上也受了点小伤,可好些了?” “我大姐啊,应该……” 好些了吧。 临光殿里,新的药膏,由侯大夫精心调制,再被陆惜用掌心催热,涂在陈洛川背后的伤痕处。 “唔……” “川!”陆惜听得陈洛川轻声□□,急停下手上动作,跨到她身前,用细棉丝帕擦拭她额头的冷汗。“疼吗?”侯大夫嘱咐养伤要静气宁息,可近日事处处和这四个字作对,陈洛川这伤好得慢。 陈洛川睁开眼睛,平常冷如寒星的眸中此时映出的是平静温柔,试图以之安抚陆惜的焦急忧虑:“伤上加伤是这样的。没事,一好全好。”她以服药强压旧伤又添新伤为代价,又一次在擂台上战胜林云芷,没有给意气风发的燕秦三皇女首胜的机会,正如她强硬的政见。战隋阳,也不做燕秦傀儡,是陈洛川心目中远川该走的道路。在她看来,远川如不自强军力,只顾在燕秦隋阳两大国之间软弱,必是取死之道。 可惜,她父皇不这么想。 政见的分歧犹如鸿沟,亲情在皇权的天然隔阂下不可能跨越。陈洛川现在每走一步都觉得有四面八方掣肘,但她为了自己和其他身后人,是不可能停下的。 还好,有眼前之人陪在身边。只是和陆惜纵马奔驰于边塞的日子,好像越来越遥远…… “还有一帖药,应该熬好了,我去拿。” 敷在陈洛川皮肤上的药是陆惜亲自煎,自然也亲自去取。话音刚落,她起身就走。陈洛川思绪远游间,竟下意识地想拉住陆惜不让她远离。手臂伸得晚了一点,只虚抓得她远去的背影。就在这时,心腹门外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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