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陈洛清的右脚落了地,就有黑影破风扑面而来! 啪! 卢瑛出臂,单手接住飞来的椅子,把它稳稳地停在陈洛清面前。陈洛清面不改色,一步不停地继续向屋内走着。卢瑛左手拄拐,右手拎椅,紧随身边。 见她们进来,周围的赌客顿时停了动作。几乎所有人都在好奇地肆意打量,审视这两个衣着寒酸的穷姑娘。 “贵客临门,欢迎。” 瓦房看着不算太大,内里却挺深,横竖摆了七八张赌桌。中间的赌桌最大,分三块摆放着不同的赌具中央有个女人,正左手撑桌,右手挥展地招呼刚刚进屋的两人。她大约三十多岁,衣着宽松朴素,大袖笼手,满脸笑容,头发盘成发髻用发簪束在脑后,眉眼干练,双目炯炯有神。乍一看有点像王南十,需得定睛再看,才知截然不同。 那周身散发的狠厉杀气,使得她看向陈洛清和卢瑛的眼神像在看把自己送入虎口的羊羔。 “这就是贵店待客之道吗?”卢瑛冷冷开口,把手上的椅子塞进陈洛清身后,让她坐下。既进险地,卢瑛便不再彷徨,专心对付眼前的敌人。 “贵客头回到访,江湖规矩,您莫怪。来呀,上好茶!鄙人祁休,道上的朋友赏脸,叫我一句祁姐。二位怎么称呼呀?”来赌场赎人的人,有的会请上一两位有功夫的助阵壮胆。赌场最喜先探人虚实,试探是惯例。只是这种试探过于失礼,这位俨然赌场话事人自居的祁休居然痛快承认,也算是肆无忌惮。 “祁姐。”陈洛清依着叫她祁姐,并拒绝了伙计捧上来的香茶。“在下陈知情,这是我姐姐。” “文长安是你的什么人?” “她是我白事班上干活的,我是她的班头。” “什么,她是干白活的?!”祁休闻言变色,连脸上笑容都僵住几分。卢瑛听得陈洛清把愿望说成现实,心中稍有起伏,但想着她如此说必有用意,也就安下心来。 “是,年纪小不懂事,又要养家,总想天上掉馅饼。白天抬完棺,晚上还想来赚份钱,不知深浅……还望祁姐不跟她一般见识。”陈洛清继续胡说,说得跟真的似的。 “抬棺……”这下祁休脸上浮现的嫌弃可是很明显了。陈洛清装看不见,继续说道:“她赚几个钱也是血汗钱,家里又有病人要养,人也不聪明,你看这不就想太多……还望祁姐高抬贵手,让我把她领回去。” “话说如此说,妹妹。”祁休面色上的不悦疾速褪去,笑容重现:“文长安是签了赌契的,用自己作押,换了银子的。现在还不上,也是个问题啊……” “我知道,二百两嘛。” “不不不,是二百六十两。” “你说啥,二百六十?”卢瑛脱口怒问,想着这些庄家果然毫无江湖道义,看来一场恶架在所难免。 除非…… “怎么二百六十两,你拿来我看。” 除非三公主另有打算。 祁休让人拿来文长安的赌契,陈洛清扫眼间已细读,的确是签了文长安的名字,按了手印。 “一个时辰十分利……” “是呢,从她无法再下注开始算,三个多时辰了。算六十两,已经是少算了。” “你们简直岂有……”卢瑛正要发怒,被陈洛清压手按住。 “怎样能赎回她?” “二百六十两,立马可以带她走。” “我一文都没有。” “哦……”祁休早就把陈洛清打量了几番,在心里已经算好了她的价钱。这长相,这身段,这做派,那比文长安值钱多了,值钱到就算是干白活的都可以不计较了。“你可以赌啊妹妹。赚到了二百六十两,你就可以赎她了。” “祁姐的意思是,我也签个赌契?” “没错。” 陈洛清站起身,整衣笑道:“你看我能换多少银子?二百六十两行吗?” “你是要用自己换文长安吗?”正好二百六十两,祁休开始想美事了。 “那怎么可能……”陈洛清抬手搁在卢瑛的拐杖上,握住她的手腕,深望祁休,嘴角轻提:“我当然,是要赌的。” 啪啪啪! 愿赌就好,愿赌就真成了待宰的羔羊。祁休拍掌大笑,展袖示意桌上的赌具:“妹妹痛快人,讲义气!你想赌什么?麻将,牌九,仙牌,骰子……随你。” “和你赌吧?” 祁休含笑点头,任陈洛清挑选。 “骰子吧,看着简单,其他我也不会。” “好!”祁休眼神瞬间犀利,扯袖抓骰盅单手摇晃起来:“照顾妹妹你不会玩,规则就简单点。我们轮流摇骰子,庄闲轮换,猜大小,猜中就赢……” 哗啦啦……哗啦啦…… 骰子在骰盅里清脆的碰撞声暂时盖住了祁休的声音,搅起陈洛清的思绪,一不小心晃到了那年夏日。 哗啦啦……哗啦啦…… 骰子在骰盅里翻滚,陈洛清坐在窗下,闭目听音。耳边不仅有骰子撞壁的响动,还有风吹树叶蝉鸣的欢叫。 哗! 骰子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阎蓉温柔的声音:“殿下听出什么了吗?”
