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真言眼睛骤然亮起:“真的吗?我听说你转到实中就是不想拉琴了,你改变主意了吗……” 郑亭林略感窘迫,然而听到对方下一句话时愣住。 ——“那太好了!” 贺真言坚定地望着她:“如果是郑亭林你的话,那一定可以的!” 她目光坚定得就像能预见未来,知道她注定会踏进维也纳黄金厅一样。 郑亭林没由来的受到触动,手上很快被塞上对方递过来的小提琴,贺真言眸光亮起:“就让我们来见证古典乐圈闪耀新星的崛起吧!” 郑亭林被这中二台词逗得哭笑不得,跟着众人一起大笑,末了不忘自信回答:“谢谢,我会的。” 几人的心理距离很快拉进,郑亭林姿态也放松了许多。 提琴搁上,她思索:“拉什么好呢?你最近在练什么?” “刚刚在排流行歌,最近练得多的是门小协。”贺真言说出来觉得惭愧,“有些懈怠。” 郑亭林扫视一眼合奏团,想起什么:“你们排练没有老师吗?” “有,但老师不是天天在。”先前主动开门的队长回,“主要是我们自己练习,聚得比较齐时才会喊老师。” 郑亭林示意明白后没再说什么,靠上腮托,看了几眼琴谱后拉起了门德尔松e小调。 她拉得很轻松,指法舒展自然,运弓毫不费力,这首经典协奏曲算是她童年练得最多的几首之一。 贺真言一脸怔住的模样,周围同学自觉和演奏中的郑亭林保持一定距离,但那小提琴发出的饱满共鸣还是震慑住了他们。 郑亭林完全没有关注旁人,全神贯注投入,不断改变手指力度,其流畅的丝滑程度令人叹为观止。 她没有拉完,试了试手感就及时停下,见面前几人都不说话,犹豫:“怎么?” “……太奇妙了。”贺真言率先开口,“我才知道这把小提琴音色可以这么亮。” “声音甚至比你平时和我们合奏时都要响。”一旁同学补充。 郑亭林恍然,轻笑着将琴还给了贺真言:“你来拉试试,我帮你看看怎么样?” “真的吗?”贺真言受宠若惊,又有种被考校的紧张,“这是我可以免费上的课吗?水平太差会不会吓到你?” 郑亭林忍俊不禁:“放心。” 周围同学好奇看过来,贺真言正了正色,有些拘谨地拉起了小提琴。 “你刚刚的重心是二指还是三指?”郑亭林离得近,观察也细致,“再想一下从弓的什么位置开始。” 郑亭林又接过琴演示了一遍,贺真言看得目不转睛,领会着尝试一次后感觉截然不同。 “变化太大了!”贺真言合奏团的朋友惊叹出声,郑亭林再帮她改进了几个细节,同一首曲子,拉出来的感觉立马有了外行都能听出的提升。 贺真言:“我怎么从来没想到过?你真是天才!我可以叫你老师吗?” 郑亭林受之有愧:“不用,主要还是靠打基础时老师的指点,然后再自己慢慢感悟,不用拘泥于别人的经验。” 学琴启蒙时的老师相当重要,不管郑亭林多么不喜欢郑清,也必须承认对方在她底子上的上心。 这是她演奏生涯的起点,也是驾驭诸多技巧的基石。 郑亭林在琴房待了很久,指点完贺真言后兴致不错地加入了他们的排练,这样的场景让她想起在京音附中,但又有很大的区别。 “听真言说郑同学以前是京城音乐附中的!可以和我们讲讲吗?小时候哪个琴童没做过去京音附小的梦呢……” “可我更喜欢实中诶。”郑亭林莞尔,“一直在附小附中的话,其实蛮单调无聊的。” 她在京音附中的生活乏善可陈,练琴,上课,和同学练琴,和乐团合作,以上循环就是主旋律,伴奏则是校园混乱的纪律和同级生的嫉妒冷落。 能进入京音附小附中的几乎都是天之骄子,从小捧到大的音乐天才,当把这群不服输的学生放在一起,罅隙必定会在对比中滋生。 作为世界顶级小提琴天才的郑亭林,在煽风点火下成了他们不约而同孤立的靶子。 而江城实中的同学让她难得地感受到了平常自然的同学情谊。 校合奏团的几人磨合着练习,拉错了被吐槽的语气毫无恶意,红夹白的校服外套不如京音附中攀比的炫富个性,但让郑亭林产生了奇异的心安。 江城秋季的阳光没有她初来时刺眼,在时停时起的乐声中,郑亭林走到了窗前。 绿茵地上三五成群的学生路过,戴着棒球帽来上体育课的孟思妍抬头看见了她,欢欣招摇挥手喊:“在练琴吗?下来一起打会儿球呗!” 落叶斑驳,鸟鸣乍响,这是京城没有的清新空气。 郑亭林双手合作喇叭状放到嘴前喊:“好!” 跑下楼时,阳光从走廊直射而来,聊天嬉笑声路过,球回弹落地,无数细小动静尽数入耳,恍若穿越而来的虚浮脚步彻底踏上现实的土地。 郑亭林笑意舒展,她开始期待起未来。 …… 放学前郑亭林回教室拿了书包,到傅家时正好是晚餐时间。 傅伯诚和谭雅平都在,反倒是没看到傅令君的身影。 “晚自习不去了?”谭雅平看到她的书包,率先问。 郑亭林落座:“今晚不去。” 今晚学校安排了测验考试,郑亭林自觉不凑这份热闹。 “令君发消息说今晚在薛老师家吃饭,就不用给她留了。”张姨从厨房出来说。 郑亭林的困惑得到解答,不再作声,毫无兴趣地听着两人聊起工作问题,很快用餐完毕。 谭雅平和傅伯诚聊着业务的事,没空搭理女儿,一直到对方放下碗筷,才从激烈辩论中抽空问:“吃好了?” “嗯,我上去了。”郑亭林回。 她原先不知道两人怎么分的手,现在倒看出不少端倪,两个工作狂确实很难走到最后。 郑亭林拎起书包三步并作两步上楼,看到书房书桌前空荡的座椅有些惆怅,回到卧室直接往转椅上一靠。 许久后,她起身站起,打开了小提琴盒。 休息室的活动空间比卧室更大,郑亭林走了出去,在沙发前拉起练习曲。 比起下午用贺真言的琴,这把陪伴她已久的小提琴在手感上和她更加契合。 二楼楼梯的玻璃门关上,楼下的男女争辩声隔离,郑亭林独自享受起这份安宁。 傅令君在的话,或许会陪她伴奏。 郑亭林唇角翘起,兴致不错地练了一个多小时才停下,拉琴对体力的消耗很大,她浑身发热,放下琴去浴室洗了澡,出来后没再立马练琴。 傅令君还没回来。 她找薛老师会谈什么呢?京大的事还是留学的事? 郑亭林想起薛老师送自己的那本物理科普,找出翻开,没几页就头变大,起身在书柜前活动起来。 傅令君的课外书很多,但大多是晦涩的学科专著,郑亭林扫了一圈,终于看到一栏小说。 她随意拿出一本,坐在沙发前看起来。 书本上的字都认识,然而组合在一起她却看不明白在说什么,郑亭林走起神,想起安然的话——傅令君很可能喜欢女生,傅令君对她很特别。 她半天没有翻页,孟思妍提起的青春期同性依恋又从脑海中跳出来,她真的开始依赖起傅令君了吗? 郑亭林的答案是否定的,又想到自己灵魂已经活了二十五年,心中一阵失笑。 青春期于她已经是久远的过去,哪怕她现在回到十七岁,也再难寻青涩回忆,她不是天真少女,但如今却寄希望用苍白的借口掩饰内心的不安。 郑亭林翻了页,纸张上的句子没看进去几个,不久后她开始眼皮打架,双腿蜷曲着,头靠着沙发背合上了眼睛。 晚上九点,傅令君上楼回来时,看到的就是倒在沙发上睡得正香的郑亭林。 她把单拐放到一旁,将外套脱下搁在椅背,轻笑着走到沙发前。 傅令君盯着她的睡颜,过了一会儿才把视线移到对方松垮握着的书籍。 她小心把书取出,看到封面时微微挑眉,见郑亭林没有醒来的迹象,索性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屈膝阅读起来。 书页声翻动,郑亭林翻了个身,完全放弃了坐立的姿势,窝在单人沙发嗫嚅说着梦话。 傅令君注意着,把一旁的毯子盖在了她身上。 她背抵着沙发,双腿放松,少有地心境闲适,连阅读也刻意放缓了速度。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傅令君一点不觉无趣,投入之际,郑亭林的手臂忽地垂下搭在了她肩头。 沙发很小,郑亭林蜷缩得不舒服了,四肢试着舒展,侧身探出的双手都碰到了傅令君。 “亭林?”傅令君轻声开口。 郑亭林在梦中应了声。 傅令君笑得无奈,转头却正好对上郑亭林埋头凑近的面孔。 这是一张素净却让人难以挪开视线的脸。 然而不等她端详几秒,郑亭林迷茫地睁开了惺忪的眼睛。 她无意识地咕哝几声,反应过来面前是傅令君后吓了一跳,立马坐直:“你回来啦?” “嗯。”傅令君举止丝毫不慌。 郑亭林打了个哈欠:“我怎么睡着了?为什么不叫醒我?” “看你睡得不错。”傅令君轻笑,举起一旁的小说问,“你怎么看起这本书?” 封面印着《达洛维夫人》。 郑亭林:“你这没漫画,也没几本小说,我随便挑的,它有什么问题吗?” 傅令君摇头,忍俊不禁:“你早点说的话,我可以清出一架给你放漫画小说。” “算啦。”郑亭林又躺下,“格格不入。” 她的兴趣爱好和傅令君格格不入,完全不在一个世界。 “你喜欢看什么?”傅令君把手上的书合上,“这本故事性不强,而且是意识流,你看睡着很正常。” “比起看书,我更喜欢玩。”郑亭林叹气,手搭上眼睑,“你看的这些我都看不懂。” “看不懂也没什么。”傅令君并不在意,转而问:“你今晚没有自习吗?” “晚自习太累了,不如练琴。”郑亭林懒散躺着,几秒后懈怠的惭愧终于压过偷懒的本能,她伸了个懒腰,手臂张开,拖长调子,“你拉我起来——” 她情绪不错时总会不自觉发出奶音,听来总莫名多出几分撒娇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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