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还要不要赌?还要不要赎人?该你的庄了。我不信你把把都能猜中。” “没错,是我的庄,该我下注了。” 话音既落,陈洛清猛然朝天举高右手,然后把整条手臂直直摔进注盘里! “这就是我下的注。这把,我们赌右臂。”
第六十六章 “知情!” 这一肘子下去, 满座皆惊,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第一个表示反对的竟是卢瑛。她虽没赌过博, 但在江湖上行走, 赌桌上砍手砍脚的事都当故事听说过的。既然今晚的事要从基本理智而言,那么在她认知中的危险之地玲珑赌庄,她对陈洛清的信赖和放任就是因为她基本理智的强制约束。如果从感情而言, 她恨不得扛起陈洛清断腿蹦着就跑, 离这里远远的。 赌钱就够心惊肉跳了, 还要赌手赌脚?!此刻, 她的理智仍然相信陈洛清这么做必有缘由, 但是源自于心的急虑根本忍不住。 以手臂做赌, 现赌现砍, 这是赌到穷途末路的人才会做的疯狂事情。卢瑛的反对完全可以理解,一点也不奇怪。奇怪的是陈洛清依旧盯着祁休, 压根没有理她。她的几声焦愁很快就被围观的欢叫淹没。 江湖规矩, 落地生根。如果庄闲两家真的赌上右臂, 那么只要最后骰盅打开, 必有一个人要血溅当场。砍下右臂的血腥残酷画面顿时在每个人脑海中上演,刺激他们的眼球和心跳。叫好起哄拍掌刹那爆发, 恨不得架着祁休的手就往注盘里放,好让他们赶紧见证这一刀砍在谁的肩膀上。 特别是现在两个人都鸿运当头, 用这样的赌注来确定谁的运气能更胜一筹,简直合适到过分了!在场是个人都比陈洛清兴奋情绪激动, 更别说赌桌那头的祁休。盘里属于她的赌资有那么多, 和你一个穷姑娘赌右臂,开什么玩笑?! 祁休怒瞪陈洛清, 嘴上还强笑着:“妹妹,好好玩,别胡闹!” “怎么了,祁姐?”陈洛清的右臂掌心朝上躺在注盘里,脸上神色淡定,一点也不像胡闹。“你说的,我要想赌个痛快,就等我做庄的时候下注,无论什么你都会跟。我现在有二百六十两,只要我愿意,我随时可以赎回我自己。所以我有权下注我的右臂。我整个人才二百六十两,我的右臂肯定不值二百六十两,连孤注都算不上,祁姐你肯定要跟的吧?我都敢赌,祁姐不可能不敢赌的。” “说得对!祁姐,跟她赌!”周围赌徒亢奋的热浪,被陈洛清火上浇油地蒸腾,扑到祁休脸上,烫出一片红一片白。 她赌疯了吗? 祁休脑中飞速揣度。她死盯着陈洛清,试图从那种淡定的脸上找到破绽。 连赢了七把所以上头了吗?她难道真的是因为运气好连中的吗? 不,不不不……祁休额角沁出汗珠,被烛火和周围汇集的目光照映着流下脸颊:连中七把的逆天好运,怎能相信会在今天这种普通夜晚发生?!而且,那句原来如此是什么意思?说了原来如此之后她就真的没有猜错过。难道她突然看穿了骰子的奥秘?可就算看穿了又怎样,看穿了就能猜到?那不是白日见鬼吗! 虽然现在夜已深……她好像说她是干白活的…… 难怪有怪事……真是晦气!祁休用力闭目,把围绕身前身后的起哄叫好催促声暂时关在耳外:那句原来如此是虚张声势吗?看她那位有拳脚的所谓姐姐紧张得都要哭了,又不像是演戏下套。如果她真的能听出骰子的玄机,那她何必要输得差点精光?直接两三盘赌大注不就行了? 祁休睁开眼睛,急于想看清真相,可映入眼帘的还是那副淡定淡然淡笑的表情,在滚烫的狂欢中是那样格格不入。 好不容易赢回了二百六十两,为什么要在此时赌手臂?就为了让我肉痛心慌心惊肉跳?我的手是手她的手不是手吗?她为什么不肉痛心慌心惊肉跳?难道她胸有成竹知道自己不可能输?! 祁休微张开唇,深深呼吸想缓解心头重压。猜不透对手加一条手臂的赌注意味着巨大恐慌。她恨不得就此结束赌局,哪怕不要二百六十两把文长安还给这个陈知情。反正一个干白活的姑娘,卖高价也不是贱卖也不是,卖给江雨楼日后知道她干过白活怕是还有后患。可是……祁休万般无奈地皱紧眉头,自己断绝了放弃的可能。 玲珑赌庄这间分店才新开张,她的厉害赌技和所谓好运高照就是招牌,吸引着八方来财。如今在自己看似不落下风的时候,被一个第一次上赌桌的小姑娘吓吓就不敢赌了,那在众人面前怕是面子里子统统输光。何况赌注无上限愿赌一定奉陪的海口都是自己夸下的,事情一环扣一环扣到现在,只剩一个选项。那就是只要对手敢赌,她就得敢赌! 赌……赌就赌! 祁休眉毛跳立,猛然疏解了踌躇与恐慌:不要自己吓自己了!一个不知道哪里乡下来的穷姑娘看得穿个屁!不过就是交了狗屎运猜中了几把,想用赌手臂来诈我?!你还嫩点! 啪! 大袖被用力甩绕,裹紧在祁休小臂上,然后连同整个右臂,砸进注盘里! “我跟!” 你的企图是要我不敢赌,认输把文长安还给你吧……那这美好幻想就要破灭了! 手臂放进了注盘,冷笑重新爬上祁休嘴角眉梢:差点被你唬住了。这把是你的庄家啊!