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古人云,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糟就糟在,古人云往往还云对了。当日子一帆风顺风平浪静时,总会有些波澜毫无征兆地出现,主打一个措手不及。 这日傍晚,炉火正旺,锅里菜香正浓,收工的陈洛清饿着肚子巴巴在炉前等着,没等来开饭,却等来焦急的拍门声。 “知情,卢瑛姐!” “花糕?”陈洛清和卢瑛对视一眼,皆觉熊花糕这声不对,赶紧去开门。映入眼帘的就是熊花糕惨白无措的脸。 “出事了!长安……出事了!” “别急别急,进来说。”陈洛清忙把她搀扶进来,按在凳子上。熊花糕坐在凳子上,身体还颤抖不已,脸上虚汗从额头滑到下巴,嘴巴微张不停地喘气。 “怎么了到底?”陈洛清拿过茶壶给她倒了杯温茶想解她惊惶,熊花糕却没心思喝,只把手中和手指一起颤抖的纸条塞给陈洛清。 陈洛清展开纸条,卢瑛也拄着拐杖凑脑袋过来,两人一起细看。 “玲珑赌庄?”陈洛清看完,把脑袋从纸上抬起,皱着眉望向熊花糕。“在九街吗?” “我不知道……刚才有人把这张纸送到家里。” “她赌博?!” “没有啊!咳……她就是最近经常一身酒气回来。她说在酒楼跑堂,偶尔要陪熟客喝两杯……和赌博有什么关系呢?!” 听罢,卢瑛向陈洛清使了个眼色,陈洛清心领神会,安抚熊花糕道:“你吃药了吗?” 熊花糕按着胸口摇头,又干咳了两声。 “你先回去吃药,等着我们叫你。我们来想办法。” 陈洛清和卢瑛沉稳坚定的眼神,让熊花糕多少安心一点。既然陈洛清说她们会想办法,她就相信,点点头先回家。 待她走后,陈洛清再次捧起纸条细看。 “玲珑赌庄,欠债二百两,卯时初刻前可来赎人……这个玲珑赌庄应该在九街吧……” “哎,难怪有钱炖肉吃了……她不是赌博了,而是赌了大博。”卢瑛叹道:“正常的酒楼跑堂是不可能上工时喝酒的。” “她那是骗家里人的,她是在赌庄里面和人拼酒赚钱。” “拼酒?这怎么赚钱?” 陈洛清简单向卢瑛解释了九街和这种九街的偏门,心想在那种地方果然容易沉沦,即使自己努力站在边缘也会被人拉下深渊。 “定了时辰赎人是什么意思?” “听说这种都是赌到最后红了眼,签了卖身契换赌资,然后又把这笔卖命钱输得精光。”卢瑛皱紧眉头,好像着急又厌恶。“说什么家人可以去赎人,你猜赌庄会不会这么好心。” 陈洛清听卢瑛这么一说,心下了然:“一个不够还想赚一个。” “是,普通人家哪里一下筹得出二百两!诱人去赌罢了。”卢瑛想到刚刚熊花糕几乎急晕的模样,心里也是忧心邻居家屋漏偏逢连夜雨。“文长安咋这么糊涂啊,咋能去赌博呢!” “你没赌过?” “我可没有!”卢瑛虽然江湖行走几年,说实在的,不该做的事情一件也没有做过。不对,还是做过一件,为别人刺杀血亲姐妹什么的……“我要是去赌,能被我爹打死。” “哎呀,那你也没有经验……” “啥经验?”卢瑛愀然变色:“赌博的经验?啥意思?你要去赌?” “不然怎么顷刻间拿得出二百两去赎她?” 陈洛清动手把炉子上的锅拿下,看来晚饭暂时是吃不到了。她正准备铲灰把炭熄了,被卢瑛拄拐蹦脚拦住去路。 “你想救她,把我们所有钱拿去,把我们所有的东西拿去,我都没有任何意见。但是你要去靠赌博把她赎回来,我不同意!那就是圈套,你不会赢的。就算有赢的可能,也不值得你冒这么大的风险!” “为什么不值得?” “赌博能赌到把自己卖了……这就是赌狗……赌的时候怎么没想到后果……我怎么能让你……” “卢瑛。”陈洛清轻声打断卢瑛的劝阻,摇头道:“人在十分为难之时,被别有用心的人蛊惑,陷入泥淖也是有的。文长安不是赌狗,想来她去赌不是为了自己。大姐头说,九街的江雨楼现在在大肆买姑娘。如果我们不去救她,她很可能要被卖到江雨楼,那她就完了。她完了,熊花糕也完了。我们难道坐视她俩双双玩完?何况,熊花糕在教我种地。她既然教我,我就以师待之。师母有难,我怎能不管?” “师……师母?啥玩意……” “别担心。”卢瑛不想让她把自己置于巨大风险之中,陈洛清岂能不知。可是她确实是量力而行的人,不会轻易踏入毫无把握的危险。“从基本理智而言,我玩不过一个街头赌庄的可能,不大。” 卢瑛知道陈洛清心意已决,劝阻无用,苦笑道:“万一输了呢,你也去江雨楼?” 陈洛清伸手拉起卢瑛的手握紧,咧嘴笑道:“那就靠我家武艺高强的独腿女侠耍赖发泼,把我和文长安救出来,一起浪迹江湖哈哈哈。” “还哈哈哈呢……”既然主意已定,卢瑛也就横下心和她的公主殿下共进退就是,反而有闲情说两句反话。“咋还要我去呢?” “你肯定要去啊,腿不是好很多了吗可以走些路了。把文长安救出来后,正好天亮了我们去复诊。” “你还真是云淡风轻……想好怎么赌没有?” “没有。” “没有?!”卢瑛还未了解三公主府的五艺都教了三公主什么鸡鸣狗盗的技艺,此时真不知道她的自信从何而来。 “我又没赌过咯。没关系,我们这就去叫上花糕,你和她都走不快。我们慢慢走去九街,我边走边想要怎么办。” 话已至此,卢瑛没什么再问了。于是两人熄灭了炭火,背起雨伞,提着王南十送的小灯笼,关好院门,叫上熊花糕,一起向九街走去。
