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妈。” 这里白烛常亮,永远让不大的房间笼罩在温黄的光芒下。打过招呼,陈洛清先就蜡烛点燃三支清香,敬在屋首牌位前。这是她祭奠母亲的地方。吃了“母妃”的清炖鹿肉,她心里不痛快,要来跟自己真正的母妃说几句话。 “老妈,你看这个。”她从怀里掏出朝海公的小印,展在掌心,心虚地笑道:“我知道你不想看见我带回来的是这个。你希望我走的路,我努力走了,没能走通。你也说过人生不能钻牛角尖。所以我回来换条路走。走不同的路要做不同的事,但我还是我,不会改变。老妈,我想给你看看一个不一样的远川。” 陈洛清双手拿起牌位不过伤口疼痛抱紧在怀里,跪坐在地,轻声说道:“没想到我还要跪在他面前乞怜……不过这不是结局,只是起点。你别难过,我要的东西越大,付出的代价便越多,想来公平合理……忍耐、耐心,等待开花结果的那天。”她把指上的玉石戒指褪下,再一次展在手心,喜笑颜开:“老妈,我……我给你找了个女婿,是卢岳骁将军的孙女,叫卢瑛。这是她送给我的。这个戒指看似不值钱……其实是真不值钱。但我很喜欢,你先帮我保管。等你女婿回来了,我带她来见你。”既然戒指不方便戴了,陈洛清只肯交于母亲暂时保管,当戴这枚戒指没任何障碍时,她再来取回。 牌位摆好,戒指藏于牌位之后。陈洛清深深叩首,然后拜别母亲。门开了,转入眼帘的又是晋阳的脸。 “小晋阳……” “姐?” “嗯……等到以后,你家和陆家吃饭,让你坐上首席好不好?” 晋阳抬眼想了想,咧嘴笑道:“好家伙……好像也不错。得比忠勇伯大?” “那可不。” “好嘞!”晋阳不跟陈洛清客气,双眸闪闪,不焦虑不畏难,坚定地站在陈洛清身边。“对了姐,我回来的时候遇到一个人。在被春涧宫鹰犬的鹰犬当街欺辱。” “谁?” “大殿下从外面找的医师,侯松。大殿下出事后,她的很多门客都被驱逐。侯松就在其中。她行动不便,看来还没能够出京。” “你救下了她?” “是。感觉她对二殿下很是愤恨。我想请示您,要不要把她留下?”陈洛清封了公,三公主府已不可同日而语。一定程度的招揽人才是公爵实权人物明面上都必须要做的事。 “侯松……大姐……也行。我们确实缺个厉害的大夫。” “好。她现在不愿入府,我先找个外面的房子给她住。” “嗯。”可惜阎蓉不在家里,否则可以让她去看一眼新人。陈洛清封公后有了封地,阎蓉去封地处理交接事务。现在公主府的管家由覃半云代任。“和半云说,找几床我们家最好的厚被褥和一抬最贵的炭。” “您要这些做什么?” 陈洛清温柔和顺的脸庞上满是姐友妹恭。“明天我给大姐送去。别让她在偌大的临光殿冷着了。” “啊?是。” 晋阳不解,也不多问,领命而去。到了这个时辰,陈洛清不想吃夜宵,便回了卧房。打发了侍从,她独自一人坐在妆镜前,拉松衣带,从外袍到内衣一件件解开。当贴身的小衣松宽了领口,胸膛便完全展现在镜中。 除了纱布包扎,光滑的皮肤白皙无瑕,哪有吻痕? 小火卢子再怎么说也是能在不和陈洛清通气的情况下,谋划出半场金殿御审的人,怎会在这个时候冒然留下吻痕。 这可真行…… 陈洛清凝望镜中真相。感慨澈妃敏锐聪明和疯狂。无论是眼神,还是玉石碎片,只怕是澈妃在有恋人的猜测后想出来的附会,偏是句句说中陈洛清心事,还真被人家诈到了。在和澈妃开诚布公后一直持续的违和感在此时翻涌出脑海,让她无法从基本理智中找到合理的解释。 “爱野,你要的真的只是贵妃吗……”
第一百二十八章 长夜漫漫。分离的夜晚格外漫长。 卢瑛躺在草铺上, 手心相叠枕着后脑勺,腿翘着膝盖抖起脚尖。手铐和脚镣早就用钥匙解开丢到一旁。媳妇的关爱要好好体会,反正夜深人静也不会有人来管她。药瓶也收好了, 她身上的鞭伤有一半连上药都不用, 毕竟是陈洛清抽出的鞭子,再严重也没多严重。早早就处理好伤口,她无事可做, 抖脚消磨时光。 高处的小气窗透出月光, 虽细细一注, 但清澈明亮, 看得出今夜晴朗。屈婉的努力渐渐显现出来, 卢瑛的囚室从狭小阴暗没有气窗的换到了明显通风还能看到一方天空的新牢房。晚饭的筷子上还真找到了向荼花的小标记, 卢瑛放心吃完缺滋少味的饭菜, 怎能不想念在永安家里做的晚饭? 那时候她腿断居家,做好热腾腾的骨头汤等着辛苦一天的陈洛清回家, 看她麦饭拌肉汤吃得狼吞虎咽。铁打的骨头汤流水的配菜, 那时吃到腻的饭菜现在已是遥不可及。 哎…… 卢瑛长叹, 百无聊赖地仰面看头顶那道月光。 不知道媳妇在干啥呢, 做公了很辛苦吧,有没有按时吃饭, 伤口还痛吗…… “哎妈呀,我不能这样想这些有的没的!”想到陈洛清在外面艰苦斗争, 卢瑛后背刺挠直冒冷汗,一个打挺翻身起来。