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瑛忍着痛快步走去,靠着栏杆,伸手把那人脸上的箬笠揭开,不放心地唠叨:“在这吹风,小心着凉。” 陈洛清抱住要滑下的箬笠,搂在腰上,睁眼笑道:“我是经过叶大夫许可的。在通风处适当坐坐,有利于恢复。衣服穿得暖和,不会冷。倒是你,床上有披风不穿。” “我刚起,不觉得冷。倒是有点饿。” “你睡了这么久,只吃点流食,现在肯定会饿。廊角拐弯那里是饭堂,你随时去都有热饭菜吃。洗漱好去吃吧。” 卢瑛转头看去,廊角那有两三个仆人远远地来回忙碌,还有炊烟升起,果然是饭堂。但她此时舍不得离开陈洛清,忍着肚饿,垂手捏向陈洛清脸的脸。 “真是老夫老妻感情转眼成冰是吧?你都不问我伤口疼不疼,心情好不好了。” 陈洛清抬手握住卢瑛的手,把手背贴在脸颊,问道:“小火卢子伤口疼不疼?心情好不好?”卢瑛的情况她已从叶璟那里了解清楚,而且都说是老夫老妻了,看状态就知道疼不疼好不好。 “哼……”卢瑛哼唧,蹲下身,不顾胸口伤痛伸臂抱住陈洛清,在她怀里摩挲着深深叹息;“媳妇……唉……” “怎么叹气了?” “到最后,还是让人家救了……”劫后余生,卢瑛不敢多想若是无人路过出手相救结局会是啥样。只要多想一想,自责和懊恼就会把她拖进噩梦。“你还疼不疼?我看看额头留疤没?” “没有。”陈洛清待卢瑛仔细确认过额头的伤痕已经浅淡到几乎不见,轻柔地从她脸庞抚摸到脖颈:“我家小火卢子以一敌九,把悬殊局面硬是拖到了转机出现,还有什么不满的?何况那是陆惜。” “……”卢瑛的拥抱突然僵硬,立马极不自然地松开陈洛清站起身。这是她第一次在清醒安全的状态下听到陈洛清与她说起陆惜这两个字。过去的这些天,事情急转得太快,情形过于凶险。虽然陈洛清没有多问她哪怕一句,她还是不知如何坦然面对过往的真相。 既然不多问,那就不多说吧。心照不宣,也不失为一种解决问题的方法。可是她又想说些什么废话,来抚平心中的不安。 “知情,我……” “卢瑛。” “啊?” “我要和你说件事。” “哦……你说!” 陈洛清从椅子上坐起,泰然笑道:“你要站好了听哦。” “我站好了,靠着栏杆呢。啥事啊,这么郑重……” “大公主,政变失败,已经被囚禁待罪了。” 卢瑛眼神随着陈洛清话音落地,由困惑化为惊诧。这种朝廷大事,似乎不该跟她一个穷老百姓说,可是陈洛清说了,说到她心坎上了。 “天啊……你咋知道?是真的吗?!” “救我们的恩人可不是一般人。她们得到这个消息告诉我的。她们即有这个本事,也不屑于骗我。”燕秦三人的来历,陈洛清已经猜得大概,只是现在还不是戳破的时候。 卢瑛双唇微张,一时震惊得不知此时该说什么。恰巧眨眼间,周遭阳光收敛,瞬间黯淡。抬头一看,晴天不见,乌云袭来。 陈洛清也昂首望天,轻声说道:“变天了……快去吃饭吧,一会下雨了。” “好……”卢瑛略有恍惚地走向饭堂,迈了两步忽然急急转身,对陈洛清问道:“大公主造反了,我们远川的储君是不是该二公主做?!” 陈洛清点头道:“很有可能。” “哈……”卢瑛长呼一口气,咧嘴笑起,脚下都轻快多了:“我去吃饭!哎呀,住人家的还要吃人家的,真是不好……哈哈……” 看着卢瑛欢快到溢出身体的背影,陈洛清的眼神渐渐沉定,转头望向乌云笼罩的山峰。风猛然大了,吹得她衣摆发梢呼呼作响。她把箬笠戴上,也许能挡一挡转眼而来的风雨。 老夫老妻吗? 陈洛清想起卢瑛的撒娇玩笑话,暗暗叹息。 老夫老妻心有灵犀,生死都共同进退,却不知不觉有第一次根本分歧了。 山间乌云越来越浓,大雨前的水汽蒸腾把山涧抹上一层迷雾。陈洛清眼前朦胧,心声却清晰无比。多年铺垫,挑选人生路,命格转动时她可赌可拼可死,唯独不可自欺欺人。 陈洛瑜做国君,她不接受。
第一百一十四章 努力保住秋色的枝头熬不住冷冽的冬雨冬风, 一夜尽落花。 卢瑛趴在楼台栏杆上聚精会神地盯着院子里的花舞。一剑万花起,花落不沾身。休养到今日,她身上的伤除了胸口还会隐隐作痛其他已大好。又伴着这几天心情轻松舒畅, 整个人轻飘飘地开始关注起身边让她感兴趣的事情。比如夏天晴那足以把陈洛清从陆惜锏下救出的剑术。今日亲眼一瞧, 她感叹夏天晴以落花练剑使得这套剑法真的是行云流水赏心悦目。她曾在江湖上见过燕秦的剑客,无论是水平还是流派都与夏天晴相差甚远。 也是家传武功吗?像她这样能把剑练到这种境界的富家子弟真不多见啊…… 卢瑛正琢磨夏天晴刚刚的招式,花瓣下的剑客又变招了。剑锋所过寒意绕身, 花瓣片片成半。 “哇!”卢瑛惊叹, 擦擦眼睛想要细看, 赶紧回头望了望陈洛清。