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夏天晴看着字条上的内容,神色震惊:“京城政变,大公主兵败……被擒?!”
第一百一十二章 混乱, 晕眩。 陈洛清的身体不足以支撑她捋清楚蜂拥而至的现实。她便贯彻有琴独养身体要多睡觉的理念,把自己交予睡梦。可惜梦里也摆脱不了这些烦人的纷扰。竹林、陆惜、刀剑、鲜血、宫殿、兵变……这几日看到听到亲身经历到的事情搅在一起,彼此丝丝相连, 互相构造没有结果的乱梦。她被这些乱梦勾连的网拎到空中, 在阴云里飘飘忽忽地被推来推去。直到在辗转反侧中摸到了卢瑛的手,她才呼地落下踩到踏实的地。于是翻身抱进卢瑛怀里,逃开所有噩梦。 待她再睁开眼时, 已不知进入哪一日的夜晚。房里点的蜡烛和她们平日里点的那种普通白蜡完全不同。明亮又不起烟。点点滴滴都体现主人家的富贵。床边人正接过仆人递来的药盅, 见陈洛清醒了, 赶忙打发了仆人, 放下药盅伸手扶陈洛清坐起。 “慢点。” 她扶得有些生疏, 不像叶璟大夫那样知道伤员哪疼哪软, 陈洛清借她手臂的力坐起, 背部感受到了硬健的肌肉,看来和夏天晴一样也是习武之人。烛光映在她脸上, 被高挺的鼻梁挡下, 又是一张清秀至极的俊俏脸庞。明目, 红唇, 眉眼蓬勃的英气哪怕浓厚夜色和她身上的朴素衣袍都无法遮挡。 “陈姑娘,感觉怎么样?药刚刚煎好, 凉一点喝。” “还好……恩人,怎么称呼?”陈洛清认出她来, 正是那日进来报信的第三位姑娘。 “在下木双,是我家大小姐的管事。”木双朗声中带了几分温和, 恰如她英气俊秀的相貌中又掺了一丝柔美。 “木双……”陈洛清轻声喃喃, 然后微笑:“好名字。” “陈姑娘谬赞。叶璟说你身体底子好,应该好得快。现在看来果然气色不错, 我们也就放心了。” “叶大夫有没有说卢瑛……” “卢姑娘的药,她现在还在煎,一会要来给卢姑娘换药。听说伤势稳定,你别担心。” 陈洛清转眼看向沉睡中的卢瑛,点头嗯啊。木双偏过腰背,指向桌上一包收拾整齐的包裹道:“事急从权。我们给你们换了衣服,清理了伤口。这是你们随身的物品,我们收拾好了放在一起。过后你点点。” 陈洛清听她这么说,连忙弯腰致谢:“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我……多问一句。除了我两,其他人呢?” 木双眨眨眼睛,面带浅笑道:“我们是外乡人。再怎么说也不敢牵扯太深。把你救下之后,我们得赶紧跑。至于卢姑娘,是我们救你走时,她喊了句媳妇。”她笑出好奇又不冒犯的神色,向呼哈大睡的卢瑛点头:“所以我们把她也救来了。” “这……见笑。”陈洛清难为情地捂脸,又忍不住偷偷伸手摸到卢瑛脑袋上,捏捏暂时喊不出疼的脸蛋。 “所以其他人,我们不知道死活。只能确定,拿锏杀你的那位,在我们离开时是没死的。陈姑娘,你年纪轻轻,仇人够厉害的啊。”木双想起那晚看见的惨烈场面,不禁暗自感慨,嘴上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我……还没想好。” 木双颔首,起身准备离开:“遇到这种事,难免一时拿不定主意。你安心养伤,不用着急。我们家大小姐是侠义心肠,最喜欢救人。好在我们的院子就在南山上,离那片竹林不远。药也备得齐,否则还麻烦了。” 南山,就是家后面的大山,那是不远……陈洛清心头一动,问道:“木姑娘,我能出屋子看看吗?” “当然可以。如果你身体撑得住。”她昂首示意叠在床尾的崭新披风,提醒陈洛清:“穿暖和点。把药喝了。” 木双飘然而去。陈洛清听话把药喝了,然后趴在床头,在卢瑛脸上深深一吻。卢瑛被她亲得迷糊,呢呢喃喃唤她。 “媳妇……” “在呢。”陈洛清笑着,抚摸开她的刘海,把手心贴在她额头上。“真是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呢。” “陆惜……更惨……”卢瑛在半梦半醒之间还不服气,可转眼又焦急,猛然抬手要抱陈洛清,扯到伤口不禁痛呼:“嘶……” “哎呀!躺好!不能乱动。你好好睡,我不吵你……”陈洛清怕她又碰到伤口,连忙把她哄进梦乡,自己下床披衣出门。 房门一开,寒风便扑面灌衣,要把人吹透似的。果然是在山上,风这么大。陈洛清关好房门,用披风裹紧自己,上前几步,凭栏而望。 今晚山风过岗,树海摇曳,月亮被云薄薄遮挡,需要灯笼增辉。陈洛清举目眺望。看得见远处山涧,听得到潺潺泉流。夏天晴和木双说这是院子真是谦虚了。这分明是楼台,她正站在阁前台廊,楼下才是前后宽阔的庭院。周围还能见到别家阁楼的檐角。看来这是南山上富贵人家雅居的豪宅院落群。能在这里买套大院楼台,这位夏大小姐家还不是一般的富。陈洛清想起就在这南山的另一脚,那小小的瓦房土院、门前黄草,院外新田,心里涌起一阵酸涩,只得赶紧抚额抓住思绪,来想想这奇怪的燕秦三人。 