你要是赌我猜不中只能说抱歉了。我怎么可能……猜不中! “好诶!” “祁姐威武!” “就是这样,让她知道厉害!” 欢呼、叫好、闹哄哄的声音如同烈火烹油,不决出胜负已一发不可收拾。卢瑛的担忧过了极限,回归到之前最后四十两时的打算。万一输了,大不了就把劫持这步放在这里,反正无名小卒为了救人没皮没脸,还能让陈洛清真砍了手不成? 卢瑛刚想好,心胸畅通了些,忽这时被陈洛清一把拍在手腕上! “这把,我姐姐来摇。” 啥玩意?! 卢瑛难以置信地扭脸瞪向陈洛清,急切地需要解释。不是输了之后的逃跑才归她吗?!为啥现在突然要她这个从没赌过的人参与赌局?!无论怎么想也不应该由她来摇这决定右手还能不能留在肩膀上的一骰啊! “知情!你啥意……” “不能换人!”卢瑛话还没说完,祁休就反对就脱口而出。她的紧张已如惊弓之鸟,陈洛清任何变化都会被看成是别有用心的操作。只是在赌桌上,反对也要讲究公平道理,至少是看起来的公平。 “我一开始就说了我和我姐是一体的。既是一体,那她就是我,我就是她。你也是认可了还搬了椅子让她坐在我身边呢。而且你说过,我如果不会摇我姐姐帮我摇都行。这把我的右手是赌注,赌注在注盘里不能离开,摇不了骰子,不让我姐摇难道让你的人帮我摇?” “……”祁休算看出来了。她之前为达不可告人目的说的那些话,都可以被陈洛清拿来利用,索性就遂了她的意,想来也搞不出什么幺蛾子。哪怕是会拳脚摇得出轻重不同,祁休也自信能听得出。 当然能听得出……陈洛清赌到现在深知这一点。赌就赌三个骰子,这应该是祁休最有把握的数量。被不会摇出千骰子的人随便摇轻摇重,身为赌场庄家敢跟注赌手的老江湖岂会听不出?就算阎蓉来摇,只有三个骰子的话祁休应该也能猜得准。 而陈洛清自己…… “殿下,摇骰不练也罢,听音可以试试。” “可是你说听音也需要艰苦又漫长的训练。” “那是一般人。”阎蓉把其他骰子从骰盅里拿出,只留一颗在里面,笑得成竹在胸。“您身边有如此天赋的人,不需要用一般法。” 覃半云起身,长袖挥展,飘然跪在陈洛清身后。她抬手上脸,摸住了陈洛清两鬓额角。“殿下恕我无礼……对了,您学吗?” “半云老板你都摸我头上来了,学就学吧!” 覃大师这先斩后奏的教育模式不容陈洛清拒绝。她倾身贴住陈洛清后背,扶住公主殿下太阳穴两边,轻声在耳边指导:“听音的诀窍在于……集中精气神。随我呼吸,一定要模仿我吸气吐气的快慢。凝神静气……去追耳中骰子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时间的流逝渐渐模糊,风吟叶响虫鸣皆慢慢在耳中消散,只有骰子旋转翻腾撞击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呜……呼……呼……”陈洛清支持不住,弯腰撑地大口喘气,汗珠顺着下巴滴落。阎蓉停下摇酸的手,曲腿就要来扶她,被她挥手挡住。 “我好像……能听到了!但是好累啊……” 阎蓉道:“毕竟我们没有半云与生俱来的耳力。想要短时间内听到某种特定的细微声音,除了正确的方法,肯定需要付出大量精力做代价。” “殿下,您这么快能领会到要领已经强过一般人太多。就是刚刚说的那样,集中全部精力,摈弃其他杂音,只听你需要听的那个声音……” “呼……有意思……蓉姐,放四颗骰子,再来。” “哈哈,殿下以后要是有机会上了赌桌,不知道要赢回什么宝贝……” 嘿……陈洛清还有闲情随手翻了翻记忆,不禁会心一笑。第一次实战,听三个骰子算是做到了,不知道阎师父满不满意。想来阎蓉虽然戒赌,该教的东西是一点没保留。 “赌场跟你开大赌局,就没有不出千的。人家天时地利人和还有多得多的赌资,怎肯和你在一条线上赌运气?如果是赌骰子,有的桌子底下有暗格,能藏人,用针从桌面的小洞顶骰子来改变结果。” 所以装作没拿稳骰子,假借捡骰子钻桌子检查。 “庄家会制定一些看似公平甚至他吃亏的规则,实际是诱惑你给你下套。要看得出陷阱,反过来利用这些规矩。他自己定的,就算发现被利用吃了亏,也不能打脸。” 所以祁休说的规矩都爽快答应。 “每一场赌局都需要临场反应,不可能一成不变。要多观察,多试探,不要上头,不要轻易下大注,不要轻敌,这样才能感受得到由输转赢的时机。谁能想到你身为公主会赌博呢!你在暗他在明,不用着急,抓住机会反杀他王八蛋!抱歉我有点激动……” 别激动阎师父。这些都不算难,就是听音太累了,不能久持……该到决胜负的一盘了! 陈洛清不顾卢瑛惊诧焦急的眼神,用左手两指握紧她的右腕抓到桌上来,然后终于与她眼神交汇,柔声说道:“没关系,随便摇,就像你摇核桃那样,很简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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