第六十五章 陈洛清睁开双眼, 眸中不是阎蓉,而是祁休迫不及待的笑容。 “怎么样妹妹?” 陈洛清深吸一口气,要这要那的:“搬把椅子给我姐姐坐, 我们既然一起来, 就是一体的。怎能我坐着她站着。” “哎呀,是我疏忽了。快,给人家搬椅子!” 待卢瑛坐下, 陈洛清又说到:“我是第一次赌, 能不能给我看看到底是什么玩意先?” “可以。”祁休痛快答应, 把骰盅推给陈洛清。陈洛清揭开盅盖, 看到三个骰子, 骨质四方普普通通的样子。 “就是最普通的骰子, 你一看就明白。两个骰子是大点就算大, 反之就算小。谁坐庄谁摇盅,庄家下注闲家跟……哎呀……”祁休正说着规则, 在陈洛清手里掂量的一颗骰子不小心被掂出手掌, 滚到桌下。她赶忙和陈洛清一齐弯腰钻桌, 及时地捡起滚到她这边的骰子。她直起身捏起捡到的骰子向陈洛清示意。 “看过了, 没问题吧?” 陈洛清急急抚平弯腰直起甩乱的长发,歉意地笑道:“没问题。拿赌契来, 我签。不过利息……” “利息在赌局开始到结束之间是不算的。我再照顾妹妹一下,文长安的利息在我们赌局结束之前也不再加。” “好!” 在卢瑛紧张担忧劝阻无用也就不劝的注视下, 陈洛清在赌契上一挥而就写上陈知情的大名,顷刻就换来二百六十两银子。银子十两一锭, 整二十六锭, 码在托盘里。 “妹妹,二百六十两你点点。这是我的本钱。”祁休挥手展示她的赌本, 桌上满满一盘银锭,叠了三层,远大于二百六十两。“我们的这局,到你赢到二百六十两就可以结束。如果你想继续玩,我也有钱奉陪。而且你不用担心。照顾你头回玩,钱又不多。我坐庄的时候,下注就是四十两,不多不少,不会一把让你孤注。如果你想赌痛快点,就选你坐庄的时候下注,可以无上限,我都能跟得住!怎么样,公平得很吧?” 陈洛清笑道:“那是有点公平哟。” “那我们开始咯?妹妹,看到这个盘子吧。”祁休指着赌桌中央的圆盘说道:“每把开始前,我们把赌注放在里面。我坐庄赌注四十两,你坐庄每次赌注最低十两。当没有赌注能放进盘子的时候,赌局就结束了。可要当心哟。” “好。”陈洛清看向周围,围观的人已经围了两圈,还在持续增加。有人轻而易举赌上自己的人生,这种豪赌总是最引人好奇的。不仅玲珑赌庄的赌客都放下自己的输赢过来围观,连赌庄隔壁、隔壁的隔壁都有人闻热闹而来,伸个脑袋见证救赎还是地狱。看到人这么多,陈洛清一点也不怯场,反而蒲扇双手挑动四周热烈的气氛。“诸位,我第一次玩,什么也不懂,但听说生手运气好,托诸位的福,让我走走好运!” 众人起哄给陈洛清捧场,祁休不以为意,只是嘴角扯出难以令人察觉到轻蔑,要是有那么多好运,就不会有那么多家破人亡了。她拿了四十两放进圆盘,陈洛清也跟着放四锭银子。 “我先坐庄,给妹妹打个样。” 赌局即开。 祁休褪袖到肘,振臂摇骰。陈洛清再次闭目,让哗啦的声音充斥脑海。骰子在脑海里沉浮,又拉扯出记忆的丝线,最后被缚在半空,旋转不动。 “妹妹,你猜大还是小?” 骰子声既然停了,风声叶声蝉鸣声就格外清晰。今天是那样热,在公主府小阁内避阳处坐着不动也会有细汗沁出,让人心躁。 陈洛清睁开眼睛,如实回答阎蓉:“我什么也没听出来。要猜也是盲猜。” 阎蓉点头,转向正对她席地而坐的覃半云问道:“半云呢?” 覃半云离她十尺左右,刚刚也是闭目在听。此刻她不睁眼睛,只问道:“是大是小?” 阎蓉笃定道:“全是六。”说完她揭开盅盖,六个骰子,真的是六个六朝上。 陈洛清忍不住插嘴,佩服道:“这些骰子好像个个都听你话,真是神奇。” 阎蓉向陈洛清自谦颔首,继而对覃半云道:“再来了哟,这次就从六个六开始。”说完,她单手操起骰盅,哗啦啦大摇起来,最后顿盅在地,问道:“这次呢?” 覃半云笑道:“这次不会是六个一吧。” “没错。”阎蓉揭盖,果然是六个鲜红的一点。 覃半云仿佛领会到了其中玄妙,让阎蓉再摇:“你这次摇一半大一半小。” 阎蓉依言摇骰。这次不用揭盖,覃半云就睁开眼睛笑道:“原来如此。你可以随便摇了,我应该不会猜错。” “好!”阎蓉眼神瞬间专注起来,哗啦啦大摇其摇,收骰时把骰盅顿在地板上,运力一推,推到覃半云面前。 “大。”覃半云没有迟疑地说道,话音刚落就揭开骰盅。陈洛清伸颈一看,真的是四个四两个二,大! “好家伙,真的是大!”陈洛清惊佩,不由得单脚跪立起,兴致勃勃地都不觉得热了。 阎蓉赞许地对覃半云点点头,转向陈洛清道:“殿下现在能不能猜到这里面的奥秘?” 陈洛清一时沉吟不语,心里猜得几分。既然阎蓉能够操纵骰子,而且覃半云能够猜到,那么这场博弈跟运气这种事反而关系不大。陈洛清清楚,覃半云身为说书人,说,其实还不算她的绝活。她真正的过人之处,是听。她耳中的世界,和常人是不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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