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莫名焦躁,张姨也奇怪:“傅先生和谭女士出差不回来,这个点了,亭林怎么也没回呢?” “可能是彩排耽搁了。”傅令君回想起来安慰,张姨闻言要提前布菜,却被傅令君打断:“再等等吧。” 外面刮起了风,大有山雨欲来的征兆,张姨走去关窗,暮色中见到熟悉的人影,惊喜转头:“亭林回来啦!” 傅令君看向玄关门口。 不到半分钟,密码锁开,提着琴盒的郑亭林发丝凌乱地出现在了她眼前。 “回来了——”张姨话到一半,惊讶,“怎么搞成这样了,快去换洗一下,别着凉了!” 傅令君站了起来,也看得更清楚了——郑亭林嘴唇苍白,脸上红印未消,校服像是摔到什么斑驳着邋遢痕迹,一眼看去最鲜亮的竟然是那完好无损的琴盒。 “怎么回事?”傅令君开口。 两人离得很远,郑亭林仰头直视她,突然把琴盒往地上一扔,看得傅令君眉心一跳,张姨急忙忙跑来小心抱起:“这可使不得,里头是琴吧?” “遇到一个疯子。”郑亭林出声,换了鞋把校服外套脱给张姨,“麻烦了。” 她去了洗手间,傅令君坐在餐厅等着,再出来时,郑亭林头发捋好扎成马尾,整个人端正不少,然而脸上的掌印却更加清晰。 “你被打了?”傅令君久久凝视她的面孔,没有动筷,“什么样的人,在学校外?” 实中风气极佳,校内外多学生,周边管理历来得当,从没听说过有什么疯子。 郑亭林无所谓地夹菜:“我认识的疯子。” 傅令君反应了几秒,唇线抿直:“你父亲?” 郑亭林吃饭的动作顿了一下,忽地抬头,语气微妙:“你怎么猜到的?” 一猜即中。 傅令君对她真的很了解,这个认知让郑亭林惊奇又惶恐。 “他打了你。”傅令君直直盯着她,“他以前也打你吗?” 郑亭林左手碰了碰自己的脸:“真的这么明显吗?” 两人都不直面回答,餐桌陷入一阵沉默,只听得到厨房里张姨收拾的水流声。 “很明显。”傅令君沉声回答,又问,“他来找你干什么?” “参加比赛呗。”郑亭林埋头吃菜,见傅令君还要问,提前打断,“你可以不要管这个了吗,我不想提。” 傅令君安静了下来。 郑亭林意识到自己的口吻生硬,但依旧强撑着颜面,守着这窒息的沉默不肯开口。 没有食欲,没有心情。 但她一口口吞咽着,机械地将食物送入嘴中,咀嚼,下咽,食不知味。 傅令君早就停下了筷子。 郑亭林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眼泪流下时毫无知觉,咸咸的湿润中,面前一片模糊。 她努力嚼着饭菜,忍住反胃的冲动,逼自己咽了下去。 就像咽下那些见不得人的伤痛,咽下数不清的委屈。 傅令君按住了她继续的动作,平静道:“不想吃就别吃了。” 郑亭林抬头,泪眼婆娑,脸上花成一团,四目相对,她连忙低头,双臂环绕把头埋了下去,不肯再露脸。 止不住的啜泣声中,傅令君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
第30章 Chapter 30 傅令君不懂得安慰人,只是凭直觉地去触摸她。 温和的、试图感同身受的抚摸。 这样伤感的气氛没有持续多久,张姨出厨房见到这一动态,惊诧:“这是怎么了?” “都吃完了。”傅令君收回手,“亭林有些不舒服,我带她先上楼了。” “好好。”张姨忙摆手,又想起傅令君的腿,“还是我来帮忙吧,你先歇着。” “没事。”傅令君看了眼还埋头的郑亭林,“您先去忙吧。” 张姨还是有些不放心,走近了想扶起郑亭林,郑亭林却突然抬头拉住了傅令君衣摆,头紧紧靠近,傅令君失笑,伸手按住她后脑勺,掩住了她的脸。 “你陪我上楼。”郑亭林低声呢喃,状若撒娇。 张姨停了下来,露出笑意:“这孩子,那上去了令君你得多多关照她唷。” “一定。”傅令君眼见张姨离开,手掌搭上郑亭林裸露的脖颈,片刻后才弯身凑到对方耳畔,“走了。” 外人一走,郑亭林立马挣脱傅令君的怀抱,蹭地起身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 徒留傅令君站在原地,拄着双拐费力上楼。 她走得比平时快许多,才一半时腿部就开始酸痛,脚疼得难以着地,但即便如此,傅令君还是用比平常快一倍的速度抵达了二楼。 郑亭林不在休息室,卧室门紧闭着。 傅令君忍着伤疤撕裂的疼痛,敲响了门。 郑亭林没有任何回应。 “我可以进去吗?”傅令君问得直白,不出所料依旧没有回应。 她背靠着门框,换了个姿势站着,勉强分散腿部的压力,缓解肌肉神经的胀痛。 或许是太过疲累,傅令君微垂着头,不再开口。 一门之隔,一步之遥,却仍是天堑之别。 郑亭林背抵着门,抱膝坐在地上,脸上的红印痛感早已淡去,但痕迹却残存未消。 “今天练琴了吗?”这是郑清看到她时说的第一句话。 练琴,练琴,练琴。 或许是见她提着琴盒,郑清没有她想象的怒气冲冲——当然,怒火从不缺席。 