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时期?” “城南到我们这的水路最窄的地方平时可四船一起过。这几天不是有大人物的大船占道吗?渔船最多只能过一条了,所以路上耽搁得久, 虾死得多。所以他应该发一百三十斤左右才对。哼,他卖我的价倒是按一百三十斤算的。” “大人物……哪位大人物?我前两天病在家,完全不知道呢。” “燕秦的公主来了,要从水路进京。” 陈洛清闻言顿笔,抬头惊诧,脱口而出:“燕秦三公主林云芷吗?燕秦的使节不是冬天才会来吗?” 王南十连连点头:“你知道的还多嘞!没错,以前燕秦的大船是深冬才过的。今年不晓得怎么回事提前来了,船走得还挺急的,以往还要多堵些日子。是哪位公主就不知道了啦,我们知道那些大人物谁是谁啊?管他是谁,我今天都该骂张老四。” 是林云芷,从这位燕秦三公主十五岁起,出使远川就是她为首使。这是陈洛清再清楚不过的。燕秦皇室序齿与诸国不同,是皇子皇女合序。林云芷有一哥一姐,她便是三公主。同是三公主,待遇与陈洛清截然不同。林云芷受父皇宠爱,受封侯爵身领重任,还有个极疼爱自己的二姐。正如陈洛清所知王南十所说,林云芷作为燕秦使节出使远川每次都是深冬到京,这次不知为何提前来了。 难道是因为我……不,怎么可能……一个啥也不是的小国公主失踪了死了,还值得堂堂燕秦三皇女着急赶来? 陈洛清轻晃脑袋,把这些已和自己无关的事务晃掉。虽说以前安排招待燕秦使节的国宴是她屈指可数的差事之一,但现在对她来说宫廷、筵宴、外交是世上最遥远的东西。燕秦的船舸和她有何关系,不如想想晚上请邻居落魄士女吃什么。 “快给老子补虾……即颂近安。城东王南十。好了,大姐头过目。”陈洛清搁笔抬纸,一篇禳体雅俗共赏就随风飘入王南十眼中。 “啧啧啧,这字,好看得过分了!”王南十虽不识字不懂书法,也有着朴素的审美,看得出这一纸雅致。“这要读进多少书才能喂出这样的字啊?王南十,嘿嘿,这三个字我认识。”满纸字中只有这三个不是禳体。卢瑛说过禳体署名多在葬礼,陈洛清便有意避讳,于字体中加了改变,一横一竖一撇一捺笔笔写断,啥体也不是,就不是禳体了。这种略显俏皮的写法除去她给晋阳写的四方福牌,这才是第二次用。 陈洛清笑道:“张老四识字吗?” “嘁,他识个屁字,斗大的字凑不齐一簸箕!” “那不识字他能看得懂你骂他?” “他不会找人看吗?要是他找不到人看,那就更好了。我能找到字这么好的人给我写信,他找不到识字的人给他读。他更得气死哈哈哈。”王南十哈哈大笑,提前得意洋洋。王南十口俗眼不俗。刨去一笔好字不提,陈洛清的风度在她眼里真不是一般人。一个不忌讳干白活的落拓读书人愿意和她一个打鱼的船老大结交,她便真心想认这个朋友。 “那三十斤虾……” “只要出了我这口气,三十斤虾算得了什么。”王南十伸手一挥,并不在意几十斤虾的得失。 陈洛清忽然想起上次做掰手腕示范的辰星姑娘,看上去文秀不像不识字,随口好奇道:“那位辰星姑娘,也不识字?” “辰星啊,她认得几个字,也能写几个。但她那个字啊……”王南十皱起鼻子面有难色:“确实是不好看啊。我身边识字的有几个,写字能拿得出手的那是一个也没有!而你,掰得了手腕写得一手好字,那是被窝里放屁,能闻(文)能捂(武)啊!” “……哈哈哈哈!”陈洛清大笑,心想可要把最后这句话记下来。 “不过辰星可不是粗人。她有绝活的。以后有机会你来见识见识……对咯,才死的死虾其实也不是不能吃。我们一般不卖,自己人分分。你介意不?不介意就带几斤去,今晚就吃口感也可以的,还算新鲜。” “当然不介意!谢谢大姐头!”陈洛清大喜,对辰星的些许好奇也随虾蹦去。 这不谈笑间今晚第一道菜就来了吗! 一网兜青仔虾,个大饱满,青壳长须,看着确实还挺新鲜。陈洛清再三道谢,王南十仔细叠好信纸,让人找来一个皱巴巴的信封封起,打断了陈洛清的感谢。 “再这样客气就生分了哟。妹妹,还是那句话。你要是吹唢呐吹腻了,想上船来干几天,随时来。你是读书人,我不得让你干出死力的活。” “嗯!” 拎着这么三四斤虾,陈洛清再去市场买琐碎的东西就不方便了。想着今天不如就买最急需的厚被子,再买点大骨头早点回家好了。想起以前在公主府吃过的清蒸大虾鲜甜可口和卢瑛烧的大骨头红油赤酱,陈洛清口舌生津。 “不知道小火卢子弄虾好不好吃?”菜肉小包子才落肚不久,陈洛清就惦记起下一顿了。至从成为靠劳动吃饭的庶民以后,她的饭量大增,没事舌头扯着脑子常想着连肉带筋大口扒米饭的快乐。 “肯定好吃。” 卢瑛的好厨艺带给她的快乐。 馋虫一起,陈洛清更是归心似箭。赶紧买了被子和肉回去,还能赶上饭点和卢瑛一起吃午饭。 