第六十四章 往九街的路是那么长, 三人慢慢走着,各怀心思,共同沉默。熊花糕的身体, 难以支持她在这样焦忧的心情下走这么远的路。她是咬着牙强忍不适, 努力跟上卢陈二人,尽量不拖她们后腿。卢瑛则考虑的是今夜之事的最坏结果,如果陈洛清输了, 她要怎样拖着一条断腿救出包括文长安在内的傻弱病残四个人逃之夭夭。她不由得瞥了一眼身旁陈洛清的脸, 那脸上平静又淡然, 好像接下来的事并不是会改变命运的大事。 哎, 太难了…… 卢瑛暗叹生活之难, 面上不想表现出来, 免得打扰陈洛清的思考。可这位马上准备上赌场的公主殿下一点都不能体会她的苦心, 还扭过头来调侃她的脸色。 “怎么了?这一脸凝重。还没赌就输半截,小心把花糕吓着。” 卢瑛瞪了陈洛清一眼, 避开身后的熊花糕, 轻声问道:“你到底想咋搞?逃跑路线想好了没?” “逃跑路线?谁说要逃跑了。我要以彼之道还之彼身, 把文长安赢回来。” “那你不好好想招!还有空跟我扯皮……” “现在空想也是白搭, 到了玲珑赌庄看了再说吧。” 卢瑛睁圆眼睛,欲言又强忍住了。她难以理解陈洛清的轻松, 好像去把文长安赌赢回来真的只是陪她复诊路上一件顺手的事。 难道是不知道靠赌谋生的那些人的心狠手辣? 摸不透陈洛清的心思,卢瑛只能自己瞎琢磨:洛清再是非常规公主, 也是金枝玉叶,哪里见过江湖上那些狠毒手段。 此刻她索性想开了, 无论陈洛清有什么打算, 她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不了就拼了, 拼了命也要护着陈洛清。还要尽量救出文长安……卢瑛突然后悔带熊花糕来了,这要是打起来还有个跑不起来的病号拖后腿,到底咋整啊…… 就在不久之前,卢瑛还为了所谓君臣知遇,知己不负就心甘情愿舍身作刀去杀人,如今有了想守护的人,反倒思前想后患得患失。 而世事可笑在于,想守护之人即是想杀之人。 卢瑛此刻无瑕思考这种过于复杂的问题。她只能把信任交给陈洛清,随机而动。反正道义情义都在身边这两人,大家一起拼了也没什么可怕。 待到她们慢慢走到市井,天已经全黑。卢瑛送给陈洛清的火折子她今天也贴身带着,摸出来点燃小灯笼照亮三人周围小小方圆。她们一路打听玲珑赌庄的位置,果然是在九街。这次再入那个水深之地都不需要直觉,危险都摆在眼面前了。陈洛清们没有迟疑,径直进街,找到了目的地。 玲珑赌庄,这四个字写在古朴的牌匾上,竟有端庄稳重之感。新修的竹篱笆围出个宽敞的院子,门口的高悬的两个灯笼光圈明亮,一下子就把陈洛清手中的小灯笼吞没。院子后是整齐的四间联排大瓦房,看上去灯火通明,她们站在门口都能听见里面时不时爆发的喧闹声。 门口站立着两个壮实的男人护院,看到这与来往赌客气质格格不入的三个年轻女人,没把奇怪写在脸上,寻常问道:“来玩吗?” 陈洛清把那张纸条递给护院,简洁地说道:“赎人。” 两人看过纸条,点点头,伸手示意她们入院,转脖向里屋大喊:“接贵客回,文长安!” 三人走进院子。卢瑛听到熊花糕的呼吸越渐沉重急促,又见院子里有很多石桌石凳供赌客休息,便劝她不要进去:“你在这等我们吧。我们去把长安救出来。” 坚持走到这里,熊花糕脸色苍白,额头一片虚汗。她摸着角落的凳子坐下,一手抓卢瑛一手抓陈洛清,喘气道:“我不去给你们掣肘……你们肯定能……” 陈洛清半蹲下,双手握紧熊花糕的手掌,微笑道:“你在这安心等,什么也不要做,谁来也不要理,谁的话也不听。我们会把长安带回家,我保证。” 熊花糕用力点头:“我……不听,不言,不视,不做……”说到这就有赌庄伙计捧茶上来。她颤抖着接过茶盏,灌了一大口:“我就喝茶……” 安顿好熊花糕,陈洛清卢瑛心无旁骛地向房门光亮处走去。即将踏进房门时,卢瑛轻唤一声,试图从陈洛清那里得到安心的底气。 “知情……” 陈洛清轻爽一笑,真的想让卢瑛安心:“我们会赢的。我相信我们的默契。” 默契?我们有啥默契? 卢瑛感觉脑子还没转过弯,陈洛清就往门里走去。她右脚才踏跃门石,就有人吆喝:“贵客到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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