巴掌扇下来的时候,郑亭林只觉得耳边嗡嗡,大脑发木,周围人的惊讶和指点像模糊的远镜头,有种不真切的虚幻感。 然而火辣辣的疼痛是真实的。 会留下红印吗?那一刻郑亭林最先想到的不是愤怒,不是报复,而是遮掩。 帕格尼尼,又是帕格尼尼,她已经厌烦了。 什么比赛,什么舞台,对郑清来说都只是跻身上流的铺路石,越早越好,年纪越小越有噱头。 年幼的莫扎特面对自己父亲时,也和她一样无力吗?郑亭林瘫软坐地,倚靠的门背冰凉,她想起很多,大家都说是莫扎特的父亲害死了儿子,他虽然不是直接凶手,却是莫扎特多舛命运的帮凶。 她和莫扎特一样,都有一个失败却渴望名望的父亲。 从与音乐结缘起,这长达数年的栽培不过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利用。 郑亭林的眼泪变得贫瘠,那些怨恨忽地枯萎,一切都索然无味起来。 咚咚的门声很有韵律,她抱膝靠头,轻易分辨出音高,这种下意识的本能反应让她掌心又捏紧了些许。 她听见了傅令君的声音,但没有回应的欲望。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久到不知道多久,敲门声早已停下,夜色黑纱笼罩,房内没有开灯,郑亭林只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声。 傅令君应该也走了吧。 郑亭林想起自己先前的失态,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她单手撑地,就着酸麻的腿僵直地站了起来,背靠着门缓和着状态。 正当她松了口气时,却突然又听见敲门声。 咚咚。 傅令君:“我想见你。” 想见你—— 郑亭林微怔,小腿的酸麻好像窜到了心扉,令人难以忽视。 她轻轻眨了下眼,长睫颤动间,眸中闪过不解和困惑。 迟疑中,傅令君又出声了:“还在难过吗?” 她问话的情商真的很低,郑亭林心想。 但完全不会安慰人的傅令君,却是她遇到的唯一一个愿意一直守在她身边的人。 很没水平,但真诚得可爱。 想到这,郑亭林拧动了卧室门把手。 她一直没有锁门的习惯,而傅令君也不会未经允许就去开别人房门。 傅令君站在门外,拄着双拐,见到门开有些手足无措,看起来竟有几分滑稽。 真是稀罕。 郑亭林腹诽,心情奇妙地上扬起来,故作淡定道:“现在见到我了。” 傅令君凝视着她,像一笔一划细细描摹,视线遇到脸上那抹红印时皱眉,这比意料之中还细致的打量让郑亭林浑身不自在起来,轻咳一声:“看够了没?” “没有。”傅令君答得干脆利落,反倒噎住了郑亭林。 对峙间,郑亭林侧身让了让边,叹气:“你先进来吧。” 一想到谭雅平可能会突然回来闯上楼,她就一阵不安。 傅令君意外于她的转变,郑亭林见她不动弹,眼皮上抬:“不是你说想进来的吗?” “嗯。”傅令君进门,目光依旧紧盯着她,眼底却多了几分舒然。 开了灯,客卧没有躺椅,郑亭林不好意思让拄拐杖的人一直站着,把室内唯一的转椅让给了她,自己倒在单人床上躺着。 她盯着天花板出神,完全没管傅令君。 两人都不出声,郑亭林原以为气氛会尴尬,结果却意外的自然,并不别扭。 “你没什么要问的吗?”或许是状态转好,郑亭林支起了手肘,侧头主动开了口。 傅令君看向她:“艺术节是后天?” “嗯。”郑亭林把枕头扒拉到怀里,“今天彩排状态很差。” 尽管别人看不出,但郑亭林瞒不了自己。 “现在想练习一下吗?”或许是她在楼下说的“别管我”生了效,傅令君真的半句也没提起郑清的事。 郑亭林却有些失望,坐了起来:“你没有其他要问的了吗?” 她觉得自己意思很明显。 傅令君顿住,迟疑着轻轻开口:“你的脸伤还痛吗?” 郑亭林盯着她,凑近到床沿,同她相对而坐,缓慢道:“我很难受。” 但这种难受在看到面前的傅令君时奇异地消解了。 她挨得太近,呵气声近在耳畔,傅令君控制不住地心跳加速,本能地抓住了她的手。 郑亭林却突然笑了,跪坐在床边:“你抱一下我。” 喜怒无常,捉摸不定,她知道自己很莫名其妙,但还是忍不住提出这样的要求。 傅令君会答应的,郑亭林没来由地笃定这一点,并隐隐察觉到她对自己的包容。 话音落地。 她被攥住的手腕松开了,回应她的是一个拥抱。 郑亭林慢慢将双臂搭在了傅令君的背上,纤瘦单薄但挺直有力的脊背。 头顶的灯盏很亮,郑亭林原本干涸的泪腺不知为何突然被刺激到,头靠在傅令君肩膀上时,眼泪悄无声息地滑落,一点儿也不受控制。 她努力克制着泪花,但于事无补,胸口憋闷的郁气好似要在这一刻尽数倾吐而出,郑亭林啜泣起来,抱着傅令君脖颈不肯转头,生怕她又看到自己的哭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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