骨头棒子好买,她是轻车熟路。铜板充裕事好办,连同蔬菜碗盘一起买上,扎成两提,沉甸甸地踏实了心情。腿一溜达,再逛到买衣服被褥的街市。这老百姓盖的棉被和陈洛清以前盖过的裘被丝被都不同,她看不懂优劣。凭感觉选了一条结实暖和的,她没能还下价来,只饶了两个枕头。 老板用布绳把被子枕头归了包堆扎成了四方让她能背在背上。 背上被子,提着肉菜,陈洛清迎金阳清风踏上回家的路。满载而归,这种感觉对现在的她来说能够深刻体会。仿佛回到家这些东西被卢瑛接过那刻,会有种奇妙的满足。 就是分不清奇妙在于东西还是奇妙在于卢瑛。 分不清也无所谓,反正卢瑛是够奇妙的。陈洛清想起形同家中“内人”的“小火卢子”,笑不自禁,恨不得一步到家。心里想着家,想着家里的人,途中风景就没有什么可流连的。陈洛清埋头赶路,只有在路过甜点铺子时稍微犹豫要不要买点心来招待晚上的客人。 花生软糖,那灌心的糖芯,那喷香的芝麻,那甜稠的口感……陈洛清狠狠摇头,赶跑自己的渴望。才买了被子和肉菜,钱就像流水一样从指缝溜走。还有很多急需的东西没有买,等再吹一天,拿到第二笔工钱……下次,下次一定! 她吸吸鼻子,凝聚精气神,整个人都缩紧了些,专心向家快走。回家的这条长路,现在已不经她走了。当她远远能看到熟悉的房角时,太阳才到头顶,正是晌午。陈洛清发觉自己回家所需时间越来越短,不由心头一动,停下脚步。她把手中菜肉碗盘都交给左手,右手弯下膝盖,去摸小腿大腿的肌肉。 果然如同她所料,腿上肌肉硬棒不少。她的身体在劳动和家常美食的共同作用下,变得更加结实。她顺手又摸摸脸庞,还是细腻光滑。想起这几日都没有好好照看脸颊,不知道有没有晒黑。 不过保养妆容对她来说已经不甚重要。晒黑就晒黑,以后粗糙起来也没有关系。身体是硬棒的,精神是自由的,家近在咫尺,开开心心。 “卢瑛!” 欢快地进院子,陈洛清把手中沉物放在石桌上,却没能用呼喊换来回应。卢瑛不在院子里也没见从堂屋出来。这不太寻常。 难道还没睡醒?
第四十七章 陈洛清赶忙跑进卧房, 果然见卢瑛还躺在床上吊着腿,正迷迷糊糊往门口看。 “回来了……” “诶!”陈洛清把被子卸在桌上,翩身挪步, 坐到床上。“一直在睡吗?” 还好, 还好,只是睡着了……她压下莫名慌乱的心跳,伸手去抱卢瑛。 卢瑛下决心养养断腿, 白天没事就多睡, 越睡越起不来, 没想到陈洛清中午就回家了。“我以为你傍晚才会回来……” “大姐头送了我们虾, 我买了被子和晚上吃的菜就回来了。”陈洛清把卢瑛脑袋搂紧怀里, 谨慎起见学她样用脸颊去碰了碰额头, 确定她真的是睡多了而不是发烧晕睡才放下心来, 猛然想起午饭的难题:“哎呀,我应该买点熟食回来给你吃。” “没事……”卢瑛摇头, 顺便打了个哈欠:“我不饿……我就是还有点……困。”她以为陈洛清在外面吃过饭了, 一心只想接着睡。“等等……虾?你打盆水把虾泡里面, 放到屋里阴凉地。” “是死虾。” “当然知道啊……要泡着。” “好。”陈洛清把卢瑛扔回床上, 起身去泡虾,决定收拾完就来一起钻被窝。 好饭不怕晚, 在睡梦中期待一下有肉有虾的晚饭也不错。 反正她不会做。 这一觉,睡到太阳西斜。当夕阳透过窗口洒在两人脸上时, 会做饭的那个人一刹那惊醒,赶紧拍身边不会做饭鼾声正浓的今晚东道主。 “知情, 起床了!” “唔……嗯……早……天亮了啊……” “啥天亮啊!天要黑了!你不是今晚要请客吗!” “啊!对……”陈洛清扭头看见太阳正在落山, 顿时清醒,跳下床去:“糟了!” 还没跟客人说今晚要请客呢。要是人家把饭做好了就不好了。 于是两人起床洗脸。一个做饭, 一个去敲邻居的门。 熊花糕收到邀请很是惊喜,看来昨晚唢呐曲的阴影并未影响到今日。她看陈洛清真诚,便也不客套,认真答应下来,表示一会儿就到。 陈洛清心愿没落空,点完头赶紧转身回家,开开心心地帮卢瑛做饭。 今天家里所有的蜡烛都拿出来点在小院,在夕阳落尽后把院子映得亮堂又温暖。既有客来,点烛坐明堂。口袋里还有两钱能应付明天的生活,陈洛清便愿意尽可能地给邻居初次宴请的尊重。桌旁小火炉炉火旺得像掌勺人蓬勃的心、欢快舔舐小砂锅的锅底。砂锅里煨着肉骨头,再放进滚刀切的莲藕,发出绝美的香气。 “好香啊!”陈洛清抱膝蹲在炉前,用手把锅口溢出的香气小心地扇到鼻前,香得险些喊救命。中饭没吃,她饿了,再加上这莲藕骨头汤确实香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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