见她依旧躺在台中椅子上, 身边还有木双作陪, 没有一点危险的气息。卢瑛放心下来, 转过身专心致志研究夏天晴切花。 切花砍树乃至于劈开一块大石…… “我去, 不光招式好看,而且剑气强劲, 难怪可以一招爆起削穿竹林了……要能和她切磋就好了!” 卢瑛且在感慨钦佩。陈洛清躺椅旁架起了小火炉, 火炉上的药罐刚刚烧开, 喷出浓重药味的水汽。 “叶璟叮嘱, 这药要煮沸三次才有良效。”木双用钳子提开罐盖,用铜勺舀了一勺山泉水加进罐里, 耐心地烧起第二道。 陈洛清在躺椅也不起身,转头看她:“木姑娘今天很悠闲啊。还有空亲自为我煎药。” 木双把手轻轻放在大腿上, 微笑道:“浮生半日闲,要偶尔偷来。我不过是大小姐的管事, 又不是什么大人物, 给你煎药有何不可?吃了这几副药感觉怎样?” “有劳你们照顾,好多了。就是还没有什么力气。” “不要心急。叶璟说你这种内伤, 要想完全痊愈至少要一个月。你们安心养伤。” “不敢叨唠你们那么久。等到卢瑛伤口愈合不需要再换药。我们就走。” 听她说要走,木双眼眸深处不令人察觉地闪动,打听道:“你有什么打算吗?”这个问题在见陈洛清第一面时就问过,死里逃生了这么久,应该想好了吧。 “离开永安。或东去大咸海,或西去岐山。” “哈哈,纵横西东,陈姑娘唇齿一碰就横跨三千里。”木双大笑,转眼眼神深邃,远眺山涧落花:“只是世道艰难,一路跋山涉水,怕是难以到达。陈姑娘愿不愿意去燕秦?我家大小姐有足够能力,能保证你和卢姑娘的安全。” 这话问得突兀。陈洛清的脸上却没有意外之色,只是淡笑着谢绝夏家的好意:“我们远川有句俗语,孤燕不离故土。感谢夏大小姐,我不会离开远川。” “难离故土也是人之常情。不过我也听过一句老话。天予弗取反受其咎。” 陈洛清眨眼,看向木双视线却偏过她,落在趴在栏杆上看落英缤纷看激动了的卢瑛背上。“我……再试一试。”要走的路,不一定能走得下去了,但是不撞南墙就回头怎能甘心。 “也好。”木双点头,提勺要加第三道的水,被陈洛清问住。 “木管事,我有一事打听,一事请教。” “请说。” “有没有听闻,二公主,要被立为储君?” 木双再次微笑,笑意深远:“是问燕秦二公主,还是远川的?” “哈……”陈洛清笑出声:“当然是我远川二公主。” “没有。只听说大公主被软禁在自己宫里,暂时还没有严厉的处罚。” 陈洛清颔首,眼神微垂。木双把水倒进罐里,等着陈洛清的第二个问题。 “你有亲姐妹吗?” “嗯?”木双没料到陈洛清要问这个,不由得放下铜勺,认真听去。“我是家里的姐姐。我只有妹妹。” “妹妹对你来说,意味什么?” “独木不成林。”谈及妹妹们,木双眼神顿时柔和很多:“身处乱世,妹妹的支撑是立住不倒的力量。” “原来手足之情应该是这样的啊……”陈洛清转首躺平,闭上眼睛:“感谢指教。” 待她再睁眼时,身后是卢瑛柔软的怀抱。 “哎呀……挪个屁股。”卢瑛挤进躺椅,把椅背拉起一点,靠坐着将陈洛清陷进自己怀里。“在这睡是真不冷吗?”卢瑛收紧手臂,急于让陈洛清用体温暖和起来。“药也没喝。” 陈洛清耳侧贴着卢瑛的脸颊,放任自己刚睡醒的迷蒙。看来三遍火早就烧滚,药碗放在躺椅旁的矮台上已经没有热气。 “睡着了……” “没关系,一会儿我把药热热。”卢瑛搂紧陈洛清,亲在她额头。“媳妇诶,今天好些吗?” “嗯……每天都更好一点。” “那就好。我今天也没那么疼了。”卢瑛抚摸妻子头顶,捋顺她睡乱的长发,声音欢快。“我看夏姑娘练剑了。她很厉害。剑术非常精妙!” “你偷学会了吗?” “啥叫偷学啊!人家大家风范,既然敢练就不怕我看。当然咱就是说……看了我也没学会。这种家传武功摸不清套路,不是看看就能学会的。如果让夏姑娘看我家剑法,也是看不会的!” “对哦。学剑很难的,我练剑练了十几年也没学会。” “嘿嘿……她那把剑很少见。发寒发冷,不是一般的兵器。”卢瑛对夏天晴的兵器好奇极了,可惜没有机会一赏。“吃人家的住人家的,我也不好得寸进尺叫人家给我看看剑。” “她那把剑是古寒铁所铸,所以有寒气。”剑术高手卢瑛没认出来的兵刃,陈洛清却认识。卢瑛也奇了,惊道:“你咋知道呢?!” “我瞎蒙的。” “讨厌,我还以为是真的呢!”卢瑛气得想咬陈洛清一口,张开嘴又舍不得,只得化咬为吻亲在脸蛋上:“媳妇,我要跟你商量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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