可是,思绪如烟尘,不是那么容易能抓入掌中。陈洛清无论怎么思考,都忍不住绕进同一个问题。那就是木双不知从哪带来的消息。 京城政变,大公主……大姐……大姐怎么会败呢? 大公主怎么会败呢? 你怎么会败呢? 不止陈洛清不明白,不知有多少人含着愤懑的血泪或是肆意的嘲笑想问这个问题。但能回答这个问题的人,大概永远都不会揭晓答案。风过叶落,临光殿院子里掉落的枫叶,无人再打扫,渐渐铺起或红或黄的落叶地毯。歪倒墙角的箭靶上久没有箭镞到来,只能孤独靠于冬风。平日繁忙来往的临光殿如今是这样空荡,显得大殿中央跪坐的那人看上去是那样小的一点。小到看不出曾经的辉煌与荣光。 褪去冠冕,身穿素服,即便如此陈洛川也是发辫整齐,闭目背对殿门正襟危坐。败便败了,没有不败的常胜将军。即使有的胜无人问津,有的败却是终结。陈洛川就算败了,也要好好坐着,等待可以预见的命运。 殿门咿呀而开,破了一条缝,放进一个人,又立马关严。陈洛川听得脚步,眉间突跳,痛苦溢出闭着的双眼,颤抖在睫毛尖。来人的脚步不像往常那么轻盈,甚至微有点蹒跚。陈洛川强忍着回头的冲动,生生等到那人跪坐到自己背后。 “你怎么回来了?” 从那晚尘埃落定后,她就被软禁临光殿。殿外监守的是国君披甲带刀的亲卫。任何人不得再进入临光殿。 可是,陆惜却来了。 “我怎么不能回来呢?”虽然脚步因伤轻盈不起来,说话却轻巧,依旧是那副明知故问的欢快。陆惜倾身趴在陈洛川背上,侧脸贴在猛然间串出几根白丝的垂发上,长叹一声,疲倦倾泻而出:“参见殿下……任务失败。彻底失败。” “既然失败……为什么要回来?!”陈洛川不肯回头看她,才说得第二句冷酷就快破碎。 陆惜默然,伸手抱住陈洛川的腰,渐渐搂紧。抱了良久,她才笑道:“当然是来陪我失败的主公一起死啦。” “陆惜!”陈洛川猛然扭身,抓住了陆惜的双手。她不让陆惜回来和她一起兵变,就是为了万一失败能给陆惜留一条活路。毕竟远离京城没有参与,有情可辩,以陆家的势力应该能保下她一条命。 陈洛清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答案就是这么简单。可是,是陈洛川一厢情愿。陆惜在遍体鳞伤之后还是踏进了已成死路的临光殿。 “啊!”陆惜轻声痛呼,缩起了手腕。陈洛川见她神情痛苦,赶紧松开手,抱住她的双臂,这才看清她嘴角的红痕和额头的伤疤。“你……受伤了……”陈洛川慌乱地抬手,抚摸陆惜的额头嘴角,脸上绷起的冷酷瞬间被陆惜眼含的泪水融化。“疼吗?” “不疼……”陆惜摇头,没有倒向陈洛川的肩膀,却一把把她抱入怀里,哽咽问道:“殿下,你疼吗?” “我……”陈洛川陷进陆惜怀里,双唇颤抖,泪忽如被风吹落,突然断线:“陆惜……我好后悔。那天……我应该自己护送老师的!他们杀了老师,我却……我却没能为她报仇……陆惜,我真的好后悔,为什么……为什么我没有去接她!” “川……川……”陆惜的心快疼死了,抽搐着泵出的血化不成句,只能一遍遍抚摸陈洛川的脸颊肩背,抱紧哭到颤抖的爱人。 事已至此,哭出来也好。把恨与憾凝进泪里向彼此的倚靠宣泄。宣泄完再轻装上阵。 门又开了。陆惜抬袖遮住陈洛川,自己抹掉泪水望向门口亮光。这次进来的是国君的内侍。 一队内侍低头快步走近,领头的端着一个漆盘,盘里是一个酒壶一个酒爵。 “小臣参见大殿下、忠勇伯。” 袖摆放下,陈洛川脸上已无泪痕。面对外人,她还是那位灿如寒星的大公主。 “何事?” “小臣奉陛下之命,给大殿下赐酒。” 陆惜脸色大变,身体都不由微颤,死死盯着那壶酒,喃喃道:“这么快……陛下他……” 此时赐酒,不言而喻。 “陛下念大殿下有战伤在身,特赐大补药酒。请殿下速饮,小臣好回去复命。” 陆惜站起,张开双臂挡在陈洛川身前。 “拿来,我与大殿下同饮!” 陈洛川望着陆惜绝望的背影,听见内侍阴冷的声音。 “陛下并没让小臣备忠勇伯的杯子。” “大殿下是他女儿!陛下连最后一面也不肯见……” “陆惜!别闹了。”陈洛川喝阻陆惜再说,仰首长叹:“该来的早点来于我不是坏事。我对父皇而言,唯一的意义就是这最后的体面。”说完她站起身,走上前跪行大礼:“儿臣陈洛川,谢父皇赐酒。”她正伸手拿酒爵,又被陆惜抢走酒壶。 “陆惜……”陈洛川疲惫又眷恋地看向陆惜,无奈地苦笑:“给我。” “忠勇伯,您是想违抗……啊!”内侍狠厉的喝令转瞬变为惊诧,眼睁睁地看着陆惜仰头倾壶,倒酒液入口。 “陆惜!不要……” “喝都喝了,说晚了。”陆惜用手背抹抹嘴角,对陈洛川咧嘴而笑,展臂把酒壶递给她:“有点苦,殿下尝尝吧。” “陆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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