媳妇不知道什么时候有空再来, 春涧宫的杀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 自己不能无所事事地躺着。腿断时尚且不愿躺着养膘,现在就更不应该了, 要保住性命,做好随时出天牢去帮自家亲媳妇的准备。 卢瑛深深吸气,盘腿坐正在草铺上。圣人、武学大家悟道,往往是处在困苦境地消颓心情里。她现在心情没有不好,只是受相思之苦,所在环境也确实困难静谧。正适合修磨她家传心法。 阖上眼睛,静气聚神,像自己妻子那样身处逆境也不折弯不虚度,寻找前进的光明。 夜阑人静,寒风拂鬓,卢瑛端坐于幽静黑暗中,放任思绪,感受身体。内力于血脉中缓缓腾涌。回头一望,生死沉浮、忠诚与背叛,彷徨与荣光,漫长如永恒,又仿佛只是刹那之间,经历过所有痛苦后,不想再见的人已经远去,仇和恨也谈不上,记在身边的好像只有陈洛清的嫣然笑容。她的笑容就像暗夜微光,照亮前进的路。 路就在这里,与爱人同行,只需奔跑,勇往无前。 黑暗并不无边,月光随着云来消散。忽一晶莹白花瓣飘如气窗,摇摇晃晃落稳在卢瑛纹丝不动的肩头,化进滚烫的内心。 京城今年第一场雪,就这样于深夜悄然而至。 雪下到人间就回不了头了,一连下了多日,洋洋洒洒,痛痛快快。京城宫殿楼阁披上雪衣,遮住了所有凋敝的秋色。春涧宫银装素裹,水榭楼台在大雪的装点下美不胜收。春涧宫的主人却没心思欣赏初雪美景,一点也不痛快。 陈洛瑜不明白为什么陈洛清回来之后,事情就如大雪泼城一样眨眼变了天,而且好像难以扭回去了。以前她和陈洛川争权斗势,身后各有阵营,想往前走自然会遇到阻力。虽然要抵着陈洛川一方的阻力,但国君大多数情况会用各种方式支持她,久而久之就恃宠无畏。可自从陈洛清登殿入朝以来,父皇的支持好像悄无声息地转到了三妹身上,而且似乎开始偏袒他一直防备厌嫌的大女儿。 这让她惶恐和迷惑。 最近的大事,处置跟随陈洛川兵谏的京城士兵。陈洛瑜主张强硬处置,以重罚治罪以儆效尤。陈洛清则力主士兵只是听命行事,无谋反之心,可以缴下兵器盔甲,迁至京城远郊,以数年之期化兵为农在管束下屯田也就代罚了。 陈洛瑜是想先重责士兵推动处理陈洛川。陈洛清的观点看上去是主谋尚未严惩不能先拿兵卒定罪。实际上士兵不重罚,陈洛川的事就容易轻拿轻放。争论的结果就是国君全面支持陈洛清的建议,决意把这批士兵迁去京城郊外开垦荒地,而且让陈洛清全权负责这件事的处置与安排,陈洛瑜无法染指。更出乎陈洛瑜意外的是,向来只是画画写字办点宫廷典仪的三妹,在第一次面对这种不容出大错又涉及多个衙门配合的繁琐复杂事务时,居然处置得非常妥当,在短时间内把千头万绪的条条理理安排得十分顺利。国君丝毫不用烦恼,兵勇就已经卸甲归田,没有听说人心不稳。 难道又是运气好?好事都落到她头上?事事都能猜中君心? 运气这种玄幻之说陈洛瑜不愿多想。此事落定后,她在处置陈洛川这件事上心灰意冷,放弃试图严惩她大姐的努力。毕竟钦天院说将星陨落与相王大典不吉,连卢瑛这种将军后裔都杀不得,何况国家皇室第一女将。 想通过父皇处死大姐的打算落空了,至少在相王大典前,陈洛川都会安然无恙。陈洛瑜惶然发现自己进入死局。她何尝体会不出父皇并不想急着严惩长女。只是事已至此,大仇已结,她为了自己和身后人,也不得不尽快斩草除根。在和陈洛川的对立上,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不像陈洛清,众人眼中完美受害者。自己柔弱文静极有可能曾被姐姐暗杀,还不愿落井下石,甚至不计前嫌地明里暗里为大姐开脱。听说她私下里给已经完全封锁的临光殿送去过冬的被褥和炭火,国君知晓后当着澈妃的面称赞三女儿仁孝。 连陈洛瑜都不禁佩服陈洛清这几步棋走得真是好。无论是真情还是假意,这样的棋子只能是懦仁善良的三妹来下,若是她去对已结死仇的大姐摆这样的棋局,那就不是仁孝而是可笑了。 事情桩桩件件令人烦闷,陈洛瑜心情郁结,极想停下来歇口气。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不知道从哪天起,京城突然传起一则流言。 三公主与卢瑛之间的流言。 三公主在朝上发狂要刀劈刺杀她杀手的事,虽说国君明令不得声张,但那日亲历者众多,还有燕秦的林云芷,这等百姓喜闻乐见的宫廷奇闻仍然不可避免地在流传在京城百姓的茶余饭后。这次的流言便是那件事的解密版。 解密一向低调不冒尖的三公主为何会突然暴起,发起大殿劈人的疯来。那是因为啊,那个叫卢瑛的杀手,在三公主流落民间时,哄诱三公主与她有了肌肤之亲!同为女子,竟骗得三公主对她情根深种!所以在三公主得知真相后,才会失态至极,恨不能活劈了她!
151